次日的傍晚,嘚嘚的马蹄声中,锦带束发的青年追下来,在山门前拦住了青衣少女的去路——原是灵飞宗二弟子荆楚歌。
“你当真确定要下山?”
“……”沉默着,廖映染垂下了眼,然而手却轻轻按住了剑柄,随时准备出鞘。
——她心意已决,无论谁来阻拦,都绝不可能阻止自己下山寻找师兄踪迹。
荆楚歌皱眉看着她,忽然叹息一声,“要不是我找你有事,只怕还真不知道师姐你竟然敢违背门规,私自下山。”
“我知道违背门规私下山门的处罚。”没等荆楚歌开口,廖映染便静静说道。
默然了一瞬,荆楚歌道:“虽然我过来找你也是为了商量夏师兄的事,不过现在看来,一切或许都是天意了。”
听出他话中有话,廖映染霍然抬起双眸,连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还是师兄留了什么东西给你?”
许久,荆楚歌点点头,“这是他临行前交给我的信,说是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交给你,而且要由你亲自打开。”
他从怀中取出贴身的信笺交到廖映染手上,“他一去南疆数月未归,我想,大概是时候让你打开看看里面的内容了。”
廖映染用颤抖的手将信开封,一行行读下去,眼中忽然泛起了泪光。荆楚歌看到她的表情,心陡然往下一沉——看来自己果真预料的没错,那家伙在去南疆之前,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你看,这就是他对我今后的安排。”满面泪水间,廖映染抬起手,数叠纸片飘落下来,荆楚歌定睛一看,里面除了银票外,还有田契房产。
他默不作声地叹口气,将那些散落一地的贵重之物捡起来,整理好后重新交给廖映染:“你也别太伤心,这些东西若是弄丢了,万一日后夏师兄回来,可就损失大了。”
廖映染竭力忍住酸楚,忽然对荆楚歌行了一个大礼,“如今师傅和阁主均在外游历,而左辞师弟又根基尚浅,性格孤僻,只怕难以服众。廖映染别无他求,只求这段日子里,你能替我照顾好逍遥宗的师弟师妹。”
荆楚歌慌忙将她扶起来,“师姐这是做什么。”
“师姐?”廖映染喃喃,“别人不知道,你难道也不清楚吗,我这逍遥宗二弟子的位子,本来是那个人的。”
她的语气很平静,然而平静之下,却涌动着深深的悲哀,如同暗流。
荆楚歌一怔,也沉默了下来——那个人不仅是夏侯辰心底最深处的伤疤,也是凌烟阁许多如他一般,有资历的弟子心中的隐痛。
掐指一算,距离唐韶华去世,也有五年之久了,虽然廖映染上山之后,便在阁主和逍遥宗宗主的默认下,取代了空置整整一年多的唐韶华的位置。但实际上,在夏侯辰心中,真正的逍遥宗二弟子,只怕还是他那个曾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吧?
不然也不会在他去世的消息传来后,躲在地窖里消沉了那么长时间,任凭别人怎么劝说,都不肯踏出一步。此行夏侯辰去南疆,只怕除了寻剑之外,更是想为昔日的挚友报仇雪恨,履行他未完成的诺言。
“如果此行他真的没有回来,你可曾会怨他?”荆楚歌忽然问道。
廖映染摇了摇头,凝望山下,云雾缭绕,城镇似一个个小白点,零零星星散布在广阔的原野间。
“他已经在这里陪了我五年,我还能有什么奢求。”她轻声道,“否则,五年前,他就在唐门的浩劫里,和韶华师兄一起去了。”
荆楚歌眼神变幻着,终于牵过自己的马,将缰绳递到廖映染跟前。
“嗯?”
看着廖映染不解的表情,荆楚歌淡淡道:“骑我的马去,它更快。”
他转身翻上廖映染的马匹,又在策马离去前回眸对着她道:“我会替你竭力隐瞒住一切异样,直到再也瞒不住的一天。若是你也未曾归来——”
他转过头,声音低沉:“荆楚歌定当用尽余生,找到师姐和师兄的遗骸,替你们合葬。”
“毕竟,这也是我最后能为你们做的了。”
彼时的夏侯辰还不知道凌烟阁那边,因为自己而发生了什么。夕阳西下,南疆十万大山的外围,整个苗寨都沐浴在余辉的彩霞中。
夏侯辰收拾好行李后,就坐在窗台上看着残日一点一点沉下去,风吹动头顶的树叶飒飒作响,仿佛山歌吟唱。远处的河面泛起层层涟漪,折射着殷红的霞光,宛如撒下一河殷红的玛瑙,熠熠生辉。
天色彻底暗沉下去,远处的竹林闪着幽幽的光,夏侯辰独自饮了口苗寨特有的药酒,正感叹自己无人作陪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叩门声。
他一扬眉,以为是卜羲或者寨子里别的青年,刚想说本小爷打算找人对饮你就主动送上门来了,未曾想开门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呆住了。
银纱般的月光下,红衣的绝色少女肤如凝雪,眼角隐约勾着一抹斜妆,像是嫣红色的泪水在那里凝结,带着一丝刻骨的妩媚。
美,极美。
此时她微垂着眸子,夏侯辰在初始的惊艳过后,看了半天,才认出来者是龙笙。他结结巴巴道:“你……呃?”
龙笙抬起头,夏侯辰这才注意到她额间以金粉描绘出的碧躅花图案,想起她的幻花宫新宫主身份,夏侯辰缓缓舒了一口气,喃喃:“吓死小爷我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又道:“不过你这样穿确实蛮好看的。”
“可我不是记得,你们幻花宫以白色为尊吗?”夏侯辰奇道,“你就算要穿女装,也应该是白裙呀。”
想象了一下龙笙白衣的样子,他摇摇头:“唔,你还是穿红裙比较好看,更符合你的气质。”
夏侯辰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龙笙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将手中提着的酒坛丢给他,而后转身:“拿好行李,跟我走。”
“去哪?”夏侯辰抱着坛子嗅了一下,发现是上好的梨花酿,不禁大喜,二话不说就跟在龙笙后面出了苗寨。
一路走来山路坎坷,夏侯辰牵着马,边喝酒边问龙笙:“你这是要把小爷带到哪里去,劫财还是劫色。”
“……”龙笙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此刻就算是白眼,她都美的仿佛一幅圣手工笔细绘的仕女图,浓墨重彩,绝艳无双。她声线略微冷淡,“你只需知道有酒喝就对了,少废话。”
夏侯辰暗暗叹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是一袭红装,也仍掩饰不了面前人的本色。
但这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暗自腹诽,再怎么说现在龙笙也是个绝代佳丽,要知道夏侯辰一向对女子的美貌都是很尊重的。虽然他很早就清楚龙笙是美人,不过她在他面前一直是男装打扮,又加上言行举止不同于一般姑娘,才每每让英气盖过了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