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全传 52.谒长史坐骑惊驾
作者:修梦山人的小说      更新:2021-11-25

  第52回

  谒长史坐骑惊驾

  回寿山援笔属文

  (太白编年:玄宗开元18年/30岁)

  李白为一鼓拜谒成功,差不多准备近一年时间,精选装裱诗文,整理《长短经》心得,进一步充实经济之策。虽然刘胜时常前来捣乱,也觉无碍。看看旧岁已除,新春开始,便到安州大都督府走动。

  大都督府通常设都督一人,从二品;长史一人,从三品;下面还有司马、参军、录事、功曹等等。可这安州大都督府当时却没按常例,置长史二人,一人姓裴,一人姓史,裴长史充任节度使,李长史掌管的是通常事务,李白举行婚典的时候,他们都到过场。一州首脑都督难于见到,裴、李两位长史却常遍邀名流,宴请不断,其间李白也争取到场,大致有七八次了,总算与两位长史又有数次照面之缘,自认留下的印象不错,踌躇满志,用心策划,决定要郑重设刺进见,一举惊人。奇怪的是,刘胜从此便不见踪影。

  这天,李白听说李长史车马改日路过寿山,一切准备停当,单等第二天迎在路上,请求拜见。也是合该出事,偏巧许府客居汝海的一位亲友到来,那也是义气中人,与李白很觉投契,便来府上作客,李白乃豪爽热情之人,岂有慢待之理,便铺排停当,与之开怀畅饮,怎见得那摆在桌案上的佳肴美酒?道是:银盘胜雪,金巵耀烛。天上飞龙东海鳌,尽为珍馐。河朔清觞中山醇,皆上等美酒。两人推杯换盏,谈古论今,至夜不倦,仍你饮我劝,直至平明破晓,已是玉山倾倒难再扶,饱醉如泥。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太白迷迷离离中,听梁二叔唤道:

  “太白,快醒醒,你忘了,李长史快到寿山啦!”

  李白一听,恍然惊醒,尚没忘记早已装裱好的诗册书表,拿在手里,便歪歪倒倒走出门去。许氏撵出门来道:

  “夫君,你这样行吗,要不,再找机会吧。”

  李白摇摇头道:“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准备这么长时间,岂能错过?”

  梁二叔早从厩里牵出马来,备好鞍鞯,扶李白骑坐上去。许氏放心不下,让梁二叔随后陪行,两人策马直奔驿道而来。看看快到了,李白对梁二叔道:

  “梁二叔,我没事,酒已醒了大半,不用再跟我了,一会李长史过来,你必须回避,否则,当路拜谒的时候,多有不便。”

  梁二叔只好站在远处,看李白独自打马驰上驿道。不其然,李长史的车驾正好从那边走来,前有甲士,后有方牌,鸣锣开道,李白意欲回避,又要迎拜,进退之间,不想路旁树窠中有一颗弹丸疾射而出,正中李白坐骑臀部,那马负痛,扬起前蹄,咴咴嘶鸣,李长史的车马受惊,驭者一边大声呼喝,一边对李白喊道:“你是怎么回事!”李白才将坐骑控住,那车马已从他旁边訇然驶过。车马渐渐停住,两个甲士跑来,不由分说,拖住已经跳下马来的李白,架起便走。

  李白一路被架到长史衙,被推进一个空屋子里,酒意早已全消。不一会儿,一个衙役进来,厉声询问是怎么回事,李白只好实话实说,将所带的诗册表文递给对方。衙役瞧瞧手里的东西,看李白一眼,锁上门走了。过了一会儿回来,将李白押向一个大堂,上面坐着的,正是面沉似水的李长史。

  “李白,你无端惊扰老夫车驾,该当何罪!”

  李白施礼道:“大人在上,树有根,情有缘,请听李白详加解释。”

  李长史不屑道:“不用解释了!你这酗酒惊驾之罪不说,听说你蜀中行为多有不端,惯于争风吃醋,行凶斗狠,不得不远游到此,入赘许府。哼,还想平交王侯,以求仕进,死了这份心吧!看在许府面上,算老夫今日开恩,退下!”

  李白怅然而出。他是身手敏捷、耳听八方的武功高手,当初弹丸射马,岂有不知之理?他走在回寿山的路上心想:看来,此次小人陷害于我,事先策划周全,先拨弄是非,造谣生事,然后躲在道旁,关键时刻算计于我,使我拜谒无成,以绝我进身之路,真是好狠毒啊。是谁呢?刘胜之流?真是小人不可养也!想那裴长史也必然受到谣言蛊惑,何况,为他儿子的婚事,其心中不能不存些芥蒂。为今之计,即使不求其荐举,也必须自洗清白。怎么办呢?最有效可行的,就是继续上书,请求拜见,当面解释清楚。正想着,路旁跳出刘胜,嬉笑道:

  “呵,李太白,祝你拜谒无功,摧眉归来!”

  李白看在眼内,心说:“是啦!他这是来不打自招,特意取笑于我。”也不答话,早掣龙泉在手,刷的一剑,刘胜不及躲闪,左耳早被削掉半块,立刻鲜血迸流,负痛而逃。

  梁二叔已把此事告知许氏,许氏正要托人去救,李白已走回家来。许氏道:

  “如此看来,夫君日后须更加小心,小人阴狠,不得不防。为今之计,怎样挽回呢?”

  李白道:“我自有摆布,夫人放心。”

  他走进书房,铺笺研墨,迎头写下“上安州李长史书”字样。想一想,下笔写道:

  “白,钦崎历落可笑人也。虽然,颇尝览千载,观百家,至于圣贤,相似厥众。则有若似其仲尼,纪信似于高祖,牢之似于无忌,宋玉似于屈原。而遥观君侯,窃疑魏洽,便欲趋就。临然举鞭,迟疑之间,未及回避。且理有疑误而成过,事有形似而类真,惟大雅含弘,方能恕之也。

  白少颇周慎,忝闻义方,入暗室而无欺,属昏行而不变。今小人履疑误形似之迹,君侯流恺悌矜舍之恩。*秋霜之威,布冬日之爱。*容有穆,怒颜不彰。虽将军息恨于孙孺之前,此无惭德;司空爱揖于元淑之际,彼未为贤。一言见冤,九死非谢。白孤剑谁托,悲歌自怜。迫于凄惶,席不暇暖。寄绝国而何仰?若浮云而无依。南徙莫从,北游失路。言客汝海,近还*城。昨遇故人,饮以狂药。一酌一笑,陶然乐酣。困河朔之清觞,饫中山之醇酎。属早日初眩,晨霾未收。乏离朱之明,昧王戎之视。青白其眼,瞢而前行,亦何异抗庄公之轮,怒螗螂之臂?御者趋召,明其是非。入门鞠躬,精魄飞散。昔徐邈缘醉而赏,魏王却以为贤;无盐因丑而获,齐君待之逾厚。白,妄人也,安能比之?上挂《国风》相鼠之讥,下怀《周易》履虎之惧。*以固陋,礼而遣之。幸容*越之辜,深荷王公之德。铭刻心骨,退思狂愆,五情冰炭,罔知所措。昼愧于影,启处不遑,战踞无地。伏惟君侯,明夺秋月,和均韶风。扫尘辞场,振发文雅。陆机作太康之杰士,未可比肩;曹植为建安(原作武)之雄才,惟堪捧驾。天下豪俊,翕然趋风。白之不敏,窃慕馀论。何图叔夜潦倒,不切于事情;正辜猖狂,自贻于耻辱?一忤容色,终身厚颜。敢沐芳负荆,请罪门下,倘免以训责,恤其愚蒙,如能伏剑结缨,谢君侯之德。”

  回头看了两遍,又作几首诗附上,结尾写道:

  “敢一夜力撰《春游救苦寺》诗一首十韵、《石岩诗》诗一首八韵、《上杨都尉》诗一首三十韵,辞旨狂野,贵露下情,轻干视听,幸乞详览。”

  李白写毕,封表起来,打算来日再去拜见李长史。读者也许要问,此表当中,为什么绝口不提刘胜这个小人从中拨弄之事?一是此等猥亵之人,太白不屑提及,二是说也说不明白,更加纠缠不清。李白一连几日为别的事耽搁住了,这天又意外收到安州王司马宴请,此是专邀当地名流聚会,庆祝他别馆中的新亭落成,听说届时裴、李二位长史也会到场,便赶忙又准备一篇给裴长史的上书,全文如下:

  “白闻天不言而四时行,地不语而百物生。白人焉,非天地也,安得不言而知乎?敢剖心析肝,论举身之事,便当谈笔,以明其心。而粗陈其大纲,一快愤懑,惟君侯察焉。

  白本家金陵,世为右姓。遭沮渠蒙逊难,奔流咸秦,因官寓家。少长江汉,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轩辕以来,颇得闻矣。常横经籍书,制作不倦,迄于今三十春矣。以为士生则桑弧蓬矢,射乎四方,故知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乃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南穷苍梧,东涉溟海。见乡人相如大夸云之事,云楚有七泽,遂来观焉。而许相公家见招,妻以孙女,便憩于此,至移三霜焉。

  曩昔东游维扬,不逾一年,散金三十馀万,有落魄公子,悉皆济之。此则是白之轻财好施也。又昔与蜀中友人吴指南同游于楚,指南死于洞庭之上,白禫服恸哭,若丧天伦。炎月伏尸,泣尽而继之以血。行路间者,悉皆伤心。猛虎前临,坚守不动。遂权殡于湖侧,便之金陵。数年来观,筋骨尚在。白雪泣持刃,躬申洗削。裹骨徒步,负之而趋。寝兴携持,无辍身手。遂丐贷营葬于鄂城之东。故乡路遥,魂魄无主,礼以迁窆,式昭明情。此则是白存交重义也。

  又昔与逸人东严子隐于岷山之阳,白巢居数年,不迹城市。养奇禽千计。呼皆就掌取食,了无惊猜。广汉太守闻而异之,诣庐亲睹,因举二以有道,并不起。此白养高忘机,不屈之迹也。

  又前礼部尚书苏公出为益州长史,白于路中投刺,待以布衣之礼。因谓群寮曰:‘此子天才英丽,下笔不休,虽风力未成,且见专车之骨。若广之以学,可以如比肩也。’四海明识,具知此谈。前此郡督马公,朝野豪彦;一见礼,许为奇才。因谓长史李京之曰:‘诸人之文,犹山无烟霞,春无草树。李白之文,清雄奔放,名章俊语,络绎间起,光明洞澈,句句动人。’此则故交元丹,亲接斯议。若苏、马二公愚人也,复何足尽陈?倘贤贤也,白有可尚。

  夫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是知才难不可多得。白,野人也,颇工于文,惟君侯顾之,无按剑也。伏惟君侯,贵而且贤,鹰扬虎视,齿若编贝,肤如凝脂,昭昭乎若玉山上行,朗然映人也。而高义重诺,名飞天京,四方诸侯,闻风暗许。倚剑慷慨,气干虹霓。月费千金,日宴群客。出跃骏马,入罗红颜。所在之处,宾朋成市。故时节歌曰:‘宾朋何喧喧!日夜裴公门。愿得裴公之一言,不须驱马将华轩。’白不知君侯何以得此声于壤之间,岂不由重诺好贤,谦以得也?而晚节改操,栖情翰林,天才超然,度越作者。屈佐国,时惟清哉。棱威雄雄,下慑群物。

  白窃慕高义,已经十年。云山间之,造谒无路。今也运会,得趋未尘,承颜接辞,八九度矣。常欲一雪心迹,崎岖未便。何图谤詈忽生,众口攒毁,将欲投杼下客,震于严威。然自明无辜,何忧悔吝!孔子曰:‘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过此三者,鬼神不害。若使事得其实,罪当其身,则将浴兰沐芳,自屏于烹鲜之地,惟君侯死生。不然,投山窜海,转死沟壑。岂能明目张胆,托书自陈耶!昔王东海问犯夜者曰:‘何所从来?’答曰:‘从师受学,不觉日晚。’王曰:‘吾岂可鞭挞宁越以立威名?’想君侯通人,必不尔也。

  愿君侯惠以大遇,洞天心颜,终乎前恩,再辱英眄。白必能使精诚动天,长虹贯日,直度易水,不以为寒。若赫然作威,加以大怒,不许门下,遂之长途,白既膝行于前,再拜而去,西入秦海,一观国风,永辞君侯,黄鹄举矣。何王公大人之门,不可以弹长剑乎?”

  李白写毕,复阅两遍,满意地封表起来,与那篇《上安州李长史书》放在一处,先一天早早上路,分别赶到裴长史、李长史处,把书投了。

  有诗曰:

  素绢最怕污泥沾,

  小人秽语厉如剑。

  君子一日皆拼却,

  管叫割舌利刃前。

  不知李白上书结果如何,新亭之会有何际遇,请看下回。

  【著后手记】

  李白向安州裴长史、李长史上书,背景复杂,其上书因由,两篇表文当中,也是说得闪烁其词。为将情节合理展开,著者下笔前,在手头资料中和网络上皆未找到相关注释与译文,只好自己下手翻译,详加研究,终于写成此回。叹小人成害,古今一焉,对诗仙李白的负面影响可想而知。故著者文后有“君子一日皆拼却,管叫割舌利刃前”之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