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回

　　斗笠人仗义夺青鸡

　　李太白倾情作雄吟

　　（太白编年：玄宗开元20年/32岁）

　　李白迫不及待挤上前来，只因那台上元演、崔成甫都是熟人。经冬入春这几个月，在玉真公主引荐下，太白又结识了不少文人名士，此二位便是当中最觉投缘者。元演谯郡人，号元烟子，亳州参军，其父为太原尹。崔成甫，京兆长安人，官校书郎。李白与他们颇感投契，诗酒往来，早成定交。见他们先后跳上台去，恨不得也一步赶到他们面前。崔成甫和元演也看到了他，快意道：

　　“哈！梁公，今天必须喝酒了。”对台下喊道，“太白，快过来，这位梁公必是你心目是的真英雄，今日何不也拉他去痛饮一番！”

　　梁昌向台下望去，人海中早挤来一人，白巾白衣，龙睛虎目，腰挎宝剑，脱的一声跳上台来。

　　不等无演、崔成甫开口，李白向梁昌自报家门道：“在下蜀中李白，和他们两位已成契友，如能和梁公结成无间之朋，李白将感到荣幸之至。”

　　梁昌本来觉得李白跳上擂台仍要挑战一番，哪里想到对方这样客气，笑道：“蜀中李白？就是在维杨一年散金三十余万，救济落魄士子，出口成章，诗剑无匹的李太白？久仰久仰。”

　　李白刚要回礼，感觉台下人群似有骚动，向那边一望，匆忙道：

　　“各位仁兄稍等，李白去去就来。”

　　也不及大家问是何故，只见他掣出腰中龙泉，飞也似赶下台去。原来，他看见人群外面有多人跑过，前面那位头戴斗笠，左手护只青鸡，右手持着长剑，被后面多人紧紧追赶，细看乃与自己交过手的五陵恶少，前面那鸡那人似乎都很眼熟，不免心中一动，便要跟上去看个究竟。

　　被追之人正是斗笠人，所护之鸡乃长安老者刘旺饲养那只，太白与其带着此鸡在长安鸡市往来那么久，焉有不一眼认出之理，但不知如何到了斗笠人手里，五陵恶少们为何穷追不舍。但见这伙人穿街过巷，到底将斗笠人堵在一个死胡同里。斗笠人不得不转过身来，一手护鸡，一手挺剑来斗，企图冲破重围。但见：

　　斗笠低低为遮脸，剑随意走如风旋。群狼原本能困虎，雄威也教难施展。夺鸡的，屡欺身，护鸡的，命几悬。地下墙上百只眼，欲叫斗笠喷血泉。

　　由于地方狭窄不得施展，恶少们非但前路堵死，墙上眨眼也攀满了人，个个手持利剑，森森相向，任斗笠人轻功了得，也是插翅难飞。细看，为首的正是细眯眼，危急之时作一个手势道：

　　“先给我停下！”

　　恶少们倒也听话，立即停止攻击，但手中兵器仍纷纷指向斗笠人。

　　“哈哈，你这个戴斗笠的家伙，在你临死前我倒想问问，为什么抢我们的青鸡？”

　　“哼，你们的青鸡？你们这帮家伙，强抢别人的东西，反倒血口诬人！”

　　“哦？看来你这人知道的不少，挺有故事嘛，敢跟我们这些小爷生事，想是活的不耐烦了！话又说回来，你如果把这只青鸡好生还给我们，小爷一高兴，兴许能放你一条生路。”

　　“休想！”斗笠人话音未落，仍挺剑向前，看来宁可玉石俱焚，也不想让恶少们得手。李白看得有些糊涂：洛阳、长安相隔两地，青鸡为何在这里出现？怎抱在斗笠人手里？他与五陵恶少们如何结下嫌隙？那老者刘旺怎样？是否因鸡受累？这一连串问题瞬间跳入脑际，听斗笠人语气，胸中似有不平，不管怎样，五陵恶少们不会有什么善行，我先上去帮斗笠人解围再说。李白身随意动，脚底暗运劲力，身形已晃到近前，长剑扫处，所当者靡。恶少们看到李白，知道厉害，此时人少，不敢攻击，正踌躇间，梁昌等三人赶到，恶少们自知不是路，心有不甘地看斗笠人一眼，呼哨一声，迅速散去。斗笠人对李白道：

　　“你今番救了我，以德报怨，在下佩服，就此告辞，再会！”

　　斗笠人说完，提步要走，李白道：“请留步，你到底是谁，我不想问。但这只青鸡曾是李白一位故人的宠禽，怎会到你手里，还请明示。”

　　斗笠人踌躇一下道：“也难怪你不信任我，好吧，如果你愿意，请跟我来。”

　　斗笠人说完，也不理会李白，提起轻功，前头走了。李白自从与玉真公主炼服餐霞丹，轻功已在斗笠人之上，在后面不紧不忙地跟着，让斗笠人暗暗惊异。穿街过巷，终于在一个长亭前停住，那刘旺老丈正等在那里，看见斗笠人携青鸡回来，喜不自胜，赶忙迎住道：

　　“义士果然一诺千金，只身犯险，这么快就全身而回，我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抬头猛地看见李白，不胜惊喜道，“太白怎么也在此处？”

　　李白施礼道：“适才碰见这位斗笠兄与那伙恶少打斗，上前插手……看到这只青鸡，惦念老丈，便跟来问个究竟。”

　　斗笠人不等刘旺回答，把青鸡递到他手里，转过身去，一眨眼就不知走到哪里去了。刘旺张了张嘴，两眼茫然，半天才回过神来，苦笑道：“太白，这位斗笠人和你一样，都是义气中人。你走以后不久，这只青鸡便被五陵恶少们夺走，将我打伤，加上气怒，我病在床上很长时间。有一天，他来到我家，说和你太白有些交往，并已探知青鸡下落，愿意为我讨回，于是便把我从长安领到洛阳，叫我在这里等候他取青鸡回来，说好交到我手上后，还要急着办事，马上就走。”

　　李白禁不住又向周围张望一下，越发觉得斗笠人不可思议，他伸手抚了抚刘旺怀里的青鸡，劝道：“老丈还是趁早把它卖了吧，免得再生事惹祸。”

　　刘旺点头，说：“可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奈何？”

　　李白道：“可也是，再碰见那伙恶少，就更没法摆布，这样吧，看你把青鸡卖了，我再放心离去。”

　　刘旺千恩万谢，跟过来的梁昌等三位看在眼里，心下不禁暗暗称许，很快帮刘旺将鸡卖掉，见老丈千恩万谢地去了，四个人来到一个酒家，走到楼上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酒菜很快摆上来，大家推杯换盏，谈兵论剑，相见恨晚。喝到畅快处，人人弹剑而歌，尤其那梁昌，往窗外望去，见有雁阵飞过，把身上的佩弓取下来，搭箭拉圆，看得真切，“嗖”的一声向空中射去，一只雁穿颈而落，叫小二跑去取了，拿去厨房做好下酒。那梁昌干脆敲着弓弦唱起壮士出行的歌曲，听得另三位豪情万丈，借着酒力挥剑起舞，最后梁昌也扔了弓箭，跟着拔剑而舞，口里吟着入幕远戎的豪迈诗句。李白感叹了：当此盛世，士子们谁不胸怀建功立业的梦想，可自己实现梦想在何时？这位梁公的现在，就是我李白的将来吧？有一天，能将一腔热血报效家国，镌刻麒麟阁中，便是心之所愿！这么想着，随着剑舞，那慷慨歌吟便已出口：

　　入幕推英选，捐书事远戎。

　　高谈百战术，郁作万夫雄。

　　起舞莲花剑，行歌明月弓。

　　将飞天地阵，兵出塞垣通。

　　祖席留丹景，征麾拂彩虹。

　　旋应献凯入，麟阁伫深功。

　　这四位，借着酒力，且歌且吟且舞，把楼下的酒客都惊动来了，连灶间的厨师也扔下了炒菜的勺子，只管跑上来呆呆地看。忽然听人大喊：“大师傅！你的灶上失水啦！”人们这才呼啦一下散去。有诗曰：

　　意气相投常撞缘，

　　弹剑歌吟到君前。

　　鲲鹏如能皆展翅，

　　士子何必多感言。

　　不知李白归家途中得遇崔宗之否，还会遭遇什么事端，请看下回。

　　【著后手记】

　　据日本学者笕久美子《太白年谱》记载，七三二年（开元二十年），李白自春历夏在洛阳，与元演、崔成甫结识，直到秋天才踏上途经南阳到安陆的旅程。本章写到的人物还有玉真公主、梁昌等人，乃小说笔法，太白酒楼所吟却是实有其事，有诗为证，原题为《送梁公昌从信安王远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