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评话演义 第四十六回 云龙洛阳撤军 楚军嵩山被围
作者:秀林一笑生的小说      更新:2022-06-04

  词云:

  塞上秋风鼓角,城头落日旌旗。少年鞍马适相宜。从军乐,莫问所从谁。

  候骑才通蓟北,先声已动辽西。归期犹及柳依依。春闺月,红袖不须啼。

  这一首词,乃是元好问初到嵩山所作,单道那从军报国之乐。少年一身武艺,蹬鞍上马,随军出征,敌寇望风远遁,大胜而还,却问闺中佳人又何必哭哭啼啼,担忧意中人的安危?岂知两军相交,血流成河,千家万户流离失所,纵有通天本事,又岂能定保平安?况且战阵凶险,变化莫测,哪有常胜将军?若是领军大将一个失误,饶你怎般雄心壮志,凭他如何战功赫赫,被敌人千万大军一围,又岂有逃生之理?才知战场凶险万分,闺中人所虑大有道理也。

  且说当时云龙被大杀了一阵,丢了洛阳,急急退回洛水边小寨。检点之时,留守洛阳的四名武师只走脱了一个三窟神兔库免,剩下三个尽不知下落,多是陷在城中了。云龙想念他三个自新野起便一同出生入死的好处,也不免落了两滴眼泪。兵马纷乱,直到晚间方才整顿得当。却见那洛水上密密麻麻,火光映天,无数军马开来。云龙一惊,急忙谴了两支军马出寨查看。只听得兵戈交战之声不休,两面交手。战了多时,金戈杀声渐歇。

  云龙情知交战已停,不知胜负如何,只待回报。却在那里等了多时,并无一个回来的。云龙惊道:“便是败了,也当有些败兵回来,怎地全无声息?终不成全军覆没了罢!”又怕那支洛水上兵马趁胜而下,进犯营寨,喝令众军小心防备。却不料那只军马只是停在江上,并不前进。直到日头初升,云龙方才见着那军旗帜,正是大将军黄家道军马。

  只听得洛阳城楼之上官军忽然齐声呐喊大将军名号,着实声振寰宇。那东阿见了这等气势,忙道:“云兄,我等宜阳大败,不得不撤军退回轘辕,再取嵩山来此。如今那黄家道已然识破,亲率大军赶来,我每将士多是吃过他败仗的,只怕难以应敌。况且我军新败,而城内鹰犬聚集,又添强壮兵马,若是开城劫寨,我每腹背受敌,只怕要遭。”

  云龙道:“依着你说,该当如何?”那东阿忙道:“只是先撤为妙。”云龙叹道:“若是如此,则正中了黄家道奸计了也!”东阿等众将大惊,忙问备细。

  云龙道:“那黄家道素来用兵谨慎诡谲,是以我每多有不胜。自宜阳顺洛水可到洛阳,人尽皆知,我等岂会不做防备?况且我军荆州士卒,水战习熟,他来强攻我军营寨又岂能占到丝毫便宜?若当真是黄家道回援,则主力必然不走洛水,反从岸上抄我后路,又约会城中起兵,包抄我军。此刻却大张声势,火把齐明,浩浩荡荡从洛水开来。更兼一口气吞掉了我两支哨探兵马,不放一个回来,何也?无非是为了伪造声势,威吓我军罢了。然而这样一支浩荡军马,却又为何梭巡不进?可见黄家道官军亦无把握击溃我军,只是得威吓便了。是以想来,黄家道主力必然未至,只是为了洛阳告急,被催逼不过,才谴这一支军马来吓唬我等,伪作声势。”

  东阿却道:“然则城内官军,亦非同小可,岂可轻敌?”

  云龙呵呵笑道:“他昨日未申之时便已夺了洛阳,却如何兵马纷纷扰扰了一晚?必然城内有变。若非如此,官军新胜,却为何见着了黄家道旗帜,便如同耗子见着大米一般高兴?只该害怕黄家道来抢功劳才是。依此推之,城内守军必然自度难胜我军,决计不敢擅动。城内城外两路官军各怀鬼胎,都只想叫对方先攻,自己坐收渔利,我等自然无碍。”

  东阿又道:“然则——”

  云龙道:“休要这等犹疑。那皇帝姚子剑在时,洛阳尚自不守,如今又有何用?我等若是仓促退军,则必然被他两路军马见着机会衔尾赶杀,那才是真的大败哩!如今只等我亲领一军,击破了那洛水上军马,则城内必然震动,可以乘势再夺!”

  众将齐声称是,都去准备厮杀。云龙待众军都准备完毕了,下令拔寨都起,直往洛水上那支军马而去。东阿谏道:“可要留人守备营寨?”云龙笑道:“城内官军自家混乱,见我军势众,必然不敢擅出,何足道耳!”

  当时大军掩向洛水之上,那里水寨早有人马出来,两边厮杀。战未多时,却见官军之中闪出一员大将,提着一杆丈八蛇矛指挥军马往来厮杀,正是黄家道装束。那荆州兵马,多是被黄家道杀怕了的,登时都唬得魂不附体。那大刀李铭觅着云龙,急道:“那黄家道亲自在此,只怕难以抵敌,还是先撤为妙。”

  云龙怒道:“大丈夫如何这等畏首畏尾?”原来却是云龙此时得了休烈剑,有心要破他凄月刀雪耻。当时云龙催开坐下马,直奔那黄家道而去。那兵马纷乱之时,黄家道未曾提防,云龙胯下骕骦玉狮子又快,早被透胸一枪,戳在马下。官军见折了主帅,登时大乱,又当不得云龙人众,被赶杀了一阵,漫山遍野逃窜。

  却说那云龙出战,洛阳城头上看得清楚,早有人飞奔去报了傅程鹏。当时那荤顿听得消息,便要去寻傅程鹏,请缨出战。方到相府,早见那泰富与傅程鹏在那里议事。荤顿见了便道:“那荆州反贼如今出兵与大将军交战,我等当速速出城助战!红轮上师与姜公子武艺高超,他二人联手,何惧云龙厉害?”

  傅程鹏恰在感怀,喟然长叹,却道:“姜兄闲云野鹤,昨夜事了,便已出城去了。红轮上师佛法慈悲,亦不愿多造杀孽,早回白马寺去啦!”良久那荤顿却道:“不须国师出马,小将请领着本部人马,出城打他营寨,与大将军兵马呼应!”傅程鹏沉吟半晌,不置可否。却又有兵士报道:“叛逆军马已然杀散大将军军马!”荤顿忙道:“大将军率军远来,只为解我等之围,我等岂能负之?”

  泰富听了,呵呵笑道:“这等便是了!先前这两支军马动向,有许多诡异之处,如今便说得通了!”荤顿奇道:“此话怎讲?”傅程鹏却与泰富相视一笑道:“城外兵马,绝非大将军主力!黄家道这将,果是帅才!你且看着,不出半日,贼兵必退!你可速速点兵,只等贼兵退去,便可去夺他洛水营寨。”荤顿听了,不明所以。却为素来佩服傅程鹏与泰富妙策,便也不敢反驳。

  却说那城外荆州兵马在洛水边杀散了黄家道军马,劫掠了一阵,各自欢喜,正要回营休憩。却听云龙唤过传令兵来,急令全军趁势南下,直往嵩山营寨而去,不可停留,亦不可再回洛水营寨。东阿等将听了大惊,先止住了传令兵,忙往中军觅着了云龙,连问备细。

  云龙道:“黄家道用兵有方,岂会一战即溃?况且方才那将武艺生疏,绝非黄家道本人。他谴这一支军马来,大造声势,岂是为了恐吓我军而已?必是为了拖延我军,声东击西。此时黄家道主力若不在打嵩山,便是在打轘辕山。若是两处失了一处,则我军后援辎重俱不得而来,必为其所困。是以不可在洛阳恋战,应当急退。然则若是慌忙后撤,城中追兵必出,军心亦将不稳。故而我等只有假作追赶江上败军,趁机南下,方可保无虞。因此缘故,我才叫众人带齐辎重,便可径弃洛水营寨,趁胜急回嵩山。”

  那蛮大王孟四上前道:“既然如此,何不逆洛水而上,直接打下了那宜阳?”

  云龙道:“黄家道用兵谨慎,定有军马留守宜阳。若是我等打不下宜阳,而先被黄家道断了后路,如何抵敌?如今只管南下,回嵩山去便是了。”云龙大军当即不回洛水边营寨,只是望南急行。早有前哨报知嵩山守将李武,急忙迎接云龙军马上山,安排宴席接风。

  席间问起嵩山防务,李武说虽然近日与官军斥候或散兵有几场争斗,却并未有大规模交战。轘辕山营寨之中也多有往来,亦未曾听闻被围。众将听了,一齐鼓噪起来,议论纷纷,都可惜大军方夺了洛阳,便舍了那天大功劳狼狈而退,岂不无功而返。更有甚者,直斥云龙通敌。

  云龙沉吟半晌,却叹道:“我等挥军北伐,本意欲为天王安定社稷。自鹊尾坡大战以来,我等连战连克,虽然在宜阳吃了黄家道三场败仗,却依旧直抵洛阳,破其国都,威震天下。岂料数日之间几番失策,不仅丢了洛阳,折了许多弟兄,更叫我中了黄家道之计,无功而返。洛阳城中多有能人,我这计策只可骗得过一时,此时官军必然已占了我等洛水营寨,我等再要北上,可谓千难万难。这许多将士的性命辛苦,竟是转瞬间化为泡影!此自是云龙之过,毋需多言!”

  众人恰在唏嘘,却见南面一声炮响,一支烟花直飞上天来,登时四面喊声大作,旌旗飘舞,四面不知多少兵马开来。山上众人大惊,急忙令四面迎敌。云龙在那寨中高台上看时,南方一面杏黄旗,上面斗大一个“黄”字。滚刀龙东阿惊道:“云哥哥料事如神,岂知黄家道兵马果然在此!”

  云龙道:“黄家道这厮前日按兵不动,原来是为了赚我到此!如此看来,只怕那洛水疑兵,也是他故意叫我识破的。”云龙急引了一支军马前去冲突时,黄家道却不交战,只是令重盾甲士在前,后面用那强弓硬弩乱射。云龙军马尚未近前,早折大半。云龙见情势不对,呼哨一声,回去山上,黄家道也不追赶。

  那打虎将邓绝肩窝里中了一箭,一只手臂移动不得,眼见四面旌旗飞扬,俱是黄家道兵马,早被唬得神魂俱裂,便问云龙:“如今四面受敌,却如何是好?”

  云龙见那众将俱不做声,只望着自己,情知众人均无良策,沉吟道:“黄家道兵马此来埋伏,李武兄弟在嵩山寨中却并未察觉,想来数量无多,只是漫山遍野乱插旗帜伪造声势。难免既然兵多,东西两面,想来当有薄弱之处。”云龙便又引军往东西两面冲突,却不料都是一般的强弓硬弩。

  待到晚间,云龙收兵回寨,心中也是纳闷,思来想去不知这许多官兵是如何四面埋伏,而竟令嵩山守备全然无知。众将才夺了洛阳,不料数日间连遭大败,又被黄家道大军围在嵩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竟被都唬得面无血色,亦不敢搭话,各自出去巡视军营去了。

  云龙次日引军挑战,黄家道依旧围而不攻,只是乱箭射退,并不接战。转瞬间云龙已被围月余,虽然嵩山山岳层峦,水源不缺,然而奈何大军粮草将尽,又无力突围,眼见要被黄家道困毙于嵩山之中。

  这一日夜间,云龙想到这数载间大起大落,心中感怀,哪里睡得着?正在那里点灯思索对策,却忽觉帐外一派寂静,不闻丝毫人声。云龙急抢出来看时,帐前两个侍卫不知何在。云龙大惊,却听得脚步声响,那嵩山守将李武急急忙忙跑来,口称有要事相商。云龙急忙接到账内,动问何事。

  那李武看看周围没人,却压低了声音道:“末将已然知道官军兵马先前如何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埋伏在此了!”云龙大惊,忙问备细。当时那李武低声禀道:“官军之所以能偷摸至此,想是我军之中有叛徒接应!”云龙素来与众将推心置腹,当时怒道:“我军俱是沙场里走出的一班弟兄,岂会与朝廷鹰犬通情!”

  那李武压低了声音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大帅可知朝廷出了十万两赏钱,只为了大帅的一颗首级!”云龙先是一惊,随即苦笑道:“想不到我云某人穷困了半世,这一颗脑袋却这等值钱!”李武道:“这叛徒姓名,末将已然打听清楚,便请大帅定夺!”

  云龙大惊,急忙附耳上去时,那李武忽地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往云龙小腹上戳去。云龙武功虽高,奈何猝不及防,急闪身躲时,早从肚皮上擦过,虽然避过开膛破腹之灾,亦登时血流如注。

  那李武狞笑道:“这叛徒姓名,便是末将李武了。不过还请大帅原谅小人,识时务者为俊杰,李武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这十万两,便由末将替大帅消受了!”

  李武说罢,舞起匕首又是抢上。云龙不顾腹上伤势,急忙凝神对敌时,却觉四肢酸麻,提不起力来,一只手臂方才举起,又落地下,不由得大惊失色。那李武见状,嘿嘿笑道:“好教大帅得知,这匕首上淬有剧毒,中者必死。小人正是不忍心让大帅受此痛苦,才来亲自动手。”云龙伤口血流如注,扑地倒在地下。李武见状大喜,挺起匕首,往云龙心窝里扎来。

  却不料云龙虽然惊怒交加,死生之地却有急智,乃是倒在地下装晕。云龙待那匕首近前,侧身闪过,休烈剑起处红光一闪,早把李武一条手臂连肩砍下。那李武吃痛,倒在地上杀猪也似大叫。云龙此番用力,顿觉头脑一昏,然知生死关头,不敢懈怠,奋尽精神抢上,用休烈剑指住了李武喉头,怒道:“解药在何处!交出来!”

  李武惨叫道:“这是大将军亲给的匕首,无有解药!”云龙一惊,旋即大怒道:“你这奸贼与我一般是天王府中的武师,我视你为兄弟,你却这般害我!我看你这奸贼究竟有解药也无!”说罢拾起匕首,在李武胸口划了两条深深口子。李武目光之中忽现绝望之色,旋即大露凶光,嘶声叫道:“奸贼,你偏要害我,便同归于尽吧!”

  云龙见李武神色,情知他手上果然也无解药,勃然大怒,掴了李武一掌,自家却盘膝坐下运气,欲将毒性压制。却不料身边李武忽地一声长啸,有若枭啼。登时四面火光大作,人影绰绰而来。李武叫道:“放箭放箭,休要管我!”

  云龙大怒道:“你这厮死到临头,还这等奸邪!留你作甚!”便一剑结果了他性命。云龙将李武尸首向外掷出,登时外边乱箭齐发,射做刺猬相似。云龙藏在李武身后,趁势抢出帐外。正要拔步而走,忽觉手足酸软,倒在地下不起,正是药性发作了。云龙叹一声天欲亡我,旋即瞑目待死。

  却觉四面阴风忽起,惨叫之声不绝。云龙睁眼看时,无数手执弓箭利刃的士卒均尸横就地,其状惨不忍睹。或被剥皮,或被剜肉,或被剔骨,或被抽筋,也有浑身稀烂的,也有尸身完好的。一摊一摊团在地上,诡谲之极。

  云龙往四面看去,却不见一人,唯有一道黑影远去。云龙心下暗惊,看那尸首时,也有数十,竟在一瞬之间全灭,甚有许多刀剑尚未出鞘便已死在地上。而行凶之人,或行凶之几人,竟又在一瞬之间不见,着实可惊可怖。

  云龙看自家身边时,却有一个小小瓷瓶,贴着一张黄纸,写着解药二字。云龙此时也不及细辨,死生关头,就是毒药也得喝了,当即咕噜噜饮下。那药入口极苦,云龙方才饮下,顿觉头重脚轻,两眼一黑,倒在地下。

  不是云龙今日被李武一刺晕倒,管教:巍峨中岳,立大功尽化焦土;宜阳百姓,为报仇血流成河。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