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评话演义 第五十三回 褚天剑道中拜师 影麟骑迂行西归
作者:秀林一笑生的小说      更新:2022-06-04

  诗云:

  半生落寞逢龙腾,

  镔铁巨剑舞似风。

  环眼虎头生铁面,

  吴越天下任纵横。

  这一首诗,乃是称赞那昔日天朝第一大力士,封会稽郡侯,领车骑将军褚天剑的。那褚天剑使一柄裂土镔铁剑,从江湖武士直做到封候拜将,不知荡平了多少反贼,杀死了多少豪杰。

  且说褚天剑于太湖吃了大败,狼狈归会稽而去。喘息未定,却听会稽守将庞大金报说前面一人拦住了去路。褚天剑心中正没好气,怒道:“不过一人而已,你手下多少兵马,不会驱赶了去?这等小事,也要来烦本将军,直这等无用!”那庞大金唬得魂不附体,跪下道:“回侯爷的话,一屯的兄弟上去,只一眨眼,也不见那人出手,便都倒在地上起不得身来。兄弟们见了害怕,再没一个敢近到百步之内的。”

  褚天剑怒道:“胡说!本帅行走江湖多年,又南征北战,砍掉的人头比你见过的还多!却不曾听说这世上有人有这等功夫!可见是你等偷懒怠惰,误了路程,要来欺瞒本帅!左右来啊,给我加力打这厮!”

  那庸良急忙拦住,却道:“此事果然蹊跷。庞大金素来守纪,料来不撒这等大谎。况且此事一见便知,到时侯爷再来惩罚未迟。”褚天剑道:“还是你言语有理。”

  两人便拨开众人,直到军前看时,却见前路果然有一人盘膝坐在路中,身边尚有数十骑倒在一边,四肢蜷缩成一团,口中直哼哼有声,面现痛苦之色。庸良看那人时,果然形貌怪异,非同小可。但见:

  黑衣似乌云,长须如银雪。狂风吹动乌云转,一手捻起银雪飘。手足枯槁,似无缚鸡之力;脊背佝偻,如有千斤重担。双目紧闭,满面横纹如乡农。两眼忽睁,千军万马势不如。膝横一柄短剑,不足二尺如童器。手掐一个剑诀,沉稳有加胜豪侠。宝刀未老真英雄,天下能得几人来?左路军中老耆宿,威名赫赫五行侠。

  褚天剑看了那老者,一副弱不禁风样子,勃然怒道:“这老者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便是一个寻常乡农,也能将他推手而倒。尔等精兵强将,如何不能抵敌!这等懈怠!”

  庸良连忙拦住劝道:“禀侯爷,此人虽然年老,举手投足气度非小,不可轻视。”

  褚天剑呵呵笑道:“庸将军,本帅只道你是人中豪杰,不料却也这般胆小。来啊左右,快把这老东西撵走!”

  身边侍卫答应一声,早有两人大步上前,笑道:“老东西,还不快走!”却见两人方到那老者面前,忽地一声闷哼,都做痛苦之状,倒在地上。

  庸良见了大惊,口中叫道:“左右护卫大帅!”自家却催开马,提了金瓜锤,望那老者冲去。

  那马冲到老者身前,庸良正提锤欲打,却不料那马忽地猛然停下。庸良猝不及防,坐不住那马,被直颠飞出去。庸良身在半空,才见那老者右手食指轻轻点在马头之上。却听那马厉声嘶鸣了一声,竟而倒在地上。那马额头之上先前被老者手点之处有一个红点,鲜血脑浆都喷涌而出。这老者轻出一指便点死奔马,武功实堪称深不可测。

  褚天剑在后看不分明,以为那老者用暗青子绊马索一类伤了那马四蹄,才把庸良摔出,勃然大怒,却道:“太湖水贼来用奸计败我,难道你这老东西也敢欺我!”当即把裂土巨剑一摆,披头往那老者砍去。那老者不慌不忙,后挫一步,便避开了这剑。褚天剑一击不中,手腕一抖,巨剑横扫而至。那老者一低头,又躲过了。褚天剑再把巨剑一摆,顺着前两剑之力斜里撩将上来,掀起一阵狂风——正是他拿手绝技裂土三剑。

  两边士卒站的近的,都立足不住,向后退去。褚天剑见剑气把那老者衣袍须发都吹得猎猎作响,心里暗喜道:“这几日心中郁闷,功力倒有长进。”当下爆喝一声,加力扫去。那老者横过手中短剑,轻轻搭上,借力飘出。褚天剑顿觉如同一剑砍入浆糊之中一般,分明不觉阻力,却自然力道全消,使不开来。

  褚天剑心中又惊又怖,暗道:我这裂土三剑劲力如同长江叠浪,一剑更加一剑。寻常人等,接得住第二剑便是少有豪杰,再从来没有接得住这第三剑的。便是那符剩文,丈三的巨人,也被打的口喷鲜血,仓促逃命。这老者显然未出全力,却得轻易化解这剑,虽然看似行将就木,武功实力还远在那符剩文之上!

  褚天剑思虑未定,却见那老者慢步上前,轻轻把那手中黑黝黝短剑往褚天剑头上拍下。那老者动作虽然看似写意,褚天剑却觉一股劲风围住了自己,丝毫移动不得。于旁边众人看来,便似褚天剑被那老者吓傻了一般。褚天剑迫不得已,只得大吼一声,两手上托,把那裂土剑横在头上,封住了那老者剑路。

  那老者却视若不见,依旧将短剑缓缓拍下,搭在裂土剑之上。褚天剑顿觉有千斤力道压来,浑身骨节卡卡作响。褚天剑情知生死关头,不敢松懈丝毫,死死撑住。却听咔的一响,一柄镔铁大剑竟而从中裂为两半,那老者短剑却丝毫无损,搭到了褚天剑头上。褚天剑长叹一声,只得瞑目待死。却觉那老者将短剑在自家头上轻轻一碰便即收回。褚天剑顿觉四周劲风消失,睁眼看时,那老者却背着手,立在路中。

  褚天剑死里逃生,顿觉浑身虚脱。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这一个乡下田舍翁般的老者竟然身怀绝艺。惊惧交集,说不出话来。却有褚天剑侍卫先缓过劲来,大刀长矛团团围住了那老者。那老者却自闭目养神,恍若不见。褚天剑急忙喝止众人,向前纳头便拜:“多谢前辈不杀之恩!不知前辈尊姓大名,何故在此等候褚某?”

  一时间,众人鸦雀无声,唯有褚天剑跪在地下,情知这老者一举手间便可让自己尸横就地,冷汗透湿衣衫,如有万针扎身。不知多久,方听那老者道:“老夫从前乃是狮王庄五行堂总堂主,近年挂职闲居,游历江湖。老夫江野闲人,无名无姓,叫我五行老者便了。你这汉子倒也不容易,竟有这等神力。若非你这柄破剑不是老夫这柄天尊神剑对手,老夫一时三刻还压不垮你。”

  那老者说犹未了,却见远处一人高声喊道:“褚天剑何在!”众人看时,却见一人身穿黄色外袍,手中擎着一卷卷轴飞马而来。那人看见褚天剑旗号,快马奔到,众士卒慌忙阻拦时,却听那人喊道:“圣旨在此,众人还不跪下接旨!”褚天剑以下众将兵士听了,急忙齐齐跪倒在路上,唯有五行老者仍傲然而立。那黄袍之人大怒道:“圣旨在此,还不接旨!”

  五行老者一声冷笑道:“梁王府的人,也敢穿黄袍,称圣旨?”

  褚天剑听了一惊,偷眼看去,却见那使者太阳穴鼓起,显是内家好手,绝非寻常使臣。那人听了老者之言勃然大怒,飞身往五行老者扑来。老者不慌不忙,把短剑轻轻举起,顿从那人头上应手而入,无丝毫阻碍。看似是那人自己一头撞死一般,褚天剑却知道,必是那人亦被老者劲风封住了去路,无路可避。若非五行老者适才手下容情,恐怕自己亦已经尸横就地,不由得暗暗心惊。

  原来这人的确是洛阳姚子萌派来的使者,敕封褚天剑为越王,并传伐楚密诏。说话的,那褚天剑先离了洛阳,而后半月有余姚子萌方才入主洛阳颁布敕令,却缘何那使者这般快马便到?原来褚天剑兵败,生怕荤顿追击,不敢走大路,一路七拐八绕而来,又带着大队军马,比不得那使者一路官道驿站的迅速。那使者径入会稽侯府,不料褚天剑入城后并未回府,直接点了兵马便往太湖。那使者听闻消息赶出,恰遇褚天剑兵败归来,便来宣旨,不料却死于五行老者之手。

  却见五行老者把手一扬,将诏书扔到褚天剑面前。褚天剑急忙双手捧起,南面读了。众人听了,都是惊异。庸良道:“荤顿素来与梁王一党。眼下神都纷乱未定,陛下下落未明。这旨意不怀好意,分明是个要消耗爵爷力量的意思。眼下方遭兵败,爵爷万万不可再向荆州用兵。”

  却有那偏将庞大金道:“虽则如此,毕竟是神都来的旨意,又封大帅为王,不可违背。”众人七嘴八舌,一时争论不休。却听那老者一声冷笑道:“老夫却有一计,不知尔等可愿一听?”褚天剑听了,急忙拜道:“请前辈赐教。”

  老者笑道:“尔等所言,皆有道理,然而究其根本,只是力量二字罢了。今将军与荆州云龙有夺妻之仇,与洛阳泰富有背叛之恨。李秉作乱于根基,荤顿构陷于朝中。北不能制徐州,南无力定太湖。若无力量,不论是发兵荆州,还是北上勤王,都是枉然,诚乃危急存亡之秋也。然而若有十足力量,退则固守一方,进则宰割天下,便是自家做了皇帝,又有何不可?”

  众人听了,尽皆骇然。褚天剑沉吟了半晌,默然不语。庸良却附耳道:“前日阮太守亦有此语,足见有志者所见略同。侯爷虽无谋反之心,不可无自保之策。”褚天剑素来信爱庸良,闻言又沉吟半晌,忽抬头对五行老者道:“前辈所言,分毫不差。只是不知这力量,却从何而来?”

  那老者呵呵笑道:“你若问别个时,真是不知,然而若要问老夫时,却是最好。你可见老夫手段?”褚天剑忙道:“前辈手段高强,武艺通神,我每都是拜服的。”五行老者道:“既是如此是,你可愿拜老夫为师?若是如此,老夫自有妙策。”褚天剑听得大喜,当即便跪倒在地,拜了八拜,变口称师傅。

  五行老者大喜,便道:“你既有此意,何不就此承梁王诏为越王,兼并扬、徐二州。却以太湖水贼未定为名,不奉诏兴兵西向荆州,只在会稽操演兵马,于东海演练水军。更多加囤积粮草,徐观天下之变?又有一件,老夫行走江湖多年,少有资质好似你的。我这一身功夫,唯有两门奇功,一个唤作燃血聚气术,一个唤作生克剑意,便皆传与你罢!

  不过半载,你武艺小成,又兵精粮足,水军娴熟,太湖群盗可一鼓而灭。内忧既除,可观天下之势,或连楚,或顺梁,再行其事。待到你武艺大成之时,横锁长江天堑,坐拥江南富地,进为楚霸王,退效孙伯符,虎踞而龙视,何惧于天下!”

  褚天剑慌忙道:“若非师父指点,小徒如何能够想到此策?”五行老者哈哈大笑,却道:“还有一件,为师有几个东洋友人,不久将要靠岸,却要教你部下休要错认倭寇阻拦。”褚天剑满口答应道:“这个自然。虽有海禁之令,这江南沿海却都是小徒部下该管。小徒一句话时,哪个敢来放屁!”

  自是褚天剑拜那五行老者为师,修习武艺不提。却说那里许晨奇自从被云龙夺了南阳之后,便被困在新野之中。楚军害怕影麟精骑兵厉害,却也不来攻打新野,只是占住了四面的城池。许晨奇四处挑战时,都是奉云龙将令,坚壁清野,并不与他交战,叫他影麟精骑兵都无用武之地。

  许晨奇四面受敌,又不得后方支援,只得困守新野。又都是骑兵,粮草渐渐消耗殆尽。先前还趁其不备打劫些楚军粮草,后来楚军却再不从新野周围经过,远远离开新野四面,宛若一座死城。许晨奇便令将合城百姓尽数驱离,夺其粮食充饥。又这样支撑了一年,连满城百姓的存粮亦尽数吃尽。因始终不见朝廷援军前来,料想北面不胜,新野已是一座孤城。若是坐以待毙,不另寻出路,待到粮草都无,便是全军覆没之日。

  当即便令影麟精骑兵尽皆饱食,弃了辎重,带上数日口粮,趁夜全军弃新野东走。避开楚军城池哨探,于山林之间不分昼夜狂奔,直到淮水边上,再掉头北上汝南。楚军早已习惯坚守不出,却未料到许晨奇竟也不来打城,直弃新野而走,是以未作丝毫准备。

  且说许晨奇带着那影麟精骑兵北上汝南,见过了那里守将,问起近来北面军情,才知姚子剑洛阳兵败北走,下落不知。许晨奇听了大惊,令军马稍作休息,便再奔洛阳而去。一面走,一面探听洛阳消息。到了许昌地界,却更听说黄家道宜阳兵败之事,更是大惊失色,加力赶去。

  却有几处守将,坚称骠骑将军已然阵亡,不信许晨奇说辞,一口咬定他是反贼奸细,不肯开城。许晨奇没奈何,只得绕道而走。又不得入城,不知确切战况,只得道听途说,四处探听。于路消息甚杂,其言不一。未至洛阳,却在中牟听说梁王姚子萌入主了神都,暂摄国政。

  许晨奇心中迟疑,不知如何是好,又见军马劳顿,只得令众将原地扎寨,稍作休整。一面派出风麟骑、逆鳞骑的斥候哨探前去打探消息,一面却坐在营帐之中自家苦恼。

  未过半日,却听得逆鳞骑斥候报道,觅着了禁军虎威营密使。许晨奇登时大喜,急忙请来相见。却见那虎威营密使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若非身藏虎威身份令牌,与寻常乡农丝毫无异。许晨奇看见这使者这等狼狈,急忙动问。那使者拜见了许晨奇,登时泪如雨下,厉声叫道:“檄天之幸,将军兵马无碍!我天朝有救矣!”

  那使者连日劳顿,又惊喜交集,激动之下竟而一头栽倒,昏厥不醒。许晨奇大惊失色,急忙令众人前去请来军医救治。不是此日这虎威营使者撞入许晨奇军中,有分教:危难之际得强援,君臣北地得重圆。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