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是我没法回答你。关于徐若谷的传说，我也只了解这么多。至于他和旁人究竟有什么不一样，这一点当时的人都没弄清楚，后来随着徐若谷进了坟墓，更不会有人知晓。”

　　老冼这番话让顾怀有一些失望，不过也就仅此而已，毕竟徐若谷的时代距今已经太久远，岁月流逝，几多残缺，老冼还能知道这么多已属不易。

　　“不过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我倒是勉强能解答一下。”老冼笑吟吟地望着顾怀，言语中少不了一番调侃的意味。

　　顾怀也笑了笑，放下鱼竿，正襟危坐道：“请老冼赐教。”

　　既然对方不喜欢繁文缛节，他也不会那般迂腐，而且在这烟波浩渺的海岛上，放松一些更舒服。

　　或许是觉得顾怀的脾性很合自己的胃口，老冼也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玲珑玉的好处自不必说，那日你被九绝天雷大阵击中，虽然这个阵法不算骇人，可你当时毕竟还是一个普通人，若是没有特殊的原因，你是绝对活不下来的，肯定会命丧当场。”

　　“特殊的原因……”顾怀稍稍迟疑一下，以他的性格是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秘密，但是在这个慈祥的老者面前，他不愿意继续隐瞒下去，所以将自己那团蓝光的秘密全部说了出来。

　　谁知老冼并没有惊讶，他只是点点头说道：“我猜测也是如此，你体内定然会有一股保护你的力量，同时也是这股力量阻挡了元气和你的连接，导致你无法成为一名真正的阵师。本来你体内的力量很平静，如同冬眠蛰伏一般，即便受到一些外来的攻击，也只会保护你，而不会引起太大的震动。”

　　他略停顿了一下，忽地手腕一抖，从海里钓起一条通体鲜红的鱼儿，笑呵呵地扔进身后的木桶里，然后才放下鱼竿，继续说道：“但是九绝天雷大阵的威力显然是如今的你无法承受的，所以彻底打破了你体内的平静，那股力量开始躁动，而巧之又巧地是你正好带着玲珑玉。这块玉不仅能极大地提升阵师的修为，还有修复身体受损的温和效用。玲珑玉的效用和你体内狂躁的力量中和，这才让你活了下来。”

　　顾怀不禁想起在水底时，自己经受的那长久的剧痛，而那蓝色和红色的两团火焰，此刻也从老冼的话里找到了答案。

　　“所以我才说你小子运气真好，不仅活了下来，还彻底打开那道门，成功迈入阵师的悟境，可谓是因祸得福啊。”说到这里，老冼轻轻一叹。

　　“老冼，我身体里那股力量……是什么？”顾怀问道。

　　老冼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以前没见过这种情况。在你昏迷的时候，我查探过你的情况。说句实话，你的气海资质非常好，是极为少见的天赋，虽然那股力量禁锢住你的气海，不过如今禁锢已经被打破，日后你定然是一名非常优秀的阵师。”

　　顾怀迟疑道：“可是那股力量依旧存在，以后要是再发生什么情况，我身边可没有玲珑玉了。”

　　老冼淡然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小家伙，福祸相依，尽人力，顺天意，仅此而已。于你来说，现在的情况比以前好了无数倍，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也对”，顾怀自嘲地笑笑，随即感激地说道：“以前我总是觉得自己很倒霉，如今却觉得自己很幸运，不仅仅是因为玲珑玉，更因为能遇见你和妞妞这样的好人。”

　　“好人不一定有，好菜却少不了，我今儿露两手给你瞧瞧，要知道妞妞最喜欢吃我做的清蒸红绸鱼，你小子今天可有口福了。”

　　老冼笑呵呵地说着，起身提着木桶和鱼竿向远处的木屋走去，给顾怀留下一个瘦削却沉稳的背影。

　　远处墨海上，大白在海面上来回游弋，不时做出腾跃而起的动作，每次下落都会荡起一大片碧波涛浪，妞妞银铃般的笑声顺着海风传来，一人一鱼如亲密的伙伴一般尽情地嬉戏着。

　　顾怀站起身来，伸出自己的右手，凝视着掌心，然后感知着体内气海的转动，心念一动，这海上无比纯净的元气便开始涌入他的体内。这种不断充实自己的感觉让他有些沉醉，随着元气的汇聚，他能感到体内的力量不断变得强大。

　　海风陡急，也许是感知到这边的情况，大白忽然停下身形，那双浓墨星辰般的小眼睛望着岸边的顾怀，在沉默片刻后，只见它身周的海面上浮现无数漩涡，随即它的背脊上喷出一道粗壮的水柱，竟有百余丈高，无比壮观，动人心魄。

　　与此同时，顾怀张嘴发出一声长啸，啸声清亮悠长，直达天际。

　　他体内元气是如此纯净深厚，那啸声持续了很久很久。

　　只见他双手抬起，面朝大海，伴随着啸声的持续，一道道白线般的元气从四面八方而来，尽数贯入他的身体之内。

　　已经走到木屋边的老冼回头驻足，望着这惊人的一幕，那一道道白线以顾怀为中心，连接海天，与海上那道百余丈的水柱竞相辉映。

　　片刻之后，天地间重归平静，一道彩虹横跨天际，停留在大白头顶的天空上，绚烂多姿，映衬得天空格外湛蓝。

　　老冼没有说话，只是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慈祥，然后转身进了木屋。

　　待顾怀牵着妞妞的手，挥别远处海面上凝望这边的大白，回到木屋时，老冼已经做好了一桌子菜，摆在正中的则是那道清蒸红绸鱼，辅以数道海味，一壶自己酿的水酒，勾的人食欲大振。

　　妞妞成了饭桌上的主角，天性烂漫的她没怎么接触过外人，所以顾怀成为她很好奇的对象。一个又一个问题从她的小嘴巴里蹦出来，让顾怀都有点疲于应付。不过他没有一丝一毫不耐的神色，反而显得很高兴。

　　“哥哥，我听爷爷说，外面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呀？”妞妞偏着头，吞着口水问道。

　　顾怀指了指面前的一桌子菜，笑道：“这些不好吃吗？”

　　“当然好吃！只是，我也想见识见识外面那些吃的嘛。”妞妞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老冼，明亮的双眸透着一丝调皮。

　　顾怀与老冼对视一眼，遂认真地说道：“下次有机会，让爷爷带你去外面看看，我请你吃遍所有好吃的东西，怎么样？”

　　妞妞双眼一亮，惊喜地说道：“不许骗我！”

　　“不骗你，来，咱们拉钩。”顾怀疼爱地伸出右手的小拇指。

　　“拉钩是什么？”妞妞愣愣地问道。

　　顾怀哑然失笑，同时又觉得，像妞妞这样完全与世间人情隔离，或许有老冼自己的考虑，自己这样草率地决定，对这个白纸般纯净的女孩未必是好事，所以抬起的右手缓缓放了下来。

　　老冼看到这一幕，开口说道：“你不必有什么负担，妞妞迟早会离开这个海岛的，我年纪已经大了，也许到时候还要靠你多多照顾她。”

　　顾怀心里微微一愣，老冼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有些沉重，他抬眼疑惑地看着这个神秘的老头。

　　谁知妞妞却不高兴了，她带着哭腔说道：“妞妞不要离开爷爷，不要离开大白，不要离开海岛！”

　　老冼连忙揉着她的头发说道：“爷爷不会离开的，妞妞不要害怕。”

　　安抚片刻，妞妞才平静下来，却也没再缠着顾怀问东问西。

　　顾怀并非不好奇妞妞的身世，她的父母在哪里？老冼身上又有什么故事？可是他不愿打探别人的秘密，如果老冼不说，他绝对不会去刨根问底。而且他注意到一件事，在岛上的这几天，妞妞从来没有说起过自己的父母。作为一个才六岁多的小女孩，这点是很不正常的。唯一的解释，应该是老冼从来没有对妞妞灌输过父母的概念。

　　也就是说，妞妞很可能是一个孤儿，否则不会出现如今的情况。

　　想到这里，他看向妞妞的眼神里更多了一分怜惜。

　　“老冼，多谢这几日的照顾和解惑，原本我也该在岛上住一段时间，陪妞妞解闷。但是心里有记挂之事，有牵挂之人，所以我打算先离开。日后闲了些，我定会来岛上拜访你们。”顾怀很诚恳地说道。

　　老冼并不意外，点头说道：“你在担心那日和你同行的女子？”

　　顾怀说道：“不错，且不说玲珑玉帮我度过那么大的难关，她毕竟是我的隐卫，我不能丢下她不管。而且天瀑宗没有拿到我身上的玲珑玉，他们肯定会去找吴情的麻烦，这个时候我不能躲在一边享受安逸。”

　　老冼道：“重情义，重承诺，男儿自当如此。你要走，我自然不会拦你。不过临别之际，我有几句话送给你。”

　　顾怀坐直了身体，很认真地说道：“晚辈洗耳恭听。”

　　老冼缓缓说道：“你如今刚刚成为阵师，自然可喜可贺。不过悟境重在一个悟字，尤其是这段时间，你万万不可懈怠。所谓悟，就是要领悟阵法的每一个环节，从元气的吸纳，到阵法的施放，你一定要尽快熟练，打好这个根基，日后才能有所作为。”

　　顾怀点头道：“我一定铭记在心。”

　　“你的资质很好，虽然耽误了十多年，但是根据我的观察，你的气海与旁人不同，这对你既是好事，也是风险，其中奥妙，需要你自己多加领会。”老冼语重心长地说道。

　　在一旁的妞妞听着两个人说着自己不懂的话，却没忘记顾怀说的离开二字，不舍地问道：“哥哥，你真的要走吗？”

　　“是的”，顾怀揉揉她的小脑袋，温柔地说道：“不过我会回来的，到时候会带很多好吃的东西给你。”

　　妞妞笑眼如月牙，重重地点头。

　　顾怀看着这一对爷孙，他知道老冼的境界肯定强过自己很多，如今也没什么可以帮到对方的，唯有端起一杯清澈的水酒，敬老冼，敬妞妞，敬这段温馨的奇遇和上苍的恩赐。

　　既表敬意，也为离别。

　　“谢谢。”

　　这一刻，他的声音有些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