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送别

　　陈校长最近心情大好，科研课题赶在开学前定下来，已经报上去了，赵大海这次确实帮了自己一把，校园里面东边有个池塘，二十多亩，老李以前就动过这个主意，打算包给私人做鱼塘，填一填自己留下来的狗皮帐，可是陈宏伟一听，这一包就是五十年，还不等于给外人？你老李打的好算盘，五十年，你自己都化成灰了，后面的人还要收拾你留了五十年的烂账。副校长薛路也是坚决反对，态度很强硬，老李校长也不敢太造次，毕竟自己要是退休以后，以后两个副校长要去翻一翻会计室，至少也能翻出自己留下的几坨屎出来。

　　赵大海到望峰镇天兵汽水厂的许厂长，可以说整个煤城没有不知道天兵汽水厂的，红红火火了多少年，煤城一百多万人，有几个敢说自己没喝过天兵汽水？随便哪条路上，都能看到扔在地下的天兵汽水的瓶盖子，这一点毫不夸张。许经理还是给赵镇长面子的，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再说赵大海也是个仗义的人，平日里厂里停电，停水，修电话，都是老赵帮自己出面，对于汽水厂来说，这些件件都是要命的事，虽说自己跟市长都吃过饭，但是总不能让堂堂市长来帮自己打电话给镇上的供电局吧？许厂长二话没说，叫会计把钱直接送过来，一包十年，就当自己开个鱼塘，来人招待有新鲜鱼吃了。

　　赵大海又帮陈宏伟买了一套印刷机，帮了个微形的校办印刷厂，替镇里几个单位印些挂历，台历之类的。这样一来，集资房开工的钱有了，后期的建材也能补贴一点了，房子是能动工了。对于教师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喜讯。

　　可是陈宏伟在教委那边，估计又要得罪干净了，教委在下面几个学校里，都有自己的印刷厂，全市的作业本，试卷，挂历，台历，都是教委自己一亩三分地里的收成，罗中这样一搞，教育局少不了给自己小鞋穿，头顶上的副字是摘不了。唉，管不了这么多了，顾得了头，就顾不上屁股了，学校这些老师们，就指望这房子盖起来。现在对陈宏伟来说，天大，地大，房子最大！

　　“小韩，晚上跟我去趟镇上。”陈宏伟出门叫上韩文中，后天就开学了，老顾家的孩子进保卫科的手续也下来了，老顾教了一辈子书，还要照顾长年卧**的老伴，孩子能进学校照，顾老两口也十分的满意。小韩也不用呆在保卫处了，晚上请许厂长吃饭，让小韩陪着喝两杯。小伙子的思维也比较跳跃，以后学术上多给他引导一些，比自己有天分。

　　晚上赵大海也过来了，韩文中各敬了几杯酒，规规矩矩的吃菜，一句话不多说。赵大海官场上打拼了十几年，自然擅于观人，觉得韩文中比较稳重的，笑着说，“你手下的这个兵，小伙子不错吗，难怪每次吃饭都要带着。”

　　赵镇长这话是说的没错，但是韩文中听了这话，多少有点被人轻看的感觉。

　　这时候陈宏伟手一摆，“哎，话可不能这样讲，学校的这些老师都是我的战友。人家可是正牌的大学生，光荣的人民教师”

　　韩文中听了心里挺热乎的，被人认可和尊重，对于他这个年纪，比什么都重要。赵大海也觉得说的有理，就拿教师和政府官员来比，教师的职场环境决定教师人格相对独立，立身要正，才能在给学生树立榜样的基础上传道授业，政府机关里的官员们要时时揣摩上意，算尽心机，紧随其后，才能立于不败之地，除非坐到实打实的一把手的位置，才有资格发出自己的声音。

　　晚饭结束，已经不早了，两个人骑车往学校走，江浙地区夏季常有台风，台风登陆后虽然减弱，但是对毗邻江浙地区的皖省还是有影响的。

　　刚过罗山油库没多远，豆大的雨点已经打下来，台风的余威不减。供电局最近在更换水泥电线杆，替换以往涂着柏油的旧木杆，还有一部分旧木杆没拆除干净。

　　前面一根旧电线杆，随着强风一头砸在马路中间，刚从油库出来的一辆油罐车躲避不及，司机本能的猛打方向盘，车身直接侧摔出去，滑了十几米，卡在路基和排水沟之间。

　　两个人看到这一幕，吓出一身冷汗，“赶紧救人。”陈校长跟着韩文中跑了过去，驾驶舱已经变形，立面的两个人身上都是血，已经昏死过去，韩文中把副驾驶上的人拽了出来，驾驶员的腿被卡的紧紧的，陈宏伟喊到，“小韩，你年轻有劲，把人背到旁边去，赶快去油库叫人来，那里有电话，再打个电话叫救护车。”韩文中二话没说，背起伤者就跑。刚跑了二十米，就听到一阵巨响，接着一阵热浪，把韩文中和背上的人冲到在地。

　　等韩文中迷迷糊糊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医院里了，趴在**上，背后裹了一层纱布，老妈坐在身边抹眼泪，两个姐和姐夫也都在。

　　“妈，你怎么来了”，

　　“你这个死小子，妈差点看不到你了。“老妈看到儿子醒了，安心下来，“让你教个书，差点把命都教没了。”

　　韩文中背上火辣辣的疼，“哪有这么严重。”

　　大姐又气又后怕，“算你命大，老韩家就你一个独苗，你要是有个三常两短，你让妈还怎么活。”这句话又是引得韩妈一阵哭。

　　韩文中背上火辣辣的疼，头还昏沉沉的，但是还是安慰亲人，“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二姐来火了，“还有下次，一次就要了两条人命，还想有下次？”

　　韩文中没反应过来，“什么两条人命？我不是好好地吗？”。

　　一家人都没说话，韩文中才缓过劲来，“哪两条人命？快说啊？”

　　大姐夫按住韩文中的肩膀，阻止了他翻身的企图，“你们领导和那个驾驶员。”

　　韩文中当时就感到头晕，血往上冲的感觉，眼前有点黑。。。。

　　“你说什么。。。”韩文中喃喃自语，大姐夫在司法局工作，素来稳重，说话是绝对不会有错的，只是韩文中接受不了，也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我要去看看，亲眼看看，”韩文中此时觉得，一定，必须要亲眼看到，才会相信，准确来说，是确认这个事实，“你下能下**，后背烧伤，医生说的很清楚，大面积烧伤，最怕感染，引起并发症。”大姐夫接着说，“你是受过高等教育，这点医学常识肯定知道的。”

　　韩文中心里清楚的很，大姐夫说的是实情，也是必须要遵守的，只是他说的话跟司法局大门口的标语一样的冰冷，无情。

　　韩文中趴在**上，一直盯着掉了蓝漆的**脚发呆，两个姐姐安慰这韩妈，韩妈已经安心下来，只是心里还在后怕，

　　这时候老夏拎着两瓶水果罐头进来了，后面跟着程文娜，两个姐姐和姐夫客气了一下，韩妈心里倒是有气，觉得罗中的老师都是差点害了儿子的凶手，等仔细打量了一会程文娜，眼睛开始发光，又是拉着程老师的手，哭了一阵子，又是感谢祖宗保佑，上辈子积德了。

　　夏老师眼睛红红的，“韩老师，你安心养病，瞿主任和章老师去安排陈校长的家里事了，就没来看你。”夏老师这个时候也学会委婉了一次，只是说安排陈校长家里的事。

　　程文娜一声也没吭，在韩文中旁边坐了一会，走了。韩妈倒是一直拉着程老师的手，对着两个闺女挤眉弄眼。韩文中脑子里一直空白，说的些什么一句没听到。

　　韩妈这些天一直照顾韩文中，在她眼里，小四子这次被吓傻了，魂都吓丢了，一句都不说，看到什么盯着什么发呆。心里念叨着，州来县城外面有个毛仙洞，听对面老朱家的说过，里面的老道士是有些法力的，回去就去请几道符，烧了化在酒里，小四喝了就好了。

　　来看望韩文中的人不多，大学同学少，只要高中两个死党，来看了两次，这两个是韩文中的高中同学，一个考上了皖中医学院，毕业被分在煤城矿务局疗养院，一个考上的是省警校，分到谢区回民镇派出所。当初三个人报的都是红又专的专业，出来后也都如其所愿，分别成了警察、医生和教师，兄弟仨一直都很珍惜这么多年情义，每年寒暑假都要聚一聚。

　　直到工作后，韩文中无意中才知道，包益有个大伯在煤城疗养院是个中层干部，宗诚家在公安局也是有关系的，韩文中这才悟过来，难怪当初他两当初选这两个专业，原来都是有依仗，有奔头的。还是自己那是太天真了些，以为他俩跟自己一样，把理想当职业，把兴趣当专业。

　　又隔几天，程文娜又来了，韩妈异常的高兴，再一次启动全身扫描，比楼下的ct机观察的还仔细，越看程老师越喜欢，拉住程老师的手，“程老师，家是哪里的啊？今年多大了？姊妹几个啊？父母在哪里上办啊？”，韩妈刚用西医的方法扫描过，现在又用上了中医望闻问切的手段。

　　程老师有问必答，丝毫不讳疾畏医。韩妈对此很满意，发现程老师似乎比上次更加端庄得体。“程老师，等小四子好了，一定来来家里坐坐啊。”韩妈说完才想起来去打开水，给程老师倒茶。“下午，陈要走了。”

　　韩文中听了，抬头看着程文娜，“我去送他。”程文娜的眼睛也红了，“我来就是告诉你这事，知道你要是不去不去送一程，肯定会更难过。”

　　韩文中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要是说去送陈校长，肯定大呼小叫，当场飙泪，逼的自己在**上老老实实的趴着，

　　“妈，我好的差不多了，想让程老师陪我出去走走，透透气。”

　　韩妈的嘴当场就成了o字型，眼睛却眯成了半圆，“好，好，好，要多注意，，不要碰着了。”虽然不放心，但是衡量利害，还是觉得小四的终生大事压倒一切，望着程老师搀扶着小四出了病房，心里又念叨起来，那老道士的符还是不要求了，那么脏的纸灰，怎么能让小四喝。心里又隐隐觉得不合适，觉得有这样的想法亵渎了神灵，赶紧呸了几下。

　　参加追悼会的有，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教委分管副局长，谢区教育局局长，望峰镇镇长赵大海等。

　　宣传部副部长做了简短的发言，回顾了陈宏伟同志生前的优秀事迹，肯定了陈宏伟同志为了保护国家集体财产，拯救人民群众生命奋不顾身的英勇行为，沉痛哀悼党和人民失去了一位教育战线上优秀教师，号召全市人民向陈宏伟同志学习，随后慰问了家属，并且专门同韩文中握了握手，安慰韩文中安心养伤。

　　韩文中看着哭的没有了眼泪的老常的人，突然发现他们俩很有夫妻相。在她身上依稀看到陈校长的影子。来送别的有许多陈校长以前教过的学生，学生家长，还有镇上的乡里乡亲们，韩文中心里概括不已，觉得老陈这辈子算是真真的活过一回，没有因为环境的普通，就让自己活的平凡，在那种时刻，体现出自己的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