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任命

　　陈耀华终于如愿以偿，调离计生办，原计生办副主任扶正。韩文中现在主要协助沈志高处理政府办日常办公，镇领导的主要材料还是沈志高起草。自从赵大海在新年度工作会议上通报了计生工作考核取得优秀结果，肯定了工作小组的成绩，并对有关人员提出表扬，沈志高第二天就把韩文中叫到办公室，交给他一把钥匙，韩文中心里纳闷，也没听说谁搬出来，怎么就有空宿舍了。唐姐听了以后，对沈志高嗤之以鼻，“弟弟，要不是领导在会上表扬了，明年你都拿不到钥匙。”韩文中这才恍然大悟，觉得自己就是一张白纸，在机关里实在太单纯了，哪天被人了，还要替人家数钱！

　　韩文中有点舍不得离开学校，但是毕竟已经不在学校工作了，单位也给自己分了宿舍，再赖着不走，也说不过去。搬出了学校，就等于和罗中的关系，彻底没有牵扯了，来的时候不想来，走的时候，却又舍不得走。不知道是舍不得这里，还是舍不得这里的人。文娜的眼睛红红的，陪着韩文中在操场转了一圈，然后送到门口，临走的时候拉了拉韩文中的手，惊的老卫眼珠子都快蹦出来的，“这***，什么时候把程老师拐到手了？地下工作做的这么好，平日里倒没看出来！”

　　来政府办的工作也有大半年，倒也顺顺当当，没出什么纰漏，在领导们眼皮子地下，韩文中一切小心翼翼，领导交代的任务也都做的干净利索，平时脾气又好，同事们也都处的来。文娜周末的时候，倒是来找了两趟韩文中，有一次在镇上的时候逛街的时候，两人被唐姐逮个正着，“好啊，平时看你老老实实，背地里偷偷搞对象，对你姐还藏着掖着。”唐玲自来熟的性子，反而让文娜脸上泛起两朵红云，唐姐拉起程老师就往家里去。韩文中真心感动，唐姐真的是把自己当弟弟了，就连看文娜，那也是姐姐看弟媳的眼神，把自己和文娜当做一家人。

　　刘清河听到罗山村的罗支书住院了，而且是晚期，叹气不止，老罗是自己一手扶起来的，当然也是自己的得力助手，虽然能力有限，罗山村这么多年，半死不活，也没见什么起色，但是执行自己的指示，那是不打折扣的。

　　刘清河抽了几根烟，决定还是请赵大海过来。

　　“老赵，罗山村的工作不能放啊。”刘清河扔了一根烟过去。

　　是你刘清河不想放罗山村吧，赵大海心里冷笑，“刘书记说的对，下面的工作要尽快抓起来。”赵大海只顾喝茶。

　　“是啊，昌盛这段时间也很辛苦。”刘清河慢斯慢理的抽着烟。王昌盛是罗山村的村主任。

　　你自己吃肉，连汤都不别人喝一口？赵大海在肚子里骂娘，上次四个村，你刘清河一个人定了三个，这次也要抓在手里？“是啊，昌盛年龄在那呢，该给老同志减减担子嘛，不能太累了，上个月区里开会还在强调，要响应党和国家的要求，提倡干部要高学历，年轻化嘛。”

　　王昌盛已经五十多，当地村里的农民，一步一步熬过来的，要说种庄稼，那是一把好手。

　　年轻人，你赵大海唱的那出戏？刘清河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把镇里的人都扫了一遍。昌盛，不争气哪，年龄，学历，那是硬伤哪。刘清河自己点了根烟，已经在盘算，把罗山村拿到会上来研究，乡镇一级机构，书记是绝对的一把手。“赵镇长说的在理啊，以老带新，一带一帮，也是组织上的原则吗。”

　　两个人说一句，停一会。

　　赵大海半响没说话，“刘书记，听说汽水厂打算支持红星小学的建设啊。”赵大海打出手里的牌。

　　“哦，好事嘛。”刘清河把杯子放下，表情凝重。

　　红星小学，不是一所，而是两所，去年刘清河就提出来了，望峰镇北路只有二所小学，校舍完全不够，很多孩子上学还要过穿过马路到南路来，不但安全隐患多，而且造成南路小学人满为患，刘清河提出来要在北路和南路各建一所小学，报告打上去了。答复是暂无资金，但是政策倒是给了下来，镇上自建学校，教育局负责教师安排，事业编制，财政拨款。刘清河气的直骂娘，我盖好了学校，你教育局插人，出钱出力的事要我来做，讨好人的事归你！

　　镇里哪有钱盖学校，而且一盖就是两所。

　　赵大海这一拳绝对是打到了刘清河的软肋上，刘清河在盘算，学校盖起来，自己的成绩那是跑不了的，更重要的，实实在在的为孩子们办了点事，等老子退下来，镇里的人一提红星小学，那可是刘清河当年在的时候弄起来的。

　　刘书记叹了口气，就让你赵大海一次。红星小学要是能建起来，也算是老子这几年干出点留的住名的事了。只是老赵铁了心了，下这么大本钱，要保的是哪路神仙？

　　赵大海谁也不保，这几年也是实实在在的做了点事，跟刘书记的搭班子也都过的去，但是自己这个千年老二当的，窝火！这次就是要打开个口子。而且，能拉得了许厂长支持小学建设，我赵大海也对得起乡亲们了，别老是说当官的只拿钱不办事。

　　“老赵啊，那你就费点心，回头会上宣布一下吧。”刘清河把原来打算的“会上研究”忘到一边了。

　　赵大海扔了一根烟给老刘，自己是清楚这“费心”两个字的，一是费心人选，而是费心资金。

　　对于村支书任命，镇里可以自己决定，报区组织部，一般都会通过，尤其是书记和镇长都已经认可。而村主任（村长）是要在换届选举中当选，才能在程序上合法。

　　当然也有例外，由区直接任命，这都是极少数，区委组织部不可能盯着你一个小小的村支书，更别说市里了。但是，皖省小岗村就是一个特例，小岗村这些年来的村支书，都是由省委组织部直接任命。

　　由省委组织部任命的副处级干部担任村支书，全国唯一，绝无仅有。要知道省委组织部放出去副处级，下到地方，那可是县长、县委书记一个级别的。县级市的市长也只是个正处级。可见小岗村在中国农村发展中的历史地位、象征意义和皖省对小岗村的重视程度。

　　刘清河松口，让赵大海也很意外，自己手里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镇里的领导班子，当然是不可能下去当村支书的。就算是各部门的副部长，副主任，都是奔着往上走，提到副镇长，副书记，那也是有可能的，也没道理下去当个村支书。机关里办事员，科员倒是可以考虑，但是要说能力、学历、年龄，也各有各的不足，更重要的，没几个是自己的人。头疼哪，赵大海着实没有合适的人选。

　　星期天，韩文中在镇上给文娜买了把木梳子，桃木的，沉甸甸，古香古色的，想到文娜用这样实沉的梳子梳头，韩文中就有种暖暖的温情，宁静的幻想着给她梳头发的样子，忍不住微微的笑了。

　　韩文中第一眼看到这把梳子就很喜欢，拿了根红丝带系在柄上。唉，又是红丝带，韩文中潜意识的又用红丝带，隐隐的痛，扎在心里，一直拔不掉的刺，越想越烦躁。六月的日头有些暑意，心窝里却有些凉，熟悉的痛觉又袭上心头，让韩文中感到恼怒，吼了一声，大爷的，分开这么多年了，老子照样活的好好的。

　　刚打算再买点东西的，也没心情了。

　　韩文中拼命的蹬着车子，奋力想甩掉胸中的闷气。程文娜在学校门口等着，看到韩文中骑的飞快，吓了一跳。看到文中眼神有点愣愣的，程老师也不说话，手轻轻的捏着韩的衣服边，韩文中不敢骑快了，害怕坐在后座的程老师掉下去。程老师慢慢用手心揉着韩的后背，就像哄婴儿睡觉那样地缓，那样地慢。韩文中心里又是一阵凉意，是那种在沙漠里喝了井水一样的凉，贴熨着肺里的每一个破裂的气泡。

　　程老师把头轻轻的贴在韩的后背，韩文中又闻到那熟悉的幽香，傻笑了一下，骂了自己一句，傻蛋。

　　“刚才忘了买东西了，”

　　“嗯。”

　　两个人挑了点零食，去看望陈校长的人和女儿。

　　刚出门，看到赵大海带着大丫头也来了，赵大海的女儿刚毕业，就过来看望陈校长的家属。韩文中介绍了一下，这是程老师，也就走了。

　　赵大海晚上睡觉前，在想，这小子，倒是个有情有意的家伙。

　　开会前，赵大海还是在犹豫，进门的时候，反而很坚决，觉得要相信自己的判断。会上讨论了几项事务，并宣布韩文中担任罗山村支部书记，众人无不惊讶，更惊讶的是，还是书记、镇长一致同意的。

　　沈主任暗自庆幸，自己没看走眼，宿舍的钥匙给的及时，这个韩文中还是有点来头的，不然怎么能让书记、镇长一致同意？

　　诚其然，韩文中资历是差了不少，才到镇办公室一年不到，但是绝不能算违规任用，在中央和地方都在提倡干部高学历、年轻化的趋势下，韩文中是大学生，虽然年轻，但是毕业以后参作的时间也有两年了，本身也是在编人员，进到镇里的时候定的就是科员，比办事员高一级，而且在政府办工作，是领导身边服务的人，这就是他的优势，做个村官绰绰有余。韩文中工作这段时间，规规矩矩，而且在工作有些方法的，和同事们相处都比较融洽。领导在不违反组织原则的情况下，对用人尺度上的把握，那是他的权利。

　　赵大海是想多做出点成绩的，罗山村不温不火，不死不活的，就镇里的那几个人，换了谁去都一样，赵大海对此还是很清楚的，想做出点成绩，就要放得开手脚，韩文中敢打敢拼，工作中又有想法，在机关里也磨了大半年的性子，看起来也比较稳重，推他一把也是好事，而且干脆点，一步到位，也是希望能够他能打开局面。对于赵大海这样的基层干部，有时候能坚定的坚持自己的一些思路和理念，真的是很难得，极其的难得。

　　刘清河是对这个任命有顾虑的，但是从组织原则来说，任命韩文中的确不能算违规，就怕有人拿他年轻说事，但是韩文中给刘清河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刘清河有时候也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跟不上中央的精神了，对一个村支书的任命也迈不开步子了。刘书记已经在考虑，红星小学，自己要亲自去抓，要把学校建的都炸不动，学校倒不了，老子的名字就永远刻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