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抢劫

　　下山的时候，韩文中坚决的放弃开山炸石的想法，开石场只是短期的做法，石头总有炸完的时候，更何况，这里有缅怀革命先烈的纪念碑。炸山，想都不要想！铭记先烈，守护忠诚，这是每一个中华儿女都恪守的信条。

　　但是这山还是要动的，不动，不仅咱这罗山村，整个罗山脚下，靠着山边三个村，几千人，就这样半死不活吗？

　　不能急，慢慢来，下了山，韩文中才向老王讨了根烟，一边抽一边皱眉头。

　　怎么动，自己还没想清楚了，就算想清楚了，想的再好，还有很多现实的困难，自己下来没多久，情况还没熟透，韩文中再一次提醒自己，一定不能急，慢慢来。谋定而动。

　　还没到村委会，就看见几个村里的人风风火火地往坡下跑去。

　　“出事了，”老王一眼就看出情况不对，拔腿就跑，韩文中鞋子上沾了一脚的泥，跑不快，扔掉鞋子就追上去，迎上前面的人，一问才知道，道口那又撞到人了。

　　道口旁边躺了两个浑身是血的人，一大一小，不知死活。撞人的火车早就不见影了。王昌盛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抱起一个就跑。旁边的一个庄稼汉，也背起大的就跑。一路都是血。韩文中打小看到血就发憷，这时候也顾不得了。

　　拦了几辆车，没有一个停的，人命关天，你们***良心都被狗吃了！韩文中怒火攻心，挥着双手站到路中间，逼停一辆大货车。

　　“你吗的，找死啊。”货车司机一个急刹车，下车就骂，准备揍这个找死的小子，一看地下趟了两个血人，心里明白了，回头就走。

　　韩文中急了，眼睛里都冒着怒火和寒光，老子能让你走！没时间跟你啰嗦！一把抓住司机衣领，劈脸就是就是一拳，“开不开！”

　　不幸中的万幸，两个人的命都保住了，韩文中递了一根烟，把兜里钱都掏出来，送到司机跟前，司机抓过钱，朝地下吐了一口痰，没等韩文中说声谢，揉着左脸就走了。

　　大的是罗建国的二儿子，洗煤厂的工人，村里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蹲在道口捡石头，火车响都没响就过来了，小二子下班经过，喊都来不及，三步扑到跟前，两个人命大，被弹飞出去。要是落在车底下，后果不堪设想。

　　石申薇毕业以后，在煤城旷工二院里当了快两年医生，形形**的人见了不少，就是没见过长的高高大大，年纪轻轻，一脸书生气，却是一身血和泥的村支书，在石申薇的印象中，村支书都是卷着裤脚，抽着旱烟袋的老农民。听到有人喊韩文中村支书，偷偷打量了一下，一米八的大个子，戴着眼睛，长的斯斯文文，怎么也和村长的形象对不上号。易传真长的挺漂亮的，还没谈对象呢，心里觉得可惜，这大个子蛮高的，像是个读书人，怎么在农村务农。长的倒挺耐看的，怎么还光着脚！

　　“喂，那个谁，医院里面不能抽烟。”石申薇没好气的冲着韩文中吆喝。

　　韩文中赶紧把烟掐了，回头朝石申薇笑了笑。

　　石申薇感到心里莫名其妙的砰砰直跳，这小伙子笑的挺好看，脸上还有着掩饰不住的青涩，估计跟自己年龄差不多大。“那个谁，脚都破了，流血了都不知道？”

　　韩文中这才感觉到脚底钻心的疼。

　　“这么大个人，鞋子都不知道穿，像什么样。”石医生绷着脸，“过来，给你洗洗，包一下。”

　　“在哪上班啊？”石医生放佛随口问到。

　　“以前在学校当老师，现在在望峰镇政府里，”韩文中没啥隐瞒的。

　　难怪看起来斯斯文文，当过老师，又进了政府，小伙子挺上进的，“别人咋叫你村长啊？”石医生终于问出这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领导安排下去锻炼。”韩文中老实回答。

　　石医生心里直叹气，可惜了，在办公室里多舒服，干嘛到农村去。

　　石申薇磨磨蹭蹭的给韩文中包扎好了，韩文中连声道谢，石申薇噘着嘴，“喂，你就这样出门？”

　　韩文中这才想起来没鞋子，这样出门确实不像样子。

　　“算你走运了，准备送给我爸的，你先试试能不能穿上。”石申薇从铁皮柜拿出一个鞋盒，扔到韩文中的脚底下，语气依旧冰冷冰冷的，但却感到自己的脸皮发烫。

　　这下轮到韩文中目瞪口呆，都说医生是白衣天使，这也太天使了吧。

　　石申薇的声音比蚊子叫的还小，“你叫啥名呀。”说完感觉自己的脖子都烧的发红了，接着又解释到，“怕你赖账不还钱。”

　　罗建国是谁，就是罗科长，罗山中学的罗科长，直到罗科长到了自己办公室来，韩文中才知道救人的那小伙子就是罗科长家的小二子。

　　老罗进门没吱声，递根烟，说了句，“韩老师，有空来家里喝两杯。”

　　镇里头开完会，赵大海把韩文中叫过去，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你是政府工作人员，也是个干部，你的一举一动代表着政府形象。动手打人，跟街上的混子有什么区别！”骂完了，递了一根烟，指指面前的椅子，“哪两个娃咋样了？脚好些没”

　　是啊，镇上总共有三个道口，哪年都要被火车撞几个人，镇里头提出几次，要铁路段出钱建道口岗亭，铁路段那是根本都不搭理你，老子就不建，你能奈我何，撞了你倒霉，谁叫你不长眼，这么大的火车都看不到？别说你一个小小的望峰镇，就是市里也拿铁路段没辙。人家不属你管啊。镇里是没办法，就算自己掏钱盖起岗亭了，那是人家的铁路，你怎么管！

　　韩文中心里充满恼火，愤恨，回去就以罗山村村委会的名义，向上海铁路局蚌埠段煤城养护段发出公函，提出以下几点要求：

　　由煤城养护段负责在罗山村旺泉村道口建立道口岗亭，设立道口路卡、标杆、警示灯和警示标志。

　　由专人、二十四小时负责看管，火车经过要由专人负责维持道**通秩序，确保来往车辆、行人安全。

　　制定岗亭管理制度。

　　对因车辆段管理问题引起的事故进行经济赔偿。

　　公函发出去，石沉大海，养护段就当公函是个屁，闻都不想闻。老子一条铁路要经过几千个路口，几百个村庄，每一个道口都要建岗亭、卡口，你觉得可能？

　　老王、老鲍，几个村干部也都觉得这小韩书记太离谱了吧，你拿什么跟铁路段较劲？简直就是蚂蚁啃大象，让你咬，你也咬不动啊！何彰张自己点一根带嘴的大团结，这个韩，读书读的脑子坏了吧？

　　李长江这次倒没练他的革命标语，细细盘算着，下次去镇里面，怎么把这事都宣传一遍。

　　罗山村发公函的事情很快成了望峰镇的一个笑话，一个小小的村支书，真拿自己当干部了，居然给养护段发公文，人家铁老大能搭理你一个小小村委会的公章？简直煤城市的一大奇谈！这个事情传播的如此迅速，人尽皆知，其中自然少不了柳问春两口子和李长江的功劳，毕竟人家都是搞宣传出身的。

　　赵大海那个恼，看你这小子倒是稳重，哪知道下去几天就闹个大笑话，铁路段能搭理你？最后还不是闹的灰头土脸。

　　刘清河倒是很悠闲，就等着看你赵大海的笑话呢。

　　章仕奎在想，你小子这次还能把我当使？老子跟铁路上可不熟！

　　韩文中一直住在镇政府的后面的宿舍楼里，唐玲听到了后，周末下班专门在门口等韩弟，让他明天去家里吃饭，看到韩文中嗮的又黑了，而且瘦了不少，也笑不出来了，唠叨几句，这才回去。

　　中午东哥跟韩文中两个人喝一斤半，跟他谈了不少，东哥说话很委婉，但是韩文中心里明白，这是真心关心自己呢，怕自己性子急，让人看笑话呢。

　　自从下到村里，程老师半个月都没见到韩文中，看到韩变的又瘦又黑，心里难受。晚上在瞿主任家里吃的饭，自从听说韩文中当村官了，瞿正东玩笑也少了，反而多了几分客气。

　　晚上程老师送韩文中出门的时候，罗科长就当程老师是空气，只跟韩文中点了点头。

　　韩文中已经气了几天，铁路上不把人民的安全当回事，草菅人命，挨撞的不是你铁路上的人！蚂蚁啃大象是么，这次非要啃你一口！

　　外面的雨下了几天，韩文中把王昌盛和鲍继宽喊过来，一人点了一根烟，“老王，雨下了几天，村里要引起重视，要抓紧时间，安排民兵把防汛工作要抓起来。”

　　老王和老鲍莫名其妙，防汛那是淮河边上几个村的事。俺们村在山脚下，几百年也没听说被淹过。

　　“附近几座山上面的冲下的水都经过咱村，要安排村里头，注意排水，防止内涝。”韩文中第一次在两人面前这么认真严肃，“在疏通山洪的同时，更要注意避免给山下的单位造成地质灾害和经济损失。”

　　老王和老鲍对视了一眼，老子再不懂，白吃这么多年的盐了，上吊死了算了。只不过两个心里都在想，这小韩支书，严肃起来，倒有几份官威，有点吓人，平时怎么没注意到。

　　煤城养护段的人急了，这梅雨季才开始，几里长的路基都已经泡在水里一个多星期了，再泡下去，谁也不敢担保出什么事。也真是奇了怪了，往年也没见过这么大的水，何况从来也没闹过山洪啊，今年怎么都从罗山那边淌过来？

　　养护段的站长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再泡下去，出了任何一点事，就不是钱的事了，耽误了整个蚌埠段的铁路运行不说，老子的乌纱帽也保不住，搞不好还要被抓起来，判个大半辈子，严重渎职哪！铁路上出了大事，那都要惊动省里、部里、甚至国家领导人的。谁敢掉以轻心，老子脖子上有几个脑袋！

　　排水又排不出去，往哪里排？下面就是洗煤厂，矿务局下属的三千多个工人的大厂，岂是好惹的？想让村里疏通排水渠，那是更没辙的，老子的铁路段，你镇里、市里都管不了，但对方就是小小的一个村，你铁路段拿人家也没办法。

　　去了几次，韩支书都不在，听讲去到镇里汇报道口岗亭建设了。

　　站长这时候就是猪，也明白了。这是明摆着掐着脖子要老子掏腰包了，**裸的抢劫吗。告也没用，这水明明白白从山上淌下来的，你告的了谁？去镇里告吗，这几年养护段给镇里的脸色还少吗！就算今年这截铁路挺过去了，明年呢？老子这帽子还能戴到明年吗！

　　养护段站长当即决定，为了维护地方交通安全，尊重罗山村提出的提议，尽快在罗山村建道口岗亭，共建养护段和地方上团结互助的良好友谊。

　　老王可不敢答应，说着这是村里的大事，要等韩支书回来，听讲韩支书还有两个想法：

　　一是镇里其余两个道口也要建立岗亭，大家都在一个镇上，一视同仁嘛，不然人家不指俺们罗山村的脊梁骨嘛。

　　二是为了感谢铁路段为镇里的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罗山村自愿为铁路建设贡献力量，帮助加固路基防水抗涝，罗山村内的铁路线两边打算都种上白杨树，当然，由养护段出钱树苗，村里免费替养护段维护林木。不用说，这林木是属于村里的。

　　胖站长气的直骂娘，就是抢劫也只没听过抢两遍的。而且其他两个道口，又不管你罗山村的事。心里面把这没见过的韩支书，从三皇五帝到解放以后的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胖站长出门的时候，王昌盛补充了一句，“哦，忘了说了，韩支书还说了，医药费得赶紧送过来。”

　　胖站长心里愤怒到极点，娘的，抢了老子第三遍！

　　望峰镇跌碎了一地的眼镜，前几天看笑话的人嘴还没合拢，就听到不仅仅罗山村，镇里其他两个道口都建了岗亭。

　　章仕奎心里暗叹，一次是偶然，两次就是必然了，以前只当这小子耍小聪明，现在看起来，韩文中这个小小的村官，真是有点能耐的，拿的住龙，捉的了虎。章仕奎是从市发改委下来挂职的，眼界还是有点的。道口上建了岗亭，避免了多少的悲剧发生，这是实实在在的救了多少人的命哪！更何况，其他两个道口根本不关他罗山村的事。章仕奎心里叹气，还是自己心胸小的点，早知道如此，就应该帮这小子使把劲，这样的事，就是拿老子当使，老子也愿意。

　　刘清河又是欣慰，又是叹气，叹的是自己手底下没有几个这样的兵，多干出点名堂来，不然早进一步了。欣慰的是，当初退了一步，给赵大海留个余地，不然这几个道口岗亭，猴年马月才能建起来。

　　养护林种植仪式结束后，赵大海反而感到悔意，自己是从办事员干起，走到领导岗位这一步，可以说在各个方面都算尽心机，面面俱到了。自以为自己看人很准，高人一等，但是在对待年轻同志，还是太片面了，没有认真调查，全面了解，就急于下结论了。而且韩文中在种植仪式上，一言不发，居功不傲，让自己着实露脸了一把。

　　胖站长脸上倒是笑开了花，蚌埠段对这种做法非常支持，不仅加强路基的抗灾能力，而且改善与地方的关系。铁路上不差钱，差的是让领导表扬，能得到领导的表扬，那是说明你进入了领导的视线，这是用钱买不来的。胖站长终于看到了韩支书了，觉得这小伙子真是仪表堂堂，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肯定是祖上积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