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动土

　　镇里把方案报上去，快有一个月了，区里一直没回话。

　　赵大海一直不放心，毕竟牵涉到部队上，就怕军分区不答应，还要给镇里脸色看，一切白搭，还落个大笑话。

　　真是怕鬼偏遇鬼，怕什么、来什么。

　　黄贾兵中午在鸭背村里喝了半斤酒，下午跟村里几个干部打麻将，听到了这件事，一脸的不屑，“这小子算什么东西，防空洞是军事设施，他有几个胆，敢动动试试。三万！”

　　几个鸭背村的干部也对韩文中愤恨不已，上次搞计划生育，把鸭背村折腾的不轻，那可是让整个鸭背村伤筋动骨，掉了一层皮哪！

　　“黄部长，你就看着这小子瞎折腾？根本就是不把你这个武装部长放在眼里。九条。”

　　“就是，防空洞可是归你们武装部管，黄部长你问都不敢问一下，该不会怕了这小子吧？吃你的九条。”

　　“她娘的，老子能怕这毛蛋孩子！”黄贾兵只是人武部副部长，廖淮南去军分区集训半个月，武装部就数他最大，“现在就去收拾他！”黄贾兵被众人奚落了几句，面子上下不来，被这几个村干部说的恼羞成怒，防空洞是老子武装部的事，你小子有什么资格打主意。尤其是上次韩文中在鸭背村折腾，害的自家的煤田损失惨重，黄贾兵一直耿耿于怀，一直没找到机会，现在韩文中居然又把手伸这么长。刚才又被老陈支书点了一个炮，输了几十块，黄贾兵脸皮被酒精烧的从短粗的脖子红到没几根头发的秃顶上，牌一推，不打了。

　　罗建国的堂哥罗建业听说了建国家的小二子救人受伤的事，一直抽不出身，等手头的几件事处理好，小二子已经出院，在家里养伤，罗建业就一个人回来看望小二子。罗建业的父母走的早，闹饥荒那几年，要不是建国一家救济，自己早就饿死了，现在已经埋在这山坡上的乱坟岗里了。自己家里就剩这一门亲戚，从小跟着建国一个槽里吃食，有什么吃什么，这才活下来。想到自己出来这么多年，倒从来没帮过建国一家任何忙，就连建国负伤退伍，自己都狠着心，没打过一个招呼，心里直叹气。而且，建国也傲气，从来没跟人提过有自己这个堂哥，更没求过自己办任何事。小二子这次差点丢了命，无论如何也要抽空回来看看。出来了几十年，这唯一的亲情显得更加珍贵。

　　罗建国对这个堂哥很尊重，平时这么忙，还专门到家里来看小二子。农村的规矩，家里来了贵客，都要有德高望重的老人、村里的领导陪着吃饭的。罗建国不打算声张，就准备去请韩文中一个人，韩文中以前在学校是自己的同事，现在是村里的最大的领导，而且还是救了小二子的恩人，请他来作陪，于情于理都是再合适不过了。

　　罗建业就是想来看看小二子，在家里吃顿饭，不希望一些不相干的人打扰。建国话不多，把韩文中的情况讲了讲，罗建业听了点了点头，同意了。

　　罗建业听建国这么一说，倒觉得这小子倒有点意思，又听讲这个小村长打算把防空洞利用起来，建个蔬菜仓库，这个主意挺不错的。罗建业对这个想法很有兴趣，手一挥，“走，看看去。”

　　路上，建国讲了几件小韩支书的几件事，勇擒徐麻子，降服陈老三，智擒洞中鬼，怒治胖站长，都是镇里里耳熟能详的事迹。罗建业哈哈一笑，“这小子鬼点子倒不少，能从铁路段上虎口拔牙，倒是不简单。”

　　前段时间煤城治理抛洒，取得了较好的收效，罗建业是也是从内参上看到了，没想到这事的起因还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办事员抓计划生育引起来的。

　　建国把把山脚下的道口岗亭和沿线的养护林指给建业看，说了句,”这小子中。”

　　建国说中，那肯定就是中，罗建业很了解这个堂弟。

　　（中：煤城土话，是说好。）

　　韩文中和王昌盛、几个村干部拿着图纸，正在洞口研究怎么抽干里面的常年积水，电线从村里哪个地方接最保险，进了洞又怎么布线，如果区里能批下来，趁着农闲，村里劳动力充足，马上就动土开工。但是镇上一直没回话，韩文中也不敢擅自行动，只是先做足准备，把一些细节考虑周全。

　　黄贾兵带上鸭背村的民兵连长几个人气势汹汹的杀过来了。

　　“韩文中，这防空洞是战备设施，破坏人防工程，你这个小小的村支书，可担不起这个责任。”黄贾兵嘴里叼着烟，右手捏着剔牙的牙签指了指罗山村众人。

　　众人见黄贾兵来者不善，也有点诧异，谁招惹这短腿虎了？黄贾兵个子不高，却又是整天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镇里没几个人愿意跟这种人打交道。

　　韩文中可不高兴了，平时镇里、村里干部叫我一声小韩支书，那是因为亲近，而且我年龄最小，刘书记、赵镇长叫我小韩，他们是前辈，又是领导。你黄贾兵这时候当着众人面，叫小韩支书，分明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故意贬低，让我难看是吧。“黄副部长，你中午酒喝多了吧，哪只眼看到我罗山村破坏战备设施了？”

　　黄贾兵被这句话气的青筋暴跳，尤其是那个“副”字，眼珠子立刻瞪的像到了发情期的红眼癞蛤蟆。“私自破坏防空洞大门，在里面私接电线，还不是破坏？”

　　“笑话，防空洞被人破坏，村里组织人员维修人防工程，支持部队建设，到你嘴里变成了破坏，你黄副部长倒是会信口雌黄、颠倒黑白！”韩文中不客气了，你姓黄的中午喝了几杯猫尿，跑到我罗山村发什么威。

　　“是啊，黄副部长，破坏防空洞的小偷还关在派出所里，要不你去亲自审问审问，保不准部队领导还给你发个大奖状，戴个大红花。”王昌盛可不管你这套，乡下农民损起人来，可不嘴软，尤其是对这种肥头大耳，肚子里除了屎，什么都没有的家伙，什么玩意！

　　一群人笑翻天，大红花那可是发给学习好的娃的！村干部们都在想着这短腿秃子，脖子上挂着大红花是啥样子。

　　黄贾兵恼羞成怒，恨不得给这乡巴佬两巴掌，“告诉你，姓韩的，想用防空洞做仓库，你想都别想，破村子穷急了，打起人防工程的主意。”黄贾兵喘了几口酒气，接着骂“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你那熊样！活该穷死你们这群穷山刁民！”

　　韩文大怒，这几天一直都在看《人防法》，今天正好就装在口袋里，韩文中从口袋里掏出来，狠狠的砸在黄贾兵的啤酒肚子上，“睁开你的狗眼看看，里面怎么规定防空洞的用途！”韩文中可不怕，就算你是武装部的又怎样吗，这是在老子的罗山村，真的打起来，还能怕了你？

　　韩文中指着身后的村干部，“这一群人里面，除了你黄贾兵以外，没有一个是肥头大耳的胖子！都一样是干部，你要是有点党性、人性，也想想自己配不配跟他们比！老子没招惹你姓黄的，你跟我过不去也就算了，还把这全村几百号人牵涉进来。平日里就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当个干部就了不起了？”

　　黄胖子气急攻心，活脱脱的像个鼓着肚子的大蛤蟆，就想扑上来揍韩文中，被几个民兵死死的拉住。

　　韩文中咬咬牙，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反正这次撕破脸，老子是彻底得罪你了，自己和村里的干部们，辛辛苦苦上山下洞，不就是想为大家伙多干点事吗，镇里的领导为了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那也是捧着乌纱帽去向区里汇报，干点事容易吗，“镇里那些农民孩子参军退伍，没少看你脸色，吃拿卡要，你什么坏事没干过！这时候因为一点私愤，就要破坏全村，甚至全镇的福祉，你黄矮子的良心被狗吃了！党的形象，人民的事业都毁在你这种人的手里！”

　　王昌盛呸的一声，一口痰精准的落在黄胖子的脚下。

　　韩文中心里想，你现在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小的副部长，就这么专横跋扈，要是被你这样的人当了大官，还不横行乡里，欺压村民，鱼肉百姓。老子哪天要是当大官了，第一个拿下的就是你这种人！

　　罗建业沉着脸看完这一幕，转身就走，“不用叫他了。”

　　罗建国也没过去跟韩文中打招呼，跟着走了。

　　王昌盛拉着韩文中到家里吃饭，“老婆子，中午逮只鸡，让罗秃子去打两条鱼，叫上老鲍一起过来，多烧两个菜。”罗秃子就是罗平，乡里的会计。

　　王昌盛的老婆子心里犯嘀咕，小韩支书平日来吃饭，也没见你要杀鸡逮鱼的，今天捡到钱了？

　　吃饭的时候，王老婆子打了二斤枣子酒，王昌盛眼又是一瞪，“打什么枣子酒，把那瓶闷倒驴拿来。”酒是大女婿前年从内蒙古带回来孝敬老王的，老王存了几年舍不得喝。闷倒驴是内蒙古有名的烈酒，极其霸道，意思是说，连驴喝了一口都会倒！

　　王老婆子纳闷，今天又不是过年，也不是过节，老头子犯什么病，又是杀鸡，又是打鱼，还要喝那金贵酒。进屋看了看黄历，上面写着，今日运势：招小人，忌出门，易破财，宜动土。老婆子恍然大悟，难怪老头子回来脸上就不高兴，原来出门遇到小人了，回来就要杀鸡，果然要破财，黄历上写的都对上了！

　　韩文中喝着闷倒驴，没有一丝驴味，倒有一股马尿味，心里想，还没有老鲍家的地瓜干子酒好喝呢。

　　王老婆子琢磨到晚上，都没整明白，“宜动土”是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