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河之北 第二十三章 观鱼
作者:民生综治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第二十三章

  观鱼

  韩文中带着何彰张两个人山前山后跑了无数遍,一个暑假,何彰张晒的比韩文中还要黑,木瓜树长势良好,从外面买的树苗明显要比小王村的长的旺盛,有些运来的成树,已经开始打果了,两人靠在树底下乘凉,商量着,罗山村还是要自己建个苗圃,选出更好的苗,将来作为种苗输出,也是一份很好的收益。

  程老师暑假没少往村里来,家家户户现在都把这小韩支书未来的媳妇看的比小韩书记还重呢。

  入秋,山脚下水塘里的鱼儿也肥了,韩文中看着柳庆东钓鱼,韩文中自己不喜欢钓鱼,觉得太残忍了,用点蚯蚓就骗的鱼儿张口,冷冰冰的铁钩扎在嘴里,疼的鱼儿浑身翻滚。

  但是又想,如果不是这些鱼贪心,怎么会被人牢牢的钩住,无法逃脱,沦为他人口中食

  接着又想,如果不是人心贪婪,利用鱼儿的天性,诱之以利,鱼儿好好的在水里自由自在,有没招惹谁,怎会遭受刮鳞剖腹之痛,在案板上受那一刀!

  但是如果这水中的鱼儿若无鲜肉,又怎会遭人窥觊!怀璧其罪啊。

  钓鱼如官道一般,洁身自好,又怎能沦入他人之手,若无贪念,又怎会咬下铁钩,被人牵着线,再也回不去那自在水中,最后落得声名狼藉,甚至沦为鱼肉,丢了性命。

  官场处处,皆要当心,怎不知有人在暗中给自己下饵,等着自己上钩?

  韩文中呆呆的望着鱼钩,想的头疼,默默递给东哥一根烟,害怕惊到了水中的鱼儿。

  唉,想这些干什么,自己在这青山绿水之中,埋头做自己的事,落的清净,过的舒心,不用去想那些步步惊心,处处设防的官场。

  两个女人在亭子里不知闲扯些什么,时时的传来阵阵清脆的笑声,应了那句老话,有女人的地方,笑多。倒没影响东哥的收获。

  韩文中挺满意,修这个亭子,一是因为在美术系听了几年课的熏陶,青山绿水之中,若无一亭,显的毫无美感,没有生气。亭为人所建,山,水,亭,随意相嵌,搭配自然,人和自然和谐相存。二是来往之人有个遮阳挡雨的落脚之处,有了亭子,便多了些方便;有了亭子,便多了些人情;有了亭子,便多了些关心。这亭子建好没多久,自己倒是先得了方便。

  两条半斤重的草鱼,一条二斤多的红鲤,虽然觉得钓鱼挺残忍,韩文中倒是挺馋那鲜美的鱼汤。

  东哥也很开心,这样的好去处,以后要多来。

  吃饭的时间还早。四个人在亭子里闲聊,程老师突然冒了一句,“东子哥,老是听韩子说你字写的好,正好给韩大村长的亭题个字吧?”

  其他三人笑了,这丫头,也太单纯可了吧,电视剧看的多了,真把自己当做古代人了,拿着支毛笔在人家墙上随便涂写。

  东子哥打量着眼前的一山一水,思付着在村里看到的情形,韩文中把这荒山野岭变废为宝,这山以后就是座金山、银山,给村民们带来多少的好处。

  回去以后,刘庆东把自己关在屋里,抽了几根烟,看着桌子上的黄绿色的木瓜,作为案头清玩,不但芳香、而且悦目。刘庆东思索半天,才动手写下几个字。

  第一茬木瓜数量不多,个头也不大,但是品相到挺好,味浓脂香。药厂比较满意,正式和罗山村签下收购合同。韩文中带着何彰张去了小王庄,小王庄位于八公区与寿州县交界处的八公山下,以前曾是寿州县的清朝状元孙家鼐的故居,又称孙家花园。

  小王庄感觉是简直就是天上掉下了馅饼,山里有倒是有不少那野木瓜,但又没啥用,喂猪,猪都啃不动,除了村里的娃摘几个玩,谁还要这个啊。但是这是明摆着的大好事啊。

  可是韩文中提出了要求,要按照罗山村的标准,而且还要有一定的规模,罗山村会派人来指导种植,并且要和小王庄签订收购合同。

  山王镇的镇长江德虎听了这件事,出于慎重起见,专门带着小王庄的人去罗山村现场考察了一番,罗山村果然整的有模有样的。八公区的余区长听到镇里的汇报,这是好事啊,小王庄是区里的贫困村,水田没有一亩,山上却都是野树。既然罗山村能种出来,小王庄肯定也行哪,而且罗山村还签了合同,长期收购,并且还派人指导,对小王庄有百利而无一害哪。孙安徽家伙,这是不声不响的给自己送了一份礼啊。

  余保辉狮鼻阔脸、相貌英武、仪表堂堂,身材魁梧。余保辉可是真人不露相,很少有人知道,余区长习了十几年的**八法形意拳,着实是个内家拳的高手。谈吐之间,却是十分儒雅,可谓是“武极则文”了。

  余保辉想了想,给孙安徽打了个电话,“孙书记,听说你那里罗山水库的鱼不错,前几天刚从老爷子那里顺了两瓶酒,有空一起尝尝?”官场里的话,每一句都值得琢磨、推敲半天,尤其是余保辉这样的层次的大领导口中说出的话。这“一起尝尝”四个字,意思可就多了,一是尝尝你那罗山水库的鲜鱼,加深感情。二是尝尝我这好酒,对你给我送这份礼表示感谢,三是一起合作,互惠互利,四是探探你的音,无故送这份礼给我是啥意思。五就是要去你罗山村亲自看看,学习学习经验,看看你罗山村到底是怎么个折腾法,我八公区这么多山,倒被你走到了前面!

  孙安徽挂了电话,一头的雾水,罗山水库?鱼?有点糊涂了,从来没听过罗山有水库啊,哪里来的鱼?余区长莫名其妙打这个电话啥意思?余保辉的酒是那么容易喝的吗?更何况还是从他老头子哪里得来的,那可不是一般的酒啊。余书记的老头子是什么人,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德高望重的教育专家啊。孙安徽闷了一会,马山给赵大海打电话,“大海,你哪里什么时候多了个水库?”

  挂了电话,孙书记在想,这个叫韩文中的小子倒会折腾,上次弄出个防空洞,现在蔬菜市场倒是火热,都已经引起市里领导的关注了,这又折腾出个鱼塘,这鱼的味道有这么好?八公区的余保辉都想来尝尝,他又是是怎么知道的?怕不是吃鱼这么简单!难道是要我关照这小子?没听说余保辉又这门亲戚呀?为了一个小小的干部,也不至于亲自上门啊?

  下班的时候突然又想到,余保辉要请我喝酒,那这酒可就不是顺的,可是专门准备的啊。这酒,能喝的下去吗?无故献殷勤啊。

  余保辉哪想到一个电话打出这么多问题来,让孙书记想的头疼一整天,余区长自己却身正如青松,脚稳如磐石,在暮霭薄雾之中,拳如行云、意如流水、心如空明。

  柳庆东这次没带笔来,倒是带了两幅字。

  一幅是魏碑,上面写着,“后皇嘉树、嗟而幼志,横而不流、廓其无求”八个大字,笔意纵横,酣畅淋漓。

  另一幅汉隶,只有三个字,“嘉树亭”。

  韩文中看了半天,这几个隶书才弄明白,敢情是给这亭子题的名,另一幅字到是认识,意思就不懂了,“后皇嘉树”几句是啥意思,也没敢问,怕说不知道丢人。得要回去查查,弄个明白,看来自己读的书还是太少。既然是东哥题的字,那就得挂上,这是没得说的事。更何况比起李长江的印刷体,强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韩文中没怎么练过书法,但是写了一手漂亮的瘦金体,不过却是用硬笔。初中的时候,韩文中第一次给班上暗恋许久的女同学的课桌里塞了张明信片,结果被女同学交到老师那里,班主任柴老师漂亮的嘴唇翻出一句话,“字写的像王八爬出来的,丑的能逮鬼!”韩文中那个丢人哪,都丢到老鳖塘去了。

  韩文中也下过决心好好练字,把手底下的王八赶走,没练了几天柳体,毛笔就拿去刷浆糊了。再练了几天颜体,干脆把字帖都撕了包书壳了。

  韩文中不但没练下去,而且还自我安慰,自认为这些字不对胃口,看的不舒服,写不下去。

  直到去有一次寿州县给亲戚拜年,在寿州县城的东大街上,看到了寿州宾馆这四个题字,呆呆的看了半响,才发现这才是自己想要学的字体。再一看落款——启功!

  韩文中痴迷地去查找启功是谁,这又是什么字体,后来弄明白了点,又去查找赵佶、赵构那几个败家皇帝。赵家这几个皇帝那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把皇帝做到这窝囊地步,也真不是一般人。韩文中心里虽然鄙视的不得了,但是这几个窝囊皇帝的写字的水平着实了不得,因此,韩文中对他们的字倒是临的不少,大学三年可没少练,不过都是在课堂上用钢笔、圆珠笔偷偷的练,所以用不好毛笔。

  而且韩文中有个怪癖,喜欢用白纸把圆珠笔芯卷起来,胶水一粘,成了一只简易纸管笔,用他的话来说,捏起来舒服,有手感,换做别的笔,写的不舒服。而且要用最粗的笔芯,有点浓墨的味道,看起来赏心。

  看着这幅隶书,韩文中突然想到一点,“东哥,启功怕是没少练隶书吧,他的字和宋徽宗有相似,也有很多区别,隐隐有些汉隶的用笔。”韩文中看到东哥写的这幅隶书,才觉得和启功的字似曾相识。

  东哥点点头,“启功先小篆、后隶书、再魏碑,他是皇族后裔,入学有道,讲究的是个循序渐进,师法先人,循规蹈矩。”

  东哥把一块石头踢到水里,“就如这水波一样,不管有多少水花,最后还是重回平静。”东哥顿了下,“书法到了一定境界,必然有所突破,洗尽铅华,刳去枝叶,最终还是回到初始,所谓返璞归真,就是这个道理。”

  “瘦是形,硬是骨、意才是神。所以启功的字没有赵佶那么多的提、钩、折、撇。由繁入简,由形入神。”

  东哥又指指水里游来游去的鱼,“所以启功写字,就像这水的鱼一样,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用国画来说,就是一种写意,大写意。所以学启功的字,师从无法。

  东子哥接着说,“但是鱼再游,也离不开这塘,离不开这水,那就是万法不离其宗,这个“宗”很关键,虽然师从无法,但是有迹可循。”

  “从你能看出启功后期的字和宋徽宗的异同,已经很不简单了,这就是说明一点,启功以隶、碑为骨,以瘦硬为神。两人是神似而形不似。”

  “听起来是有点自相矛盾,但是这也是书法中一个不断学习、凝练,破立的反复过程,重在“反复”,书法想自成一家,不是易事,必定博览众家,海融百川,才能开山立户,独树一帜。先学他人,再寻自身,发现不足,再学他人,自我提炼,抛弃古法,完成升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就是哲学上说的矛盾统一,既要学他人,又要打破别人的束缚,再到反复,这又是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过程。”东哥说的有点累,打开杯子,喝了口茶。

  韩文中以前只是从感情上感到和东哥亲近,而且唐姐两口子对自己胜似亲人,所以对东哥、唐姐非常尊敬,但是今天听了东哥这翻话,是发自内心的折服,只是几个字,就能揣摩出这些道理,从书法、国画到哲学,甚至美学上的东西,这是书法意境、人生理解上的的一种高度,也是对做人理解上的的一种高度。

  做官何尝不需要一种高度,瘦硬为骨,圆润为法,也就是所谓的“内方外圆”,既要坚持操守、又要长袖善舞,才能立足官场,进而把自己的理念、想法施之于政。

  韩文中回味着东子哥的话,“不管有多少水花,最后还是重归平静“,联想到,不管做到多大的官,吹了多大的功,还是要回到一个基本点,那就是,最后评价你的还只有一条,“有没有为人民做实事!”

  自己怎么了,变想什么事都想着和做官有关系,难道自己真实官迷心窍了?

  再一想,这也是应该的,为官者,当以官为重,以官为器,日日所思,夜夜所想,便是怎么用好这个“器!”所谓器,乃是国之重宝,用者当慎,利之以民、报之以国,才是做官者最大之功。

  韩文中觉得自己真的应该多听听东哥的言论,对自己启发很深、很深。完全是从体制外来看问题,比自己这个当局者看的清楚。

  程老师听的迷迷糊糊地,直犯嘀咕,这兄弟俩算是凑到一起了,真是一对痴人,又是书法,又是人生的,钓鱼都掉出这么多事来,想着这么多也不怕老的快。还是这水里的鱼啥都不想,游来游去的多快活自在!

  鱼儿可是一点不自在了,中午鲜美的鱼汤,程老师喝了两大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