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因美国次贷危机引起的全球金融危机波及到骆豹，他的贸易公司受到冲击，生意做不下去了，他把资金撤出，重新杀入股市。这次方沫没有入市，他意识到二级市场的风险。他要直接进入一级市场，以场外收购的方式买入st广州传媒法人股（st是英文缩写，指境内上市公司连续两年亏损，被进行特别处理的股票）。现在，协议收购已完成，相关材料报到证监会，等待审核批准。

　　st广州传媒现已停牌，等审核批准后复牌，方沫将按协议注资2个亿，成为公司最大的股东，并易名为实诚传媒，进入a股市场流通。

　　因为昔日的老部下强子在国家证监委，方沫原本并不担忧，但今天上午的电话，让他有些隐隐不安，决定亲自去北京走一趟，夯实一下昔日的友情。毕竟，友情也要与时俱进。大战之前要减压，他推掉应酬，让司机送他去高尔夫球场，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骆豹透过落地窗看见方沫的车驶进来，赶紧出去迎接。他穿了一件白色休闲装，被晒成古铜色的皮肤显得格外耀眼，给人一种不和谐的感觉。

　　方沫打趣道，你从哪弄一身水货，怎么看都不像老板，倒像一卖盗版碟的。“瞎说，这可是正宗的范思哲，意大利米兰买的。”骆豹一本正经。

　　兄弟，你知道吗？你有一种本事，不管什么大牌，穿到你身上都像是从沙河淘的。不过倒显得挺有亲和力。方沫深入挖苦道，感情好，常这样了。

　　大哥，这正是我要的效果。你想来我这儿的都是些什么人？不是富商巨贾，就是达官贵人，居高临下，恃才傲物的，那人家还敢来吗？你以为真像歌里唱的，只要你过得比我好！大家只是嘴上这么唱，心里真正想的是，只要我过的比你好！骆豹唾沫横飞道。

　　哈哈，你小子够阴的。

　　不是我阴，是人性如此。你得让他觉得比你好，这样才舒服。舒服了才会再来，否则就拜拜了您吧！骆豹一着急，就带出地道的北京腔，小时候他曾随外婆在北京住过几年。

　　方沫拍着他的肩膀，调侃道，怪不得我总往你这跑，原来是中了你的计！行啊，你小子挺有道！“哈哈，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多少悟出点道。这做生意就像***，要自己舒服，先得让对方舒服。”

　　方沫哈哈大笑，挪揄道，你小子是在床上悟到的吧！

　　骆豹嘿嘿笑道，哪悟不是悟，不见得非在菩提树下。

　　两兄弟喝着茶，亲密地聊着。关于“****大厦”这一别名，方沫很长时间都蒙在鼓里，没人向他捅破这层纸。后来是骆豹不小心说走了嘴，他才有幸得知。但他并未恼火，生殖崇拜自古有之，现在又流行原生态，“****大厦”这名颇有象征意义。西方一位作家曾说过，所有的武器都是模仿男性的生殖器，二者不仅形似，而且意同，都代表进攻、胜利、占有。这也正是方沫要表达的设计理念，比火炬更形象，更准确，也更到位。

　　因为惦记着上市的事，方沫没心思开玩笑，把谈话转入正题。问，老弟，最近股票怎么样？骆豹叹气道，别提了，比离婚还惨。资产缩水一半，老婆还健在。方沫道，我说过不要做二级市场，风险不可控。除非有内幕消息。骆豹连连点头，是啊，听你的就好了。幸亏还有那些广州传媒，不然可就惨了。

　　年初，方沫将收购广州州传媒的消息透露给骆豹，当时股票市值4.8元，骆豹共买进80万股，三个月后，媒体公布实诚地产集团收购广州州传媒的消息，当日股票涨停，之后连续数日追涨，最高时达14.8元，虽然停盘前微调了些，但根据以往情况，只要证监委审核批准，复盘后股价还会大幅攀升，过20元应该不成问题。这就意味着，骆豹的利润在400%以上。因此不难想象，方沫在骆豹心中的地位，仅仅次于上帝——如果他信上帝的话。

　　你那些股票，是用不同账户买的吧。方沫提醒道。

　　当然，必须的。我弄了好几个账户，不会有事的。骆豹道，又用近乎崇拜的眼光看着方沫道，大哥，说真的，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你，当初还是我拉你入市的，在二级市场大赚一笔，现在又反手做一级市场，买壳上市，这事做得漂亮！小弟自叹不如啊！我这十年股民算白当了，越来越没感觉，可能是七年之痒吧。

　　“没感觉”和“七年之痒”触痛了方沫的神经，心里感叹和妻子唐师师的情事。两人又互相调笑了一会，骆豹撺掇方沫赶快找女人生要孩子，强调这么大家业，得有人继承啊。方沫想起这事就觉得郁闷，想说二代接任都未定，三代就更不好说了。他不想和骆豹深说，于是岔开话题道，走吧，我们打一场。

　　两人休息室换好衣服，来到场地。高尔夫是一种运动，也是一种游戏。有人戏说，男人喜欢高尔夫，是因为每个洞的风景都不同，即使同一个洞，也有不同的进法；女人喜欢高尔夫，是因为每一杆的感觉都不同，即使同一杆，力度不同、角度不同，感觉也不一样。

　　但骆豹另有一番高论，他用球杆指着场地旁广告牌上的英文golf，对童至伟道，大哥，你知道吧，那个g代表绿色（green），o代表氧气（oxygen），l代表阳光（light），f代表走路（foot），这四要素就是高尔夫的魅力，也是人生快乐的宝典:绿色代表妻子——自然舒适；氧气代表孩子——充满活力；阳光代表情人——激情四射。有了妻子、孩子和情人，三位一体，才能foot，享受快乐人生。

　　方沫笑骂道，你岂止三位一体，都快成八国联军了。骆豹好色，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骆豹挥挥手中球杆，不无自豪地道，这说明我这杆好，杆杆入洞。他瞟了一眼方沫手中的球杆，一脸坏笑地道，大哥，你这杆也不错，该有战果了。

　　方沫偏偏不接他这一杆，转移话题道，我那《菠萝网》也七年了，点击量跌得厉害，你帮我琢磨一下，怎么充点氧。

　　那你为什么还要做，这不是往里搭钱吗？

　　骆豹岂能明了方沫办门户网站的目的。方沫当然是不便和他说起的。于是在商言商道，办网络和做生意不一样，不只是赚钱，更重要的是，让你拥有话语权，所以搭点儿钱无所谓，就当是******养小三了吧。说完他挥杆一击，白色小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在远处的草坪上。

　　好球！骆豹称赞道，大哥，你的造人计划我帮不上忙，你得亲自上阵。不过这网站呢，我倒可以出点力。最近生意不错，想做做宣传，咱肥水不流外人田，就在你网站上做吧，权当是给大哥的贺礼。

　　方沫一听来精神了，当即道，行，我让他们好好包装，包你满意。骆豹道，我有个要求——不要做成广告，以flash或者文章的形式滚动播出，这样效果更好。另外，网站改版后，搞个发布会，把广州有头有脸的人都请来，整出点动静，费用我全包。

　　方沫心中一动，一双细细的丹凤眼闪出锐利的光芒:“你出广告费就行了，发布会费用我负责，咱哥俩联手，唱一台大戏！”

　　方沫的想法骆豹这大老粗怎么也理解不了。实诚地产集团和他主持的国家实验室一样，都是他的人生支柱。目前集团的重点工作就是实诚传媒的上市，而实验课题“脑反展”已经取得了突破性进展。这两点都不用他再费多少心思，只需驾驭全局，放手让年轻人去干就行。目前，他最上心的应该是赵子瑜死因的追索以及在此名义下对陈姗姗的安排。陈姗姗这个女人原本是属于他的，可是嫁为人妇之后，却又面临丧夫的窘境。方沫是既爱又恨、爱恨交加，他都不知道该怎样定义自己的行为了。

　　高尔夫是贵族运动，方沫并不累，回到家，又是一夜未眠，天快亮的时候才慢慢进入浅睡眠，脑海深处依旧想着赵子瑜、路小豹两个名字，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到底有什么关联呢？他便抽空去了一趟交警支队。

　　咨询部门接待了他告诉他赵子瑜的车祸已经结案，由于是自撞事故，他自己负全责，事实清晰，毫无争议。如果仍需要查询，可以到另一个服务窗口排队。方沫只好排了近一个小时队，又填了一些表格，这才有一个女警把他带到一个房间里，很礼貌客气地请坐后，开始给他找资料。女警穿着束腰的制服型衬衫，身材高挑，白白净净，端庄干练，英气逼人，但脸上的神情温和得体，丝毫没有厌烦情绪，给方沫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排队时的烦闷情绪顿时一扫而空。特别是和她对视的一秒钟，方沫异能突发，发现这女生思绪清澈线条明晰，脑海里干干净净，关注点都在手头的工作。这是一个难得的处女。

　　从资料可以看出，警方的存档事宜做的十分完备，车祸现场有不同角度拍下的照片，首先是挡风玻璃全部碎裂，许多碎片就像锋利的刀子，在车头车内随处可见，这显然是第一碰撞。第二碰撞看上去是赵子瑜被气囊割喉，实际上，因仪表盘和方向盘的边沿都已撞碎，裸露的方向盘轮毂直插进他的胸膛，照片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第三次碰撞属于体内碰撞，那就是死者的心脏在胸腔内壁上撞破，大脑在颅骨内撞碎，这就是一次完整的车祸。

　　赵子瑜的车是一部银灰色的宝马，当然已经撞得面目全非。

　　方沫一丝不苟的把照片前后看了两遍。“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女警在他翻看资料的时候一言不发，直到他合上卷宗，她才适时发问，素质井然。

　　方沫老练的心微微颤动，但很快恢复过来，他像是调动了全身的感观细胞审视着照片，也参考了无数侦探小说影视作品在案发现场探幽发微的手段，但是他依然发现不了任何问题。回头望着让人信赖的女警，说请问你能给我一张名片吗？女警看着魁伟帅气的方沫，微微一愣，方沫解释道，主要是以后万一碰上什么问题，方便向你请教。女警想想也对，又发现方沫的气场无法让人拒绝，就拿出一张名片，微笑颔首，双手递给了他。方沫双手接过名片，只见上面写着:关小莉。方沫道:“哦，小莉，你和小菲什么关系？”

　　漂亮的女警睁大眼睛，盯着方沫:“怎么？你认识小莉？那是我姐姐。”

　　方沫本来是信口之言，他感觉这关小莉眉宇间有几分熟悉，一下子想到了自己的部下关小菲，没想到蒙出了结果。只是此关小菲是否是彼关小菲，还不得而知。

　　“哦，真的吗？你妹妹是不是在实诚地产集团工作的？”方沫问。

　　“是啊是啊！”女警没有了刚才的严肃，语气语调都变了，“那您是？看样子您是领导，对吧？”

　　“不，我只是她的同事。小菲很不错的。”方沫平静地回答，眼神一直没有离开关小莉，他的眼神让关小莉震颤不已。彼此内心涌起一种别样的情愫。

　　从交警支队出来，方沫开车去了赵子瑜出车祸的那条路。

　　这是一条双向车道，并不宽敞，但是笔直易行，两边的确都是小叶粗身的大树。方沫回忆事故现场的照片，在脑海里还原当时的情景，记得背景隐约可见是一家大型超市。他很快就找到了这里，这家中型超市正在打广告战。他把车停在超市的露天车场，徒步走到赵子瑜出事的地点。也许是时间过去很久，又下了几场雨，现场早已没有了痕迹，甚至连干枯的血迹也没有，似乎从未发生什么惨剧。

　　方沫并没有草草了事，即使看无可看，他也在马路边上不知名的树下伫立了半个钟头，心中默数着急驶而过的车水马龙，按照正常的车流量，这里根本开不了快车，没有车道，遭遇车祸的概率应该不高。

　　事发现场毫无收获，方沫想到了赵子瑜的车。此后的三天，他利用余暇在报废汽车市场转悠。偌大的垃圾场车身遍布，堆积成山，有两架吊车在不屈不饶地做清理工作，把各种各样的烂车送进压缩机的嘴里。从一开始，方沫就知道想找到赵子瑜的灰色宝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他仍然希望有奇迹发生。这么做的理由并非奢望寻找一点儿蛛丝马迹，而是他的内心太需要找到一点儿真实感了。因为，如果看不到任何实物，他就无法相信这些天所发生的一切。

　　这一切，太像一场梦。赵子瑜避开最亲近的枕边人陈姗姗找到自己，已是摆在面前千真万确的事实，科学家方沫探索真理般追疑解惑直击真相之心不由自主地被高高吊起。

　　或许，这正是亡者的高明或友情名义下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