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师父。压在心底的怒火全涌上来。为试身手,决定先挑一个相对容易对付的人打。于是我选择了商甘岭。
当初在文徳桥上遭受的屈辱,今天要在武定桥上雪耻,我要让姓商的小子加倍品尝挨揍和耻辱的滋味。
怎样才能将他引出来呢?我想到了京京,只有他最合适。报仇心切,当晚我就找到他。见面后,他感到我变化太大了!从头到脚仔细地把我看了一遍,然后在我肩上猛击一掌说:“多日不见,你小子简直变了个人,两个奶像女人似的,鼓得这么大。”说着,伸手过来捏我胸脯。
我一掌劈开他的手说:“去你妈的!”随即拉开衬衫,“你看看,这是女人的胸脯吗?这是老子的胸大肌。”然后将两手紧抱到胸前,深吸一口气,让那两块健美的胸大肌更加突出。
“哇!”他惊呼,“太漂亮了!你什么时候练出这身好肌肉?我肯定打不过你。”
“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肌肉不是练出来的,是神仙赐给我的。”
这个傻乎乎的京呆子把我的话当真了,认真地说:“哎呀!你真走运,竟然遇上了神仙!我说呢,否则你不可能在一年时间里就变成一个金刚。嗯,我怎么就没有你这样的好运呢,哪一天我也能见到神仙就好了。不瞒你说,我在街上只要看到白头发老人,就会上去搀扶,就怕错过遇上神仙的机会。在家里,也经常偷偷地把奶奶藏在**石膏像肚里的小菩萨拿出来拜拜,总想他能显显灵,让我有孙悟空那样的本事。你告诉我,你是用什么方法找到神仙的,见到的是观音老母,还是托塔李天王?”
我对傻小子卖起关子:“先不告诉你。等你把姓商的小子约出来,让你亲眼看到他被我打趴在地上,再让他叫我三声老子,这个时候我再把秘密告诉你。”
接着催他:“明天早上你就去约他。我已经等不及了。”
“好。”他说,“一言为定。明天一早我就在校门口等他。”说着,拍拍我的胸脯说,“我有数了,恐怕三个商甘岭也打不过你。到时候你可不要抠门儿,舍不得带我去见神仙。”
京京是个守信的人,我想他不会骗我。可是到时我没办法带他见到神仙,怎么办?先不管了,就让他骂我骗子吧。
第二天中午,京京跑来告诉我,说跟姓商的小子己经约好,明天下午一点整,武定桥上见。另外还告诉我商甘岭非常高兴,说又可以痛快地揍我一顿。
太兴奋了,十二点不到我就上了武定桥。这天是个礼拜日,加上天气炎热,行人稀少,我在桥栏上坐了近一个小时,只见到一个捡破烂的从桥上走过去。
他们时间观真强,好像约好了似的,钟楼上大钟刚敲一声,京京跟商甘岭他们分别从桥南、桥北两侧走过来。这时京京快步上桥,倚在我对面的桥栏上向我挤眼睛,意思是说:“我没食言吧,你可以报仇了。”
商甘岭那帮人并没急着上桥,而是停在桥尾上议论着什么。我看了一下,还是原先那五个人。议论一会儿后,他们又盯着我看了一阵。突然,商甘岭跟尹旭日两个像饿狼似的向我扑过来,看样子是想把我从桥上掀到河里去。我赶紧从桥栏上跳下来退了几步,随即脱去汗衫甩在地上,然后紧握双拳,身体下蹲,全身露出一块块核桃样的腱子肉。这种威武状把他们惊呆了,两人迅速向后退去。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我变化这么大,再不是一年前那个弱小、任由他们摆布的成一悬了。不过,他们见我孤身一人,仍侥幸可以仗着人多可以打败我,所以很快就镇定下来。不同的是,刚才是两个人分开来往上冲,这会儿是五个人紧挨在一起走过来。
看到他们害怕了,我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两手掰掰说:“害怕啦!老子为了这一天,日妈的已经熬了整整一年。小子们,拿出你们一年前的杀劲来吧。”说着,像唤狗子一样向他们招招手,“来,来,来,都给老子爬过来。”
他们被我激怒,一齐向我冲过来。可是今非昔比,今天他们哪是我的对手,根本不经打,在我一阵闪电般的拳击下,有四个人被我击倒,其中就有商甘岭。另外一个则逃到桥尾上去。商还算坚强,趴在地上不吭声。那几位就窝囊了,倒在地上“哇哇”地哭。
这时我走上去,踩在商的背脊上说:“怎么样?这就叫做血债要用血来偿。想活,就乖巧巧地叫我三声老子。想死,我数十个数,你要是不开口我就踩死你这个狗ri的。”说完,用脚跟在他背脊上踩压,另外每数一个数,力量加重一点,当数到五时,这小子吃不消了,喘着粗气说:“你……你……你把脚放下来吧。”
他终于屈服了。我抬起脚说道:“这就对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今天你叫我三声爷爷,等你以后有了本事再来报复老子吧。日妈的别磨蹭了,快叫。”
可是,他嘴里只是含糊不清地说了一个字。我哪肯饶他,在他屁股上狠踢一脚说:“耍癞是吗?老子可没耐心跟你玩这种猜字游戏。”接着,又是一脚。
这时,站在一旁观战的京京上来劝和。他假惺惺地说道:“一悬,看在大家同过学的份上,你就免他两声吧。只叫一声‘老子’行不行?”说完,又向我挤挤眼睛。
“既然京京已经开口,日妈的我也不驳他的面子,老子就免去你两声吧。不过你要识点相,声音叫响一点,再耍赖可别怪老子不客气。”
京京这时也在催他:“快叫呀?不叫我可要走了。”
无奈之下,商甘岭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声“老子。”
我乐得从地上抓起那件汗衫抛进洗砚池……
走时,我对商甘岭撂下一句狠话:“有本事就不要回家告诉你的老子。就是告诉了我也不怕,除非你老子带人把我抓去打死。否则,等我们再见面时,老子非打死你不可。”
此话一出,不仅姓商的那帮人吓傻了,就连京京也瞪大着眼睛看着我。
下了武定桥,我昂首挺胸地走了。这时京京从后面追上来拉住我说:“喂,你怎么跑啦?事前不是讲好,带我去见神仙的吗?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到哪里去找神仙啊!”我只好跟他狡辩:“谁说话不算数?是你还是我?说好了让姓商的叫我三声老子,日妈的你倒好,做起好人,只让他叫了我一声,这会儿还要我带你去见神仙,神仙就这么好见到的吗?”
他被我将住,眨巴着眼睛说:“那……那你把神仙住的地方告诉我,我自己去找好不好?”
他太痴迷了,我不能再骗他:“京京,跟你讲实话吧,其实我也想遇到神仙,可是到现在为此都没见到神仙的影子。以后不知道能不能遇上。如果遇上,我保证第一个就去告诉你。”
此话一出,他失望地看着我直叹气。
接下来我只好把实情告诉他:“我这两下子拳脚是跟一位神秘的师父学来的。对不起,我骗了你。这样吧,我向你道歉,鞠个躬吧。”
他拦住我,没让我弯腰。
路上我们谈了很多,后来他竟然萌生出不想上学的念头,说非常羡慕我,想弃学跟我一起混。
我当然希望他能跟我在一起,但是我不能这么做。我知道自己落到种地步全是被逼出来的,他哪能走我这条路呢。
“不行。”
“为什么?”
“将来我会混成什么样子,连我自己都不晓得。可能成为土匪强盗,也可能成为恶棍杀人犯,日妈的混得最好也就是个地皮流氓。你可不同,堂堂的一个红五类后代,现在还是班上的连长(他在中学里仍是连长),放着好好的学不上,想跟我一起混,值得吗?不行,不行,肯定不行。”我再次拒绝他。
他叹气了,之后说道:“上这个学有屁用。中学跟小学里差不多,要么坐在教室里学习《**语录》和‘老三篇’,要么就是下乡搞教改……总之到头来只有一条路——下乡挑糞。也不比你将来坐牢好多少。”
“你讲的这些不全对。像我们这些黑五类的孩子下乡以后,即使把糞桶底挑破了也看不到天。你们就不一样了,将来可以去做代课老师,可以去做小队会计,还可以去当兵……不管怎样,你也不能不去上学。”
可能被我说服,也可能他本来就不是那么坚决,最后他还是决定去上学。
“今天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说,“让我出了一口恶气。好话也就不多说了,有情后补,再会!”说完转身想走。但是被他拉住。
“没事,没事。”他很大度地说,“神仙虽然没有看到,但是也让我开了眼界……等放了假我想跟你学点功夫,到时候你可要好点教教我哦?”说着还摆了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
“没事,没事。等你放假,我一定好好地教你一套狗吃屎的动作。”
两人都笑了。
这次胜利使我欣喜若狂。本想接着去找候司令算帐,可是冷静下来觉得暂时还不能这么蛮干。因为这家伙不像商甘岭他们可以明着去揍。得找准时机才行,否则只能送炭入火,自取灭亡。
让我屈辱的文定桥,使我扬眉的武定桥。这次胜利使我偏执地认为力气最能讲话,拳头决定一切。从此,我走上一条自认为正确的道路,整天与一些霸道的小混混们搞在一起,后来混成一个被人唾弃的痞子头,再后来竟连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完全背离了当初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