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边的世界 第21章 小霸王
作者:程正文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一点不到,人已到齐。我跟大家说:“现在就去拿下外儿山,你们有种吗?”

  话音刚落,大家骂骂咧咧地叫开了……恨不得一脚踩平外儿山。

  “走!”我手一挥说,“上山吃桃子去!”

  随即一行人马欢快地奔向外儿山。

  翠绿的外儿山已在眼前。远远地就看到泼皮一帮人站在抑音桥上等我们。

  来到桥边,我吩咐大家听从林谋指挥。独自上前跟泼皮打起浑腔:“皮兄,真不好意思,我的兄弟眼馋山上的桃子,想过来摘几个尝尝,没想到你这么客气,还带着兄弟们在这里迎接。好吧,日妈的带我们上山吧。”

  “放屁!”波皮瞪着眼睛怒骂道,“你们把这里当成免费的水果摊吗?这里是老子的地盘,老子在此多年,还没人敢过来跟老子耍波。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帮畜牲,敢来这里跟老子撒野。识相点给我滚开,不识相别怪老子不客气。”

  他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我们一定要上山呢?”我说。

  他先是一阵狂笑,后又轻蔑地说道:“可以呀,两个办法:一是从我裤裆底下钻过去;二是趴在地上爬上山。”

  面对他这股狂劲,大生狠吐一口痰想冲上去。然而被冷静的林谋拉住。

  得意的泼皮以为我们胆怯了,指着大生说:“老子从来不打不认识的黄毛鬼,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什么名儿什么姓儿?打死你,我也好叫人给你爹妈报个信。”

  “他姓揍,”我说,“叫揍死你。”

  波皮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大骂一声:“你这个不识相的细狗日的!”随即手一招,率众向我冲过来。

  我后退一步说:“泼皮,你等一下。”

  他以为我想退缩,立即止住脚步。

  “害怕啦?”他说,“不想吃桃子吗?还是识相点早点回去吧。明天我叫人送一篮桃核子给你们尝尝,也不枉你们今天来我这里走一趟。怎么样,老弟?老子对你们还算客气吧?”

  火已烧到心口,我强忍着说:“我们已经看到满山的桃子了。今天谁吃桃肉,谁吃桃核还不一定呢。日妈的别再废话,谅你也是个汉子,是汉子就别去连累兄弟,有本事你我来个单挑。”

  经我这么一激,他还真放弃了人多的优势,愿意跟我单打独斗。

  “日妈的!”他骂道,“还真看不出你,人虽不大,胆子倒不小。好吧,我这个人从来不以大欺小,我先让你三拳,然后我只揍你一拳。来吧,快出拳。”

  牛皮吹得太大了,他能顶过我三拳吗?我真想上去打死他,可是又觉得即使将他打死又算什么本事?

  于是挑逗道:“笑话,就你这点怂本事,还有资格挨老子三拳?来吧,老子今天要让你晓得吹牛逼的后果。”

  他被我激怒了,话也不回,头一缩,向我猛扑过来。我猝不及防,差点被他撞倒。我被他紧紧抱住,只好跟他扭打在一起。

  这种打法他占上风。因为他生得人高马大,健壮如牛。俗话说“身大力不亏”,他亦如此,我肯定吃亏。果然我使出全身力气也扳不倒他,相反地却被他扭得直踮脚。他们那帮人已在叫好,欢呼声中他扭得更加起劲。

  不能这样缠打下去,我得赶快掌握主动,于是我紧紧地抱住他顺势倒下去。他没想到我会主动跌倒,以为我在耍什么诡计。趁他迟疑的瞬间,我立即将他推开,并就地一滚迅速地跳起来。这时他已醒悟,差不多跟我同时间跳了起来。这样两人又回到初始状态。

  接下来就没有机会给他了。我吸取教训,不再让他近身,以游击散打的方式对付他。不过这家伙确实不好对付,你不让他近身,但是你也靠近不了他,显然他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好手。没办法,我只有采用左击右打、忽前忽后的方法跟他兜圈子,以尽量消耗他的体力。这一招有用,没多长时间他即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体力已明显不支。我抓住机会快步蹿到他身后,随即收紧拳头憋足气,待他还未完全转过身来,冲着他侧背狠击一拳。

  练武时师兄们常说三年行意,一拳穿胸。虽然我只练了大半年,但已经够他受了。“嗵”的一声,这位号称打不倒的泼皮已迎面瞌倒在地上。

  是疼痛使他难以起身,还是跌得太惨让他难以见人?总之,他已经起不来。本来我可以趁机上去捶他一顿。当想到刚开始他要让我三拳,另外道上也有规矩:对方倒地后只要不再反击,胜方不可以再出手,否则大家会唾骂你。所以我暂且放过他。

  我走上去用脚尖点点他的屁股说:“怎么样?还说大话吗?别他m装佯,快起来吧,有种的再来过一招。”

  他在地上扭动了几下,然后慢慢地爬起来,满脸是血。

  他紧皱着眉头看着我,上下牙齿咬得咯咯响,眼里露出吃人的凶光。他那帮兄弟看到头儿被羞辱成这样,全都火了。此刻喊打声一片,就等泼皮发话。而泼皮则向他们摇摇手,什么也没讲,转身向桥头走去。

  他这种反常举动使我感到很奇怪。自己不打,又不让手下人打,难道就此罢休?正当我纳闷的时候,泼皮踢开一张盖在地上的芋头叶子,从下面抓起一把锋利的菜刀向我砍来。这一幕把我们的人都惊呆了,好在我早有思想准备,估计他会来这一手。此时我不能跑,一跑大家都会跟着跑,这不仅意味着夺取外儿山的计划宣告失败,另外我还必须兑现当初的承诺——灰溜溜地离开大家。不行,我不能败在他刀下。此刻“不怕死”三个字从我脑子里蹦出来,不容多想,死也得打下去。

  他刀刀紧逼,我步步躲闪,好几刀都差点砍到我。大家都清楚,照这样打下去很可能会出人命。那边的人又在叫好,而我们这边的人则在惊叫。此时泼皮已疯狂到极点,拼命地向我砍杀。就在这可怕的节骨眼上,有人喊了一声:“大生!”

  随之而来便是一阵熏人的臭气。只见大生身上湿漉漉的,估计已被尿水浸透,此刻他正手舞足蹈地围着我们转圈呢。时值夏日,在太阳的照射下,阵阵恶臭袭来,我感到十分恶心,而泼皮就更不用说了。这时对方有人在喊:“把这个骚包子弄走,身上太臭了!”

  真被林谋算准,泼皮鼻子已在抽动,脚步开始变形,挥刀的手已不像先前那么有力了,全身开始颤抖起来。

  但是,他毕竟不是一只纸老虎,虽被臭气熏得晕乎乎的,但威力还在,只不过是刀无定向地乱挥舞。这种情况下我如求稳,不伤到自身,就会让他再吸一会儿臭气。可是,万一他那帮兄弟跟大生他们打起来,那我又被动了。机不可失,我赶紧冲上去夺刀。乱刀之下我几近得手,但都没成功。最后在他捂鼻子的瞬间我飞起一脚踢中他举刀的手腕,菜刀掉在地上。晕乎乎的他在失去武器后根本不堪一击,我只一掌即把他击倒在地上,随即便从地上捡起菜刀,转身跳坐到他的后背上。至此,这位不可一世的山大王彻底失去往日的威风,成了我的坐下骑。

  泼皮手下看到他们的主子输得这么惨,个个都在喊叫,大有冲上来报仇的架势。我们这边的人也不含糊,在林谋指挥下,已准备上来“护驾”。这时,我左手摁着泼皮的头,右手举起菜刀,对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们吼道:“谁敢上来,老子就先砍下他的肉头,再砍掉你们的狗头。”

  那些想救主的“勇士们”还真被吓住,迟疑着不敢往上冲。

  “血!”大生在喊叫,“悬子,你手上在滴血!”

  经他这么一喊,我才感到手指有痛感。抬头一看,举刀的右手满是血。再仔细一看,中指已缺半节。这时我怒从心起,真想一刀宰了泼皮,但是忍了。不过不能便宜他,于是用刀柄猛戳他的后背。这小子并非孬种,趴在地上一声不吭。

  兄弟们全围上来了,我把刀递给大生,小封从他的汗衫上撕下一块布头将我的断指头裹住。就在我们松懈的当口,泼皮那帮兄弟趁机向我们猛扑过来。好在林谋早有安排:三尾带着贼猫他们迎头冲上去,随即大生也挥舞着菜刀上去助阵。经他一阵疯舞,以及兄弟们的齐心配合,这才将对方的气势压下去,从而为林谋再次“布阵”赢得时间。

  林谋指挥得很得当,不与他们混战,而是将我们的人马分成三组,以多人去对付他们当中的一员主力干将。这一招真行,在大生、三尾、贼猫和小封他们凶猛的搏击下,很快就将泼皮的三员虎将从桥栏上扔进湖里。龙头龙爪都蔫了,那些小卒还有什么用,个个都站在一边乘凉。

  获胜后,大生他们向我围拢过来,都叫我赶快上医院。我说等泼皮他们滚出外儿山再去。我起身吩咐他们看住泼皮,并注意那帮乘凉的喽喽,然后带着小封向身后田边走去。

  田头上有很多蚯蚓拉下来的屎颗粒。我叫小封抓一些碾碎后洒在我的伤口上,以前听人说过这种办法可以止血,然后再用那块被血浸透的汗衫布将伤口紧紧地包扎住。伤口处理好了,我们又来到泼皮身边。

  这家伙真耍赖,还趴在地上不起来。我蹲下身去问他:“你小子像个缩头乌龟似的把头埋在手里做什么?别装怂样,快起来吧。”

  “起来可以,你叫那个臭蛋滚远点。”

  他被大生身上散发的臭气制住了。

  大家听后都在笑,唯独大生踹了他一脚骂道:“你骂哪个臭蛋?你敢再骂,老子就砍下你的臭猪头。”

  我推开大生说:“**教导我们‘不许虐待俘虏’。我们也该让俘虏呼吸点新鲜空气了。”

  大生走后,泼皮勉强地站了起来。这时我看到他身子一动,眉头就皱一下,问道:“你小子怎么了?”

  他说:“当年老子夺外儿山的时候,被狗熊打断过前肋骨。今天恐怕又被你这家伙将后肋骨打断了。”

  “打断你的肋骨又怎么样?你看老子的手指不也被你砍去半节吗?日妈的别再跟我装娘娘腔,快说下面怎么办?”

  虽成败将的他却英雄般地反问我:“日妈的,你想怎么办?”

  胯下之人竟用这种口气跟我讲话,我火了:“他m的,老子要你立即从这里滚开!”

  此刻,落水的几员大将已从水里爬上岸,正站在那里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看样子似乎还想动手。泼皮知道他们不服气,打还是不打?他迟疑了半天对那两位摇摇手。

  过了会儿他对我说:“好吧。老子带几个人上山拿些东西,下来后就把这里交给你。”

  也不等我回话,他就带着三位爱将和几个喽喽往山上走去。这时那几位败将还拽得不得了,晃着脑袋,挺着胸脯走在前面。

  过了桥,泼皮并没上山,而是坐在山脚下面的一块石头上。我在想:他的肋骨可能真断了。

  接下来我对他那帮乘凉的兄弟做起策反工作。

  “喂,你们都过来吧。”

  十几个没有立场的喽喽还真过来了。我问他们:“也不知道你们跟在泼皮后面混得怎么样,老子只问你们一句,愿不愿意留下来跟我混?”

  他们嘀嘀咕咕地商量一阵后,一个面如黑炭的喽喽开口:“我们只想听你一句话,如果我们不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能保证今后不打我们吗?”

  这讲什么话,我不加思索地回答:“除非老子得了神经病,否则老子不可能揍你们。”

  他们都笑了。

  这么多人愿意投奔我,我心里非常高兴。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们在泼皮手下日子过得并不舒服。每当泼皮遇到不如意的事情就会拿他们出气,有几个相对老实点的喽喽还会被他抽嘴巴。

  山上传来争吵声,过了会儿,几个喽喽背着大包,还有几个喽喽抱着装满紫桃的篮子跟在泼皮后面走过来。没等我问他,他已先开口:“老子摘了几篮桃子,你不介意吧?”

  这话还算客气,我摇摇手回道:“那三个家伙怎么不下来呢?”

  他眉毛皱皱说道:“他们从湖里游走了。”

  这时我那帮兄弟已开始骚动,山上的桃子让他们按耐不住了。我没心思再跟他啰唆,左手摆摆说:“皮兄,对不起了,老子要上山摘桃子去。以后只要你愿意,什么时候都可以过来吃,老子肯定没你那么小气。”

  接着我就在兄弟们的簇拥下走过抑音桥。到了山脚下我转身望望身后,这时桥那边只剩下泼皮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悬子,”大生喊叫道,“血已经透过布头滴出来了!”

  本来就痛,这一提醒更觉得痛。

  随即他又拽住我的左手说:“快上医院吧。我陪你去。”

  血越渗越多,疼痛一阵紧似一阵。我望望山上,兄弟们都在往上冲,而林谋、三尾、小封则向我走过来。

  伤痛本是常事。可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难忍,也没有哪一次流血有今天这么多。不再忍了,在他们几个人的陪同下我去了医院。

  路上他们几个都让着大生走,我叫大生回去。他不从,执意要陪我一起去。我对他说:“不是不让你去,因为你身上太臭,去了医生也会把你请出去。你还是跳到湖里把身上洗洗干净上山吃桃子去吧。”这样他才不舍地离开我。

  刚到医院门口,上山的兄弟们都赶来了,这时二三十个狼狈不堪的小混混把外科门诊室里挤得满满的。医生火了,连推带骂地把他们轰出去。之后医生检查了一下我的伤指,随即便把我骂了一顿。说我愚昧至极,怎么可以用蚯蚓屎止血,这样搞只会增加伤口感染的机会。

  经过检查,医生说我中指第一节被砍掉大半,剩下的部分必须截去。我问他可不可以不截,让它慢慢地长好。他说采取保守治疗风险很大,一旦发炎可就麻烦了,搞不好后面一节都保不住。最后我只得遵从医生意见,将残余部分截去。

  也不知道是医生水平差,还是本该就这么疼,消毒后,医生叫护士摁住我的手不让动,然后就在我的伤指上乱扎针,说是打麻药。妈呀,我感觉针针都刺在骨头上。大概江姐所受的签刑也不过如此吧。十指连心,在注射麻药的过程中,疼得我额头上直冒汗。事后我跟大生他们讲,我要是江姐肯定受不了。不要说往十根指甲缝里扎竹签,怕是一根还没有扎到底我就已经招供。

  手术结束。医生开出手术缴费单和处方单,然后拿到门外问他们谁去缴费。大家愣住了,十几块钱谁缴得起。大家把袋子里翻个遍只凑到三元多。这可怎么办呢,总不能跟医生耍赖吧。就在我们犯难时泼皮走了过来。他见我们为钱发愁,随手就将林谋手上的单子抓过去说道:“你们在这里等会儿,这事情由我来办。”

  我想:他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按规矩他完全可以不负责,因为是我们先去打他的。

  费交了,药也拿了,大家来到医院门外河边上。这时我跟泼皮说:“钱你先垫着,等老子以后还你。”转而又问他,“喂,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钱?你怎么知道老子在这里的?”

  他说:“钱你就不要问了。如果你我愿意相处,以后别再跟老子提钱的事。”接着又说,“我可不是专门为你来的,医生说我后胸骨可能断裂,叫我拍张胸片。缴费时我看到你们在这里叽叽喳喳的,知道你在里面做手术。就过来了。”

  我问他:“哦,那么老子夺了你的外儿山,又打断你的肋骨,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待老子?”

  “也没什么。老子只是觉得你不简单,你是老子至今为止遇到的年纪最小,胆量最大,并且最聪明的一个家伙。”讲到这里,他停下来拍拍我的肩膀。

  这样子哪像是我的手下败将,倒像是位将军在夸奖他手下的小兵。

  接着又说:“手下人常跟我提到你,说你年龄虽小,但勇猛过人,尤其是你不怕死的蛮劲让人难以对付。我听了以后总认为他们是在吹嘘你,也就没把你当回事。今天交手才晓得你果然不一般。刚才老子之所以动刀,是因为老子不能败在一个小我三岁的毛头手里,否则你叫老子的脸往哪儿搁?可是尽管动刀还是输给你,想想心里真觉得浑闷。”

  我感觉他讲的是心里话,因此拉住他的手说:“日妈的,尽管你输给我,可是我觉得你并不是孬种,像你这样的人老子处定了。”

  他把手抽回去。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奉承,肉麻地说:“老子今天把话讲在这里,不出一年,覆城天下就是你的。”

  我甩开他说道:“日妈的你别臭老子。老子不吃你这一套。走,我们一起上山吃桃子去。”说着,伸手去拉他。

  他皱皱眉头,推开我说:“不必了。我上身不能动,一动疼得不得了,这会儿跟你上山肯定吃不消。另外我还要在这里等胸片报告出来呢。”

  “哦,那就后会有期吧。再见,老兄!”

  身边的兄弟们早已不耐烦了,赶紧把我推走。

  后来当我们再次相遇时,他问我:“那个臭蛋是不是你预先安排好的?”

  我反问他:“你说呢?”

  两人都笑了。

  之后,我多次邀请他上山玩耍。但他很有骨气,败走后再也没有来过。有一天林谋告诉我,说有人激他杀回外儿山,而他没有这么做。再后来他渐渐地离开了大家的视线,刚满十六周岁就下乡插队了。

  离开医院,大家像一群奔驰的野马向外儿山飞去。真开眼界,我们好像进了百果园,满山的紫桃儿,直把人谗死。大概是光照的关系吧,越到山顶,果子越大,在众多的果树面前,大家都花了眼。因为手伤,我只能从低矮的树枝上摘下几个油光光的紫桃坐在花子洞口吃。当他们从树上下来时,个个都在打饱嗝,看上去是吃撑了。

  大家看我盘坐在石头上,都向我围拢过来。这时,贼猫凑到我身边,拍拍他那个鼓囊囊的肚皮说:“老子这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多好桃子。悬哥,你真有种。我这辈子哪儿都不去,就跟在你后面混。”

  接下来你一言,我一语,反正讲的都是些奉承和效忠我的话。

  我向他们摆摆手说:“行了,行了。你们再这样肉麻地嚼下去,恐怕老子三天都不要吃饭。兄弟们,我知道你们这会儿很高兴,当然老子心里也很高兴,但是老子想跟你们啰唆几句。”随即来了一段**语录,“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本事大,所以他跟哪个斗都不怕。我们可不能这样干。第一,我们不能跟老天爷斗,因为斗不过他。第二,我们也不能跟土地佬斗,因为得罪了土地佬,我们也就没处蹲了。日妈的天不能斗,地不能斗,我们只好去跟人斗,跟那些骂我们,欺我们,想夺我们地盘的人去斗。再有就是跟那些让我们看不顺眼的人去斗。”

  这番谬论竟赢得大家的喝彩。既然大家这么支持我,不如趁机再跟他们立几条规矩:“从你们的叫喊声中我能听出你们是拥护老子的。既然这样,那老子就跟你们定几个框框,日妈的只有这样大家才能在一起混得长久。”

  提到规矩有人不乐意了,当即出现反对声。

  “这不行,”我说,“孙悟空头上被套了个紧箍咒,因此他才不会胡来。解放军因为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因此老百姓才会喜欢他们。我们要想不被抓去坐牢,没有个规矩肯定不行。”

  坏茄乜着眼睛问道:“那你说给我们听听,都是些什么规矩?”

  “规矩不大,三肯,三不肯。三肯嘛,肯拔田里的萝卜,肯掰田里的玉米,肯摘地里的香瓜。三个不肯嘛,一不肯做盗贼,二不肯打骂自家爸妈兄弟,三不肯资格老的兄弟欺负新来的兄弟。”

  话音刚落,那些归顺的喽喽首先叫好。

  嚷过一阵后,贼猫急着表态:“这个不难,老子一定做到。”

  接下来个个都说没意见。

  大家都已经赞同,最后轮到大生。他跟其他人不一样,这样说道:“悬哥定的这些规矩我都没意见。要是能够再加一个就好了。”

  “讲吧。”我说。

  他用鄙视的眼神盯着林谋说:“不肯偷偷摸摸地跟丫头们鬼混。”

  此话一出,立即引来一阵哄笑。林谋脸红了,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喜欢跟女孩搭腔。

  林谋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不能让他过分难堪。于是我赶紧收场:“好了,好了,天已经不早了。林谋把夜里看山的人安排一下,发现有人偷果子就将他们打走,打不过就赶紧叫老子。今天大家就玩到这里吧,夜里睡不死的明天早上再过来。”

  回家的路上,林谋跟我谈起这场恶仗。他说:“悬哥,你真称得上是一条汉子。都说艺高人胆大,你是艺高胆大死不怕。之前我一直都在担心我们能否取胜,当泼皮抓起菜刀向你砍杀时,我第一反应就是你完了。没想到你根本不怕他,竟然赤手空拳上去夺刀,最终还能羞他于胯下。要知道泼皮可不是一个无名鼠辈,我不是奉承你,像你这样有胆魄的人,眼下整个覆城也找不到第二个。泼皮没有讲错,早晚你将会无敌于覆城。事实已摆在大家面前,所以人人都不得不佩服你!”

  他的夸耀虽让我高兴,但是我还是冷静地跟他说:“日妈的你不要把老子吹到天上去。要不是你想的那个好主意,老子这会儿恐怕已成废人了,说不定见阎王爷都有可能。再说,要不是你们拼着命去把那几个爪牙扔进湖里,老子胆子再大又有什么用。你我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情,免得别人听了不开心。”

  接下来我把话题扯到他身上:“林谋,老子想问你个事情,有人说你常跟烧饼店里平师傅家的细丫头混在一起,还说看到你们躲在柴窝里亲嘴。有这回事吗?”

  他气愤地说道:“你是听落尿宝讲的吧。这家伙专会造谣,处处地方都跟我过不去。他的话你也能信吗?”

  从他的情绪上看,好像是被人冤枉。

  “其实找个小丫头玩玩也没有什么不好,只要不惹祸就行。老子没这心思,不然老子也会去找。可是玩妞也得找个像样的,像你这种考究的人应该去找一个又漂亮又有文化的。像细丫头这种既难看,又大字不识一个的货色怎会合你的口味呢?老子想来想去觉得这件事情不靠谱,所以也不怎么相信。但是不信归不信,该提醒你的老子还得提醒你。我告诉你,细丫头家里的人可不是好惹的,他娘老子都是做烧饼的,每天要掼好几缸糕面,力气大的不得了。他那两个舅舅都是打铁的,力气就更不用说了。另外这两个家伙说打就钳毛,南门一带的人没有一家敢跟他们较量。这样的人家,我劝你还是不要去碰为好。上个礼拜天我在豆腐店后门口看到贼猫跟细丫头动手动脚的。细丫头还算正派,立即抽了他一巴掌。当时贼猫还想还手,被我拉走了。之后我跟他说:‘你少去骚她,这丫头跟她们家的人一样,都不是好惹的!’”

  “好了,好了。”

  他显得很不耐烦。

  “别人说说也就罢了,你也跟我啰唆这些。你就不能跟我讲些其他的吗?”

  “不说就不说吧。日妈的老子希望今天跟你讲的这些都是多余的。”

  “是的嘛。”

  大生见我们一直落在后面,回过头来不高兴地说:“你们两个头靠头在嚼什么东西?不会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吧?”

  这时我们已经走到灵威观门口。林谋向我挤挤眼睛,随即拐进古旧河巷。

  我怕大生生气,追上去宽慰了他几句,然后两人搭着肩膀走回去。

  回家后我没跟母亲讲实话,只是说破了个口子在医院里包扎了一下。这一夜我受的罪可大了。医生吩咐我疼痛时吃一片止痛片,可是我吃了三片都不见效。伤指痛得我彻夜难眠,而且还不敢吭声。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疼痛才慢慢地缓解。

  经此一战,我成了兄弟们心目中的英雄,并且在社会上名声大震。四门的混混都在议论着这场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经典战役。他们给我起了一个绰号——断指小霸王。虽然“断指”二字不怎么好听,但小霸王却使我感到很自豪。走在路上,当有人叫我小霸王时,表面上我会装出不高兴的样子,可心里却是乐滋滋的。于是我开始有意去寻架打,总觉得这样才可以出风头,慢慢的我已变得嗜斗成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