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喜鹊从我们头上飞过。我冷静下来想想,不管怎么讲他也是好意,起码出发点是好的。再想到他平日里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我的态度软下来。如何回答呢,先唬唬他。于是我和缓地说:“耿叔,你真会管闲事。好,好,听你的,全听你的,我不走,行吗?”
“不行,不是嘴上说说就可了事。”
“哎呀,不走还不行,那你要我怎么样?”
“必须写份保证书。”
他知道我是个讲信用的人,这种做法无非是想断我后路,看样子今天我不将就他点还真不行。
如何敷衍他呢,想了一会儿仍无良策。
他见我迟迟不开口,知道我并没放弃出走的想法,于是再次开导我:“小成,你有没有想过你这种计划的成功率到底有多大?依我看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有。往好里想,就算你能成功到达台湾,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母和你的哥哥姐姐他们今后怎么办?要知道出逃可是判国罪啊!固然你们全家人不至于被满门抄斩,但是,他们肯定会受到你的牵连,尤其是你父亲现在已被划为‘特嫌’,对他来讲,这不是证据坐实、罪加一等吗?今后他还要不要活下去?哪年哪月待你‘衣锦还乡,荣归故里’,只怕你的家人已是死的死、关的关,没人去享你的福了。
“往坏里想,假如你有不测,反正你也不怕死。而他们呢,大概不会比上面的情况好多少。虽说人生是苦海,但不管怎样,能来世上走一趟,既不容易,也很值得。你有什么资格断送他们生存的权利,太自私。”
我被他讲得心烦,气呼呼地说:“你这个人真奇怪,我已经跟你说过不去,不去。你为什么还要跟我这么啰唆呢?日妈的真要我画个十字给你吗?”
他略微思考了一下,说:“不写也行,那你用发誓代替吧。”
我觉得他太啰唆,极不耐烦地说:“我发他i妈的头!依你看,哪儿也不要去,就坐在这里等死最好!”
“胡说!”他的声音又高起来,“留下来就是等死吗?凡事都不要把它看得过坏,阳光下固然要想到黑暗,但是黑暗中也要看到光明。不是我盲目乐观,我坚信乌云总会散去,太阳终会升起,到那时你会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欢唱在阳光下,重新回到那本该属于你的课堂……”
“哎呦歪!”我打断他的话,“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快活,日妈的你算了吧!你要我现实点,我也要你实在点;你叫我不要做梦,我劝你不要瞎想。你我已被别人踩在脚下了,恐怕这辈子也翻不过身来。所以你我少点快活,多想点穷心思吧,日妈的不要总去想那些没核枣吃……”
他耐心地听我讲完,这才说道:“我知道你还是念念不忘东渡。你这种可怕的想法真让我胆颤,不能想它,越想越害怕!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真去,葬送的不仅仅是你自己,而且也害了你的家人;到时候坐牢的是你自己,跟着倒霉的是你的家人。”最后他又加重语气说:“好吧,不再讲了。祸褔无门,惟人自召。”
我这个人就是蜡烛胚,像醉汉一样越搀越醉,一旦别人松手,我反倒清醒了。想想他跟我苦口婆心,零零总总地讲了这么许多,其中哪一句不是为我好?哪个字又说错?另外,他跟我非亲非故,何苦要这样苦劝我呢?结论只有一个:就是真心实意地在为我着想,不想看到我就此毁掉。想到这里,似乎一下子清醒过来。这时,有只孤鸟站在一根枯枝上“咕咕”地哀鸣,它让我想起母亲常有的愁容和父亲痛苦的叫喊声,于是牙齿一咬:“耿叔,你的好意我晓得。好的,我对天发誓:‘如果我以后真的溜走,那我就是一个说话如放屁的王八蛋,日妈的会遭到天打五雷轰。”
话音刚落,他立即说道:“好,就这样。迷途知返,为时不晚。我相信你是一个有诚信的孩子,讲话肯定算数。好吧,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此吧。”
至此,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接下来叼起一支烟,三口就吸到头。之后,他眉间稍稍舒展,轻松地说:“另外我想再跟你唠叨几句,愿意听吗?”
我点点头。
“小成,往后其它方面可有什么打算?”
我丧气地回道:“打算?像我这种人能有什么打算!”
“你总不会就这样心甘情愿地帮我推车吧?”
既然知道我不甘心,为何又要阻挡我出走呢?本想冲他几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我不想再伤他的心。于是说道:“嗯,我已经想好了,从今以后你到哪里,我到哪里。日妈的你上天,我跟你去成仙;你下地,我跟你去种田;如果你永远拖大车,那我就永远跟在你屁股后面吃塘灰(灰尘)。反正我哪里也不去,就跟你一起混。”
他知道我不开心,找话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很苦闷,讲的都是气话。我问你,眼下就没有一点东西使你高兴吗?”
“这倒不至于,其实我有的时候心里还是蛮高兴的。比如跟我爸妈他们在一起时心里就蛮舒服的,因为他们对我的好别人不可能做到。跟我哥哥姐姐他们在一起时心里也很高兴,因为他们处处地方都会让着我,有好的东西都会带回家给我吃。除了家人以外,就是我的那帮哗噪鬼。跟这些家伙在一起心里也很痛快,因为他们都听我指挥,日妈的叫他们上东不上西,叫他们打狗不吆鸡。不过外人里面我最喜欢的还是跟你在一起,因为你不单会把好的饭菜让给我吃,而且还能看住我不让我去干坏事。还有就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总是暖烘烘的,特别愜意。”
“言重了!”他说。
“不严重,一点都不严重。我讲的都是心里话。反正我就是喜欢跟你在一起,跟你一起心里开心,跟你一起说话不要提防,好话丑话都能听得到。不像有些人把我说得像鬼似的,好像我天生就是一堆烂狗i屎,身上一点干净的地方都没有。他i妈的,我恨死这些东西了!”
这番牢骚使他感叹道:“哎,我完全能理解你。小小年纪,苦难已像大山压在你身上,它已远远地超出一个孩子所能承受的压力。你本该在甜水里浸泡,在阳光下成长。可你却不早不晚来到这个悲惨的世界,倒霉啊!泡你的是苦水,育你的是黄连,命运对你太不公平了。不过我再次跟你讲,乌云终会散去,春风还会吹来,到那时我还会拿起手术刀,你还能背起小书包,你我就忍着点吧,会有出头的那一天。”
也不知道他是在宽慰我,还是真正这么想,总之我没他这么乐观,丧气地说:“这种好事你已讲过好多遍,日妈的我不相信会有这一天。”
然而,他又用另一种话安慰我:“有,一定会有。”他又满怀希望地看着远方,“到那时我也该获得自由了。”
过了会儿他似乎又想起什么,说:“哦,不扯了,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你还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呢,今后到底有什么打算?”
我问他:“你为什么对我的将来这么在意?”
没想到他似乎早有准备,立刻回道:“为了别人都对我冷眼相看时,你却对我格外尊重。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让一个可塑之材就这样白白地葬送掉,否则,我们不是白相识一场?所以良心告诉我,我必须要对你负责,不能让你沉沦,我要看到你有一个正常人的未来。”
他讲得很动情,接着又对我提出严厉要求:“从今以后你要记住:必须要去掉身上的痞子气,不发粗言,不讲脏话,这一点能做到吗?”
“能,太容易了。粗话我可以把它搓细了再说,脏话我可以把它洗干净再讲,身上的痞子嘛,不知道多擦点花露水能不能去掉。”
“规矩点儿。”他板着脸说,“别这么吊儿郎当的。另外你还要静下心来好好学习,专心地读一些有用的书籍,以此提高自己的文化素养。”
“哎呀,你的要求也太高了!不要说叫我读书,就是叫我不说‘日妈’两字恐怕都难做到。”
“不行,这两点你必须都要做到,否则你以后就不要再叫我叔叔。”
话讲到这种地步,看来他已当真。可是,他的要求我能做到吗?于是强调道:“耿叔,你有没有听人家讲过:喝了覆釜水,没个日妈不开口。’日妈的我是喝覆釜水长大的,不带日妈我说不出话来,你叫我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不让我喝水吧?另外,我说话的腔调就更难改了。生成的眉毛长成的骨,日妈的天生就是这么个怂样,除非哪一天我闭上眼睛再也醒不来……否则,这辈子也改不了。”
“强词夺理,照你这么讲,是水不好?”
“当然啦。像你们上海过来的那些小赤佬,不也开口一个‘娘臭逼’,闭口一个‘娘臭逼’吗?日妈的他们肯定是喝了黄浦江的水才这样子嚼的。否则,他们嘴里也不可能吐出那么多的‘娘臭逼’出来。”
“简直是在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也没八道。我问你,从苏州杭州过来的那些孩儿嘴里怎么就没有‘娘臭逼’的?日妈的你说不过我,还说我胡说八道呢!”
我再次用事实驳倒他,情急之下,他竟急出一句不恰当的话:“跟你讲什么好呢,你所看到的那些上海孩子肯定都是一些不学好的东西。”
我抓住他这句话大做文章:“哦,我还以为只有我们苏北的孩儿不学好呢,原来上海孩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怪不得那个小赤佬跟我耍滑头呢。”
“你骂谁?”
“反正没有骂你。”
他叹气道:“哎!看你这种样子我真为你揪心。满嘴歪理,一派胡言,跟你没法理论。幸亏还小,如果是个成人可就麻烦了。不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往下滑,必须拉你一把,否则你不知会滑到什么地方去。从今以后只要我们还在一起,我就要对你进行全方位改造,不下狠心,你这辈子很可能会毁掉。”
“你的意思是说我已经滑到糞坑边上吗?不嫌臭你就使劲拉吧,反正我也没有什么毛事干,有精神你就天天陪我嚼吧。”
本以为他又要教训我,可他没有,而是紧锁着眉头看着我。这是他气极时的特殊表现,不能再跟他顶牛,我赶紧说道:“我的好耿叔呀,其实你讲的这些东西我都已经听懂,日妈的不就是要我不讲畜牲话,只讲人话吗?不就是要我将来能够戴上大红花,骑上千里马吗?放心好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听党的话,回过头来专听你的话,这样做你该高兴吧?”
“好啦,好啦,说快板呢!真是一个无药可救的东西。”
“好的,”我说,“我这个东西已经没药吃了,人都快要死了。既然我已成这个怂样,你又何必为我生这么多的闲气呢?领袖讲过:牢骚太多肠要断(牢骚太盛防肠断)。我不是医生,你把肚子气破我可没那本事给你缝缝针。”说着又拍他的马屁,递上一支烟说,“‘老九’,抽支烟压压惊吧?”
他推开我的手打趣道:“不抽,听你胡扯多过瘾啊!什么压压惊、缝缝针的,真是文不对题,没肚子跟你作气。”
“对,要消气,不作气。你说得不错,跟我这种人有什么好作气的?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你怎能跟我这种人一起见识呢!不然的话,你也就不是‘臭老九’了。”
“一起见识?嘿,讲话还真有特色,我都懒得纠正你。我要抽烟。”
他又从兜里掏出那只漂亮的打火机,点燃烟后并没有将它放回口袋,而是放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今天他的烟瘾好像特别大,一支抽完又是一支。
他猛抽一口后,问我:“你说,让你嘴里不讲脏话,去掉草字怎么就这么难呢?”
我想了想说:“耿叔,我晓得草字脏话很难听。可是我改不了啊!日妈的就像你一样,明明晓得抽烟不好,为什么还要抽那个怂头子呢?”
此话击中他的要害,顿时哑口。
愣了一会儿,他连抽了两支,然后把衣袋里没动过的两包烟抖落出来,随即咬着牙说:“今天我把这两包香烟全部抽光,从明天起我戒烟。”
“你开玩笑呢!”
“我说到做到!”
“耿叔,你说话算数吗?你能做到不抽香烟,我就能做到不讲脏话。从现在开始,我们互相盯着吧。不,从现在起我决不说脏话。你呢,就从明天起不要再去抽烟。如果你以后再抽一支烟,那我就再讲一句脏话,行不行?”
他真大度,竟然这样回答我:“你无需怀疑我的决心,从明天起我肯定戒烟。这样做不只是为你,主要还是为我自己身体着想。至于你嘴上的脏话嘛,最好不要说,要是真改不了,那也只好随你去。不过文明一点对你终究会有好处。”
“耿叔,从下一分钟开始,我嘴里如果再吐出一个脏字,再嚼一句脏话,那你就用刀割我的舌头。”
“重在行。”他说,“舌头嘛,还是留着跟我聊天吧。”说着,便将心爱的打火机递给我,“我知道你很喜欢它。拿去吧,以后我再抽烟,你就用它将我点燃。”
我没回答他,而是如获至宝地将打火机接过来揣进袋里。
从那以后,耿叔再也没有抽过一支烟。我呢,也没有讲过一句脏话。
其实对我来讲,不讲脏话并不难,相比之下他要戒去多年的烟瘾却难度很大。在以后的一段日子里,他整天就像失去魂似的丢三拉四、哈欠不歇,实在难受时就买薄荷糖咀嚼,结果是戒掉烟瘾,染上糖瘾,乐得我跟着他沾光。在他难受的那一两个月里,我吃了他很多薄荷糖。
一个目的达到,他又重提第二个:“不讲脏话还不行,以后还必须做到刻苦学习。”
这对我来讲,实在太难了。再说,在那种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代里,整个大气候也不允许我这样做。
“耿叔,这个我不能听你的。第一我没那个穷心思坐下来学习;第二就是想学,日妈的他们也不肯我学。你晓得造反派在我们巷子里刷的什么吗?癞疤营长家门口刷的是‘老子英雄儿好汉’,我家门口刷的是‘老子反动儿混蛋’。我都成了混蛋,还学什么文化知识?像我这种黑五类的子女能不做二流子就已经很不错了。去年夏天,要不是我学习江姐尖针不出(坚贞不屈),打死也不开口,恐怕早就被他们抓去下了大牢,你我今天也就不会坐在这里闲扯什么学文化了。你给我歇歇神吧,别让我擒那个虱子头上捞。”我愤慨地发泄了一通。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这能成为你不想上进的理由吗?”
“你这个人真不讲道理。你以为是我不想读书吗?我很想听**他老人家的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可是想学也没处学呀。当初我要向上,他们硬是把我的头摁在地上;我也想像癞疤营长的儿子那样去当小兵,可是他们只让我蹲在家里跟一帮哗躁鬼玩工兵抓强盗。你看看,他们对我都这样了,你还在穷喊什么学习学习。学,学,学,我学他……”眼看脏话就要吐出来,赶紧克制住。
“这样说来,你就更应该努力学习了。小成啊,社会已经把你遗弃,如果你自己不再思量进取而放任自流,到时候损失的是你的青春,这一切都将由你自己承担,他人可不会为你负责。我问你一个问题:有只没断奶的小猫,妈妈不要它了,把它遗弃在窝里,你说它该怎么办?是呆在窝里等死呢,还是挣扎着出去寻找食物?”
“当然是出去找东西吃啦。”
“这就对了。你现在就好比是这只小猫,坚强地走出去或许会有一条生路。整天缩在窝里混日子,必将死路一条。现在的你就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何去何从,路在你脚下,你自己选择吧。”
“我晓得你讲的这些都是为我好。”我说,“我就是吃i屎喝尿也该晓得一点香臭。不过我现在就是想读书也摸不到门啊,学校不肯要我,你叫我怎么个学法?总不能天天捧着个‘老三篇’卖呆吧?”
“这些我已为你考虑过,但是有书读,没书读关键在于你自己。不错,学校是不要你,但上帝并没有剥夺你学习的权利啊。学习有多种途径,你可以在家里找一些有用的书本自学嘛。”
自从文i革开始,就没听说有人在家里自学。避开政治因素不说,就我这个水平和我这种素质,可以说是难上加难,简直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
“自学?”我吃惊地说道。
“对呀,自学。古往今来,没跨进校门一步,没有老师带过一天,而自学成才的大有人在,而你毕竟还上过三年半学堂。”接下来他又列举了几位古今中外自学成材的人杰。
他把我太当回事了,竟搬出那些大家、伟人做我的榜样。
“耿叔呀,我一说你肯定又要说我不上进。就我这么个笨蛋,就算有这么三年多的老底,又怎能跟你说的那些神奇的人去比呢?”
“这里我不是说你的条件有多好,也不是说你非要做到像他们那样,我只是在用这些事例来刺激你对学习的兴趣,激发你积极向上的热情,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你将来成为一个有用之材,起码是一个不受人歧视的人。我问你,难道你真想推一辈子大车吗?你就这样心甘情愿做一块被人踩踏在脚底下的铺路石吗?”
耿叔讲得不错,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油腔滑调、鬼混下去。想改变自己,只有走勤奋自学这条路。
可是决心下了,但真想走下去又觉得很难。在那种年代,国家的教育方针是:宁要交白卷的学生,不要博学的先生;宁要社会主义一棵草,不要资本主义一筐苗……尤其是像我这样一个“反动资本家”的后代,其“本质”上就是一株毒苗。加上我早已习惯野蛮的生活,这时要我在没有外部的压力下,静下心来自学,难度确实很大。但不管怎样,再难也得硬着头皮往前走。只有痛下决心,我问道:“耿叔,你讲吧,以后我该怎么个自学法?”
“眼下也没有什么好书可读。优秀小说,经典书籍……都被他们说成是封、资、修给毁了。不过就基础知识而言,想想办法还是能找到一些不错的读物。你不是上过三年学吗?那些书本还在吗?”
“哪能留到现在呀,早就送到废品站变钱买蚕豆吃了。不过有的人家大概还没卖掉,我可以向他们家的孩儿去借。实在不行,废品站里肯定有,我可以去向他们买,就说回家糊纸袋卖钱。”
他见我很城心,高兴地说:“很好,这样吧,我帮你规划一下:首先要把基础知识打牢,然后再稳步向前推进。我建议你最好先从一年级的课本开始学起,等把一至三年级的课本复习一遍后,再学新的课程。我帮你匡算一下,凭你这股聪明劲儿,你完全可以用一年时间把小学课程学完,然后再用一年半时间去完成中学课程。这样说可能你要害怕了。别怕,我这里指的只是语文、数学、物理和化学这几门主科,至于其它科目你暂且先放一边。等你把这些课程学完,到时候视情况而定,可能的话,最好再把高中课本也拉起来学。
“光阴似箭,时不待人,你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时间抓紧学习。学习,尤其是自学肯定是一个艰苦的过程,它枯燥乏味,像你这样一个野惯了的孩子,要安下心来埋头苦读,绝非易事。这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毅力了。所以,在这一点上你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
“不过总的来讲,我认为你还是一个有恒心、肯吃苦的孩子。我坚信,除非遭遇不可抗拒的原因,否则在主观上你不会轻易放弃。希望在向你招手,勇敢地向它走过去吧。
“另外,我还有个想法,你是否可以辞去手上这份工作?这样就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去。”
这就难了,就眼前而言,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我的家庭,钱肯定比学习重要。另外,让我立即离开他,在感情上我也难做到。可是我又不想让他扫兴,怎么办呢?只好用话先挡他一下。
“耿叔,假如我好点学习,以后真有用吗?”
“肯定有用。我问你,你的理想是什么?”他怕我听不明白,又解释一下,“就是将来想去从事什么样的职业?”
我能有什么理想,丧气地回道:“以前我想了很多,现在什么也不想了。将来能有本事把封信写写好就不错。告诉你吧,我连一封像样的信都写不起来。有一次,我妈叫我回信给姨妈,我把笔抓在手上憋了一个下午才写了二三十个字。我妈回来后一看,说:‘很简单的几句话,被你写成什么了。前言不搭后语,牛头不对马嘴,简直一塌糊涂。算了,还是我自己写吧。’所以,我的理想就是能够写出一封不惹人发笑的信。”
“这种理想太浅薄,这只是一个人所应有的基本能力。只要你肯努力,不要说写封信,将来写本小说也未尝不可。”
他的奉承使我很兴奋,于是自不量力地说道:“好啊,那就把我们所受的这些肉头罪写出来,到时候第一个给你看。”
“好,我一定认真拜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