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样一位老同学，李红专实在有好多想说的话：“嗨嗨！没想到吧，十多年了，我们两个老同学今天会在这里以这样一种方式见面。”

　　贺国荣也抿了一下嘴巴说：“是的，但是五六年前，我们好像见过一次。”

　　“有吗？我咋不记得？”

　　“王春老师被评为全省先进教师的那一年。”

　　“王春老师？”李红专叫起来，“我记得，个子矮矮的，鼻头小小的，嘴角有颗痣。她谈恋时，班上有人偷看。没有我，也没有你。对不对？过去的事，你都还记得这么清楚？是呀，关于老师，没有哪个可以忘记的。我是清楚地记得，我们二十多个同学聚在一起祝贺她，看到老师渐渐老去，我们都很伤感。你该不会忘记，那个聚会还是我提议的呢，还亲自给她点了蜡烛，象征着燃烧自己照亮别人。你看，一晃就又过去这么多年了，这中间变化好大哟，你竟然变得这么深沉了，活像个什么……呵呵，忘了先问你，你现在是在哪个单位上班？”

　　“水利局水文所。”

　　“哦，事业单位，有财政全额拨款和部分拨款两种，知不知道，你属于哪一种？”

　　“这个，不知道。”

　　“想不想到行政机关？”这句话李红专差点说出口，到底还是控制住了。要是这次考试过不了关，那就连想都不用想。事业单位和行政机关是不同的，工人身份的人在事业单位差不多等于临时工，如果他是在自收自支的事业单位，那就更不消说了。然而一旦转为国家正式干部，情况就不一样了。鲤鱼跳龙门。可以调入行政单位，可以被挑选接受组织部门培养，担当起一个小小领导的责任。当然，得从第一步走起，也就是说从副股级干起，再向正股级迈进。不管怎样，只要进入了，就是胜利，就是坚实的第一步。所以，看到那些因为答不出来而慌乱，因为顺利破题而欣喜的种种表情。看到一双双痴迷渴望的眼睛，一个个抓头搔耳的举动，李红专不难猜度出他们内心激越的程度，有如热锅里滚动的鲜红的液体。

　　老同学双眼明亮，眼前站着考点副主任，人事劳动局干部股长，应该看得清楚不用再啰嗦。这是一个可以帮人夺路破关的职位，拥有不可计量的资源，为了而尽早实现梦想，任何人都不会放过这个机遇。机遇就是生产力，机遇就是前途无量。快点开口吧，说出你想要请求老同学帮忙的话来。李红专微微闭眼，等待着老同学的真诚请求的话语。

　　十秒钟转瞬即逝，李红专没有等来老同学的请求，反而见到贺国荣就要迈步走开的样子。他感到吃惊，一丝尴尬掠过脸面。不过他很快让自己情绪恢复过来，抬手用无名指轻轻挠了几下头发，没有让贺国荣看到他的表情。并且及时调整了思路，转移了话题。

　　“老同学，真是难得见面。好了，我的情况也简单给你介绍一下吧。我现在在劳动人事局干部调配股，任股长，之前在部队，正连。本来还要升，我不想呆了，早点下地方好。再再之前，地区二中，标准的重点高中，又是三年。再再再之前，你知道的，就免谈了。现在我住在县政府招待所，家还没有搬来，老婆和孩子留在贵汇那边。我不想搬，老婆催了几回，被我一直拖着……你呢？家住哪里？有孩子没有？”

　　“住邮电局宿舍，有孩子，两岁了。”

　　“哦呵。我也有个孩子，也快两岁了。啊，我来贵山县，还没见过当年的老同学呢，你是第一个，怎么样？你一直在县里，和其他同学都有吧，给我个名单？搞个聚会，我来安排。”

　　“好啊，我抽空整理一个名单给你。”

　　“老同学，我还要参加会议。这不，试考完了，接下来就要组织老师给你们改卷了。开完会，要把他们拉到一个保密的地方去。恕我不能把他们的姓名和要去的地点告诉你，有纪律，你懂的哟。不过，我还是有必要给老同学打个招呼，让你有点思想准备。要是考试成绩一般的话，很可能就进不了下一道关哟。但愿你刚才的话是谦虚。”

　　“我说真的。”贺国荣迈开了步子。单位上还有一个材料，车局长等着带到地区。因为他要考试，车局长一直没有催，现在考完了，就什么也不要想了，赶紧把材料搞出来交给车局长才是。

　　李红专也迈开一步，但又站下了，又道：“哦，知道改完试卷下一道关口是什么吧，政审，政审过后就是体检。老同学，怎么办呢？一颗红心要有两种准备哟。”

　　李红专有意说了纪律，说了考试过后还要到单位考察，要体检政审，从几个方面点醒老同学一下。不要心存**动机甚至有所妄为，因为往往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说完这些，他笑****看着对方，让对方能够从他的表情里，猛然惊醒，领悟到那暗藏的热切的又不便言表的内心活动，然后双手颤抖着，**辣地握过来。

　　“我知道。”贺国荣走开了，走几步不忘回头说了声：“再见。”

　　还是那个样，傻得够可以的了。李红专嘴边掠过这句话。过去就是这样，傻乎乎的，独自扛着大锄头，屁颠屁颠跑在前面，在田里挥舞锄头，把大家都吓得远远避开，围着观看，也不觉得自己就像一头笨猪。

　　这次参加考试的二百一十三名名代干人员，除了贺国荣，其他的几乎一个都不认识，这与他回来贵山的时间不长有关。随着时光推移，很快就有不少人认识的。考完试，一张张试卷摆在面前，可以随便挑出几张来评判，里面不乏优秀的，可以进一步培养的新干部。试卷就像他（她）们的脸面，张张都是满满的渴求和祈望。不消说，他（她）们一定迫切要求对话，要求交流，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从这一层意义上讲，李红专喜这个工作，不光干，看着就开心。

　　试卷改完，分数汇总，进行审核，依据得分高低，要搞个排名。局里参加这项工作的几位聚拢过来，大家都一样，有颗好奇心，想看看谁是今天的第一。工资股股长程放，是转干考试小组成员，李红专安排她负责登分汇总。她扬起几张试卷：你们帮帮忙，把这前三名的表格找出来看哈！她接着喊出了三个人的名字。李红专清晰地听到了贺国荣三个字，排第二，吃了一惊。这家伙竟然故弄玄虚，当面给我说考得一般，实际上政治语文数学理化四科总分三百九十四，比第一名只少半分，这是一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