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程放她们几个轮流看完那三张表格，最后集中到李红专这里的时候，他放下另外两张，只把贺国荣这一张拿在手里，心情有点沉重。（.l.)不能很好读书的时代已经远去了。想到自己，当连长时来了新规，再往上提就要大专学历，所以才一到地方就报了电大，这学校好读，国家承认学历。已经半年多了，再等一年左右，大专学历到手后，看情况再报本科。老同学学历还停留在初中，这些年都干什么去了呢？时间都用到哪儿去啦，还没看到做出什么成绩，就只见孩子长大了，眼角皱纹也上来啦。这次虽然考得高分，但能说明什么呢？你能在哪里去弄一张****来，证明自己考得这样好，是真才实学？

　　有关个人的家庭背景，读书情况，参作时间，工作表现，单位意见，个人自我鉴定等重要内容，李红专过目不下三遍。一些方面车间鉴定很好，厂劳资科评价很高，那有什么用？李红专的眼线最后拴牢了一个部位，这个部位恰恰是参加这次考试的必须的基本条件，那就是代干岗位。李红专抑制一下有点慌乱的情绪，连眨几下眼皮，再埋下脑袋以便眼睛距那几个字更近一点。不错，看得清清楚楚：资料员。

　　问题出来了，水文地质资料员，无论如何是不能作为代干岗位的。谁，这么糊涂？给他报了名，让他进了考场！这是怎么搞的呀，老同学，不是代干岗位，却要来参加考试，而且还要考这么好，你是怎么回事？

　　李红专向那几位工作人员招了招手，等他们靠拢过来，然后把三张表轻轻朝他们面前撒开，微笑着说：“你们看看，这几张表里面都有什么问题没有？”等他们睁大眼睛，疑惑着反复看的时候，他又说：“换句话说吧，你们谁能从中找出一个问题来？”

　　几位看了，找了，表放下了，几张脸都现出茫然。李红专伸出一个指头，指着贺国荣这张表上一个部位轻轻敲打了一下，大家再次低头去看。有明白一点的，翻找出这次转干的代干岗位对照表，对照了一下，十三个明确了的代干岗位里头，真没有水文资料员这个岗位。

　　李红专一一看过面前几张脸，想在程放那张脸上多停留一下。没有。他不想让她现场出丑。再说不看也知道，是紧张而慌乱的，甚至于发白。可以这样断言，她犯了不该犯的错误，让那个人报了名，登了记，发了准考证，放进了考场。这个错误够大的了，较真起来，够她喝一壶的了。忍不住微微哼了一声，眼角瞥她一下，没有再说，等过后单独和她谈吧，就看她聪明不聪明了。单独找她的机会很多，但这次，有特别的意义。李红专优雅地把那张表剔出来，对折两次，放在玻板上，用尺子扐压扁了，回身拉开柜门，将它轻轻往柜子角落一丢，关上门，头也不回地说：“现在，考分排第三位的前移，以此类推。”

　　程放看到他这一系列动作，心里很郁闷。他的眼神举止分明在讥笑，在否定。不错，水文资料员不是代干岗位。可是我们不是让人家报考了吗？这个过程你调配股长难道会不清楚？不都是在你这个负责人的掌控之中么？

　　程放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是局长先打电话说，让贺国荣参加考试，是县领导的意见，然后贺国荣才过来报名的。程放生自己的气，竟记不起当时李红专并不在场。过后也没有告诉他，别人会不会告诉，她不知道，也不想。他现在就把这个看成是我的失误了，而且这么自以为是地干净利索地按他的原则处理了。他对这次转干工作具体负责把关，他是有这个权力。可是，刚刚统计出分数的时候，程放就给祝明霞打了电话，把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过去。一会儿她来了，我怎么说？

　　程放与祝明霞算得上是真朋友，就在前几天，祝明霞还编织了一对米分红色点缀浅紫色的绒球，比乒乓球略微大一圈，这样漂亮的彩色绒球挂在她的凤牌自行车的车把上，不用说有多飘逸潇洒。

　　程放看到绒球，眼睛一亮：“呵，这么快就做好啦？”

　　祝明霞说：“你交**的事情，我哪敢耽搁？加班加点呐。”

　　程放翻来翻去看，说：“做得太漂亮了，祝明霞你真是心灵手巧，和你一比，我们简直是大笨蛋一个。”

　　祝明霞说：“什么你们我们的，要比的话，我才不敢呢，你是动脑筋的，我呢，做手工的而已。”

　　程放面前摆放着计算器，以保证极快速度给大家调整工资。说她是脑力劳动者就是因为计算器比较大，而且是两台。朋友圈往往以她的工作为谈话中心，她为此骄傲，十分珍惜，从不迟到早退，极少请假。

　　程放脸上笑出来一朵花，把绒球挂在脖子上，对着窗玻璃左看右看。

　　“快拿去挂在你那新车把上吧，怎么样？那一双细嫩的手就不会被磨坏了。”

　　程放把绒球放进抽屉，抓住祝明霞说的手：“好朋友，这对绒球我舍不得享受，我要先拿去送我姐。我那姐是个典型的看家婆，我要让她跟你学。你得答应我，教我姐学会这门手艺。我要把她从寂寞无味的生活里拖出来。无论如何你一定要答应我，要帮这个忙。”

　　祝明霞知道她姐程静，写一手好毛笔字，画素描。成天呆在家里不出门，外面任何事不管不问，进去了倒是十分客气，个人生活很古怪，可以说开放。面对程放的诚恳，祝明霞哪里还找得到托词。

　　祝明霞请了半个小时的假，时间还有点，可以坐下来喝一小杯茶。程放看着她的俏丽的脸，猜想着知道消息后会有什么样的变化。祝明霞是朋友圈里公认的大美人，和贺国荣结婚之前，被不少靓男追逐，却丝毫不动心意，与贺国荣出双入对，令人羡慕加嫉妒。程放有时会生出醋意，说些讽刺挖苦的话。但祝明霞不太言语，容易顺和别人，不争不抢的。所以，有时想想看，程放反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给了人家太少的尊重。

　　喝第二口茶水的时候，程放就把事情说了。

　　祝明霞缓缓地放下茶杯，抿了一下嘴唇，尽量不让程放看出内心的变化，似问非问地道：“哦，资料员，不是代干岗位呀。”

　　祝明霞的表情，没有预期的急躁，或者不安，依旧那么平静，就像清水湾那一池清水。程放反而有点急，她拉开门，对面就是干部调配科，李红专俯在桌子上正在工作。程放用嘴努了一下，低声说：“经**人，干部调配科长，姓李，去找他说说。现在时机正好。”

　　祝明霞只朝那边看了看，身子并没有动。

　　程放以为祝明霞不好意思，推了她一下：“走啊，我和你一起去。”

　　祝明霞说：“就眼前来说，这件事情……首先得感谢你，这样关心我们。可是我们不想惊动这个惊动那个，这不太好。我想，要说的话，先回去和贺国荣商量一下，听听他的想法。”

　　程放斜了一下眼睛：“咋个啦？贺国荣的事，就是你的事，还商量什么呀。你就过去问一下情况，他见到你了，说不定会把那张表从柜子里拿出来，也许就有了机会。”

　　“机会？”

　　“对呀，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留的呀。考试之前的复习哟，报名登记哟，这些都是充分准备了的，难道就让这些充分准备泡汤？”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不是代干岗位。那又怎么样？是领导同意的呀。”

　　“领导真的有这个意思？”

　　程放说：“我还会哄骗你呀，是领导亲口告诉我的，领导说给

　　他登上吧，让他参加考试。”

　　“领导知不知道我们不是代干岗位？”

　　“没有谁提到这个事，直到今天，才被发觉出来。”

　　“领导一定不知道不是代干岗位。我想，领导要是真的知道了，就不会……负责了。”祝明霞的细长眉毛拧弯了一下。

　　“这么能这样说呢？既然让参加考试了，说明有领导有领导的考虑，领导一定是看中了贺国荣的才干。还是争取一下吧。”

　　“我们还是先商量一下，好姊妹，谢谢你，回头我们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