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没睡好，第二天上班，茹芸菁的脸色便不太好看，人也显得蔫蔫的。茹芸菁在厂里的企划部。企划部人不多，一个科员，一个经理。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经理吴科技说：“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和端木棐林吵架了？”

　　茹芸菁愣了一下，心里说经理怎么突然问这话？她笑了一下说：“好好的，吵什么架呀。”

　　闻黛墨哦了一声，说：“中午有地方吃饭吗？没地方我请你。”

　　茹芸菁心里纳闷，平时为人抠搜、说话爱打没盐没味官腔的吴科技，今天是哪根神经短路了？茹芸菁笑着说：“为什么突然想起请我吃饭？”

　　“不为什么，就是想请你吃饭。”

　　“你不怕你老婆拧你的耳朵。”

　　“我们已经离婚了。”

　　茹芸菁一惊，一个月前她还看到吴科技陪着如花似玉的老婆逛超市呢，如此和如琴瑟的一对伴侣，怎么说离婚就离婚了呢？难道吴科技有外遇了？这念头在茹芸菁心里闪了一下，瞬间又消失了。茹芸菁想，不可能，平时少言寡语的吴科技怎么会干这种事，给他个胆他也不敢这样做，这样做是要声名狼藉的。

　　“不会吧，你在开玩笑吧……你们是多般配的一对呀……”

　　“不说了，不说了，中午请你吃‘小肥羊’，敢不敢去？”

　　“算了吧……你省点钱吧！”

　　“你看你看不敢去了吧，怕端木棐林拧你的耳朵吧？”

　　茹芸菁微微一笑说：“中午时间短，在食堂随便吃点算了。你要真想请我，那就晚上吧。”

　　“好，说定了，晚上金谷园大酒店见，不见不散。”

　　“好，一言为定。”

　　晚上下班回到家里，端木棐林已经出差走了。茹芸菁洗了澡，化了淡妆，挑了件白色的连衣裙穿在身上。从衣柜的大镜里看去，茹芸菁自我感觉良好，整个形象明朗，亮丽。茹芸菁又拿出香水瓶在脖项、腋下喷了喷，便准备出门。临出门前，茹芸菁的心竟噗噗跳起来，忐忑不安的感觉从心底扶摇直上。茹芸菁觉得这样不明不白的赴约多少有点暧昧不清的味道，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后来一想，这有什么，不就是和领导吃顿饭吗？有必要退缩规避吗？

　　茹芸菁来到金谷园大酒店时，吴科技已经在一个叫“金谷春晴”的小包厢里等候了。吴科技笑眯眯地说：“女士害怕长胖，不喜欢吃荤，我点些清淡的菜。”他点了三凉三热。凉菜是：木瓜丝、炸鲫鱼、红蜜枣；热菜是：深海鱼头、清蒸螃蟹、香菇青菜。

　　吴科技问茹芸菁喝饮料还是喝红酒。

　　“喝饮料。”

　　“天凉了，喝点红酒吧，红酒养颜。”

　　吴科技要了一瓶干红。菜上来了，吴科技殷勤备至，一会儿给茹芸菁夹螃蟹，一会儿给茹芸菁夹菜，一会儿给茹芸菁递纸巾，搞得茹芸菁不好意思起来。

　　“我虽然不会喝酒，但今天晚上特别想喝。”吴科技说。

　　“我也喝不多，那我就陪你喝一点点。”

　　因为茹芸菁和吴科技都隐瞒了酒量，一瓶红酒见底时，两人什么事都没有。吴科技又要了一瓶红酒，两人喝起来。第二瓶红酒快喝完时，吴科技已经酒酣耳热，满脸通红。

　　茹芸菁发现，平时一向居高临下严肃冷酷不苟言笑的吴科技，喝了酒竟像换了一个人。他的话也多了，喋喋不休口若悬河，话的内容荤素搭配有盐有味。他的眼睛也不冷漠了，里面像燃烧着两团火。更可怕的是，在他的言谈间竟向茹芸菁暗示了到宾馆开房的意思。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茹芸菁的脸突然燃烧起来，身体也变得拘谨僵持，仿佛被人偷窥一般。茹芸菁羞涩地低下头，一言不发，矛盾的心情倏忽而至。

　　吴科技滔滔不绝地开导着茹芸菁，满嘴都是“一夜情”、“办公室情”，其开放程度令她膛目结舌。后来，两人又要了一瓶干红，沆瀣一气地喝起来。一瓶红酒在不知不觉中又干光了。茹芸菁的眼睛发涩发粘，眼角挂着小米粒样的眼屎，头昏昏沉沉迷迷糊糊。

　　“其实……男女间就那点事，有啥呀，和吃饭没什么两样，饿了想在家里吃就在家里吃，不想在家里吃就到酒店吃，你说是不是？”

　　茹芸菁像被施了魔法，竟神差鬼使地点了点头。

　　或许是蛰伏已久的性的需求，或许是别的什么东西在作怪，茹芸菁封尘的野性像桂花一样绽放了。茹芸菁最后还是和他走进了宾馆。

　　茹芸菁恍恍惚惚似真似幻地躺在床上，情绪潮水一般地起伏着，血液在身体里急速流动。吴科技的手在她的身体上委婉细腻地探索着。当他的嘴唇叼着她的耳朵时，她浑身颤抖了一下，心中漾满酥痒和快慰。她娇喘着，嘴里时不时发出欢颤的声音，被他牵引着一步一步走向高峰……

　　当恍如梦境的一切结束后，茹芸菁竟有负疚的感觉。她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一下子变得如此放荡？放荡的有些不可思议。然而，有些事情用常理是解释不清的。茹芸菁面如桃花、生动柔媚地躺在吴科技的怀里，慵散地说：“你对我……是认真的吧？”

　　“你想嫁给我？”

　　“我是说，这种事情传出去对谁都不好，不敢认真。”

　　“我无所谓了。”

　　“你不怕端木棐林知道杀了你？”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呀？”

　　“端木棐林在外面有女人。”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端木棐林有情人？！”

　　吴科技嘿嘿嘿冷笑着说:“这世上哪个男人不拈花惹草……他又不是圣人，怎么会例外呢？”

　　这样的语言，无异于向茹芸菁的心里捅刀子。茹芸菁痛苦疲惫地闭上眼睛。屋里异常寂静，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息。少顷，茹芸菁睁开眼睛，茫然而空洞地看着屋顶，嘴唇微微颤抖着说：“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搞不懂？”

　　“现在这世界让人搞不懂的事情太多了，我不也这样了吗？男人都这样……欲壑难填。”

　　茹芸菁恼羞成怒地坐起身，“啪”地一声扇了吴科技一个耳光，歇斯底里地咆哮道：“滚你妈个臭流氓，你们都是乌龟王八蛋！”

　　吴科技的脸涨成了绛红色，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怎么……打人呢？”

　　茹芸菁迅速穿好裙子，像一只受伤的小鹿，快步逃离出房间。

　　夜深了，天上星星稀疏，圆圆的月亮像一枚月饼挂在空荡荡的天际，巷子湿漉漉的空气浮动着浓郁的桂花香。茹芸菁惝恍迷离地跑到一棵桂花树下，扶着树干肝肠寸断般地嚎啕大哭……

　　第二天，茹芸菁到人事部请了公休假。茹芸菁不想再走进那间办公室，更不想看见吴科技。茹芸菁买了很多方便面，躲在家里闭门不出，胡思乱想。没想到，一次短暂的偷情给茹芸菁带来如此尴尬的后果。茹芸菁恨自己，恨吴科技，更恨端木棐林。茹芸菁的大脑像一部坏了的机器，仿佛停止了运转。那些纷繁杂芜的思绪像乱麻，重重叠叠地堆在脑子里，令她理不清，闹不明。她的脑袋甚至闪过自杀的念头。吃了一个星期的方便面，吃得茹芸菁看到方便面就想吐的时候，她像凤凰涅磐，心里有了一片光亮，思路也渐渐清晰起来。

　　其实，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和端木棐林分开，同吴科技结婚。这样做很可能会弄个满城风雨，甚至遭人唾骂、受人指责，而由此换来的或许是另一场恶梦。茹芸菁不敢继续往下想了。另一条路是维持现状，把她和吴科技的秘密埋藏在心底，恭默守静、沉几观变。

　　想到这里，茹芸菁心里舒坦了许多，脸上也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平静和祥和。她不想再闷在屋子里作茧自缚、自怨自艾了，她想到咂嘴巷的餐馆吃点好吃的，放松一下自己。平时躬行节俭、规行矩步的茹芸菁，今天晚上要铺张浪费、放任不羁一回。茹芸菁照了一下镜子，发现自己活脱脱像变了一个人，眼窝深陷，面色枯黄。她梳洗了一下，上身穿着粉红色低领开襟亚麻上衣，下身穿着橘黄色一步裙，步履沉重地走出屋。

　　夜色如潮水一样漫上来，灯红酒绿的咂嘴巷像一个喝多了酒的醉汉，在如水的夜色里狂歌乱舞。茹芸菁又来到浙江人开的那家小餐馆。老板娘看见茹芸菁大吃一惊，嘴里说：“好多天不见你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病了？秋天人最容易生病，你要吃点好的补一补。”

　　茹芸菁笑了一下说：“是病了，今天就想补一补。”

　　茹芸菁要了老鸭堡，海米蒸蛋，想了想又要了一个尖椒牛柳。

　　“这么多菜你吃不完的。”

　　“吃不完就扔。”

　　菜陆续上来了，茹芸菁米饭吃了小半碗，菜吃了三分之一便吃饱了。埋了单，茹芸菁蹓蹓跶跶地来到一家叫“艾妃儿”的美容店，小姐热情地招呼她，递过单子问她做哪个品种。单子上标的品种很多，看得她懵懵懂懂。小姐问她做全身还是做脸。她说做脸。小姐说那就做个香薰明眸再现系列吧，这个品种做得人很多，可以去除黑眼圈、眼袋、鱼尾纹。她照照镜子，觉得自己的眼圈确实有点发黑，便说，好，听你的。躺在按摩床上，小姐温柔的手指在她脸上按部就班地摆弄着，很舒服很惬意，到后来，她竟躺在那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美容的各种程序已经做好，她照照镜子，眸子炯炯有神，皮肤也容光焕发了许多。她的心情也随之愉快起来。

　　夜深了，茹芸菁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家走。到了家门口，取出钥匙打开房门，见客厅的灯亮着，卫生间里有哗哗的流水声。看来端木棐林出差回来了。茹芸菁冷冷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着和端木棐林摊牌。后来一想，在事情没搞清楚之前，还是忍一忍好，等事情搞清楚了再作最后决断。

　　端木棐林穿着睡衣从卫生间走出来，看见茹芸菁高兴地说：“芸菁，你去哪儿了？我给你买了一件衣服。”说着，从一个白色塑料袋里取出一件短袖印花上衣，递给茹芸菁。

　　茹芸菁拿过衣服，看了看，冷笑了一声，随手又扔到沙发上。

　　端木棐林愣了一下，脸上随即又挂上笑容，嘴里说：“芸菁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生病了吗？”

　　茹芸菁看着端木棐林脸上带着表演性质的笑容，心里一阵恶心。她凄清冰冷地说：“我不舒服，先睡了……”说罢，走进卧室，脱衣上床。

　　端木棐林跟进卧室，嘴里开始唠唠叨叨地述说着这几天的劳累和繁忙，喷出的唾沫星子像语调一样诚恳而凄婉。茹芸菁侧身躺着，背对着端木棐林。因为包羞忍耻，茹芸菁的眼泪竟扑簌簌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