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突然?”我没有风挽林那般高兴,反而觉得十分惊讶。风挽林修习神农三技有数十年之久,“长鞭天笞”、“断肠遗恨”和“百草凝丹”已经练成其二,而唯有“百草凝丹”自创出后是无人练成,现在风挽林突然告诉我,他有办法炼出这枚神奇的内丹,不是太奇怪了么?难道真的是他在一时之间就顿悟了?
风挽林见我半信半疑,笑呵呵地从怀里拿出一块闪闪亮的冰晶放在我面前。冰晶质地通透澈亮,折射出熠熠光芒。我接过冰晶仔细端详,触手之时感到其中丝丝缕缕的清凉,不禁好奇问道:“师父,这块冰晶是什么宝物?竟然可以助你修炼百草凝丹?”
“天煞寒冰。”北啸月被厉剑昂扶着缓步下楼,淡淡说道。
“北啸月?我一直怀疑你的眼睛,你怎么知道这块冰晶就是天煞寒冰?”我看着风挽林抚摸胡须连连点头,觉得北啸月洞悉一切的能耐实在是有点瘆人。
“天煞寒冰是长幽教赠予神农宫的礼物,身为掌教自然清楚它那种特殊的灵力。”北啸月慢慢走近,朝着冰晶的方向微微偏头,“话说起来长幽教获得天煞寒冰也是机缘巧合,若不是十数年前涌冰寒潭发生过一次地龙翻身,让寒潭深处的天煞寒冰浮出水面,长幽也不会取得这样的宝物。”
“没错,修竹你可别小看这小小的一块天煞寒冰,你不知道费了我多少唇舌才讨要过来的。”风挽林爱惜地看着我手心中的冰晶。
“天煞寒冰之所以贵重,除了得来极为不易,更因它特殊的‘净化’之效。封入天煞寒冰之中的物品可随心意净化。”北啸月道,“这次出行,长幽教带来一块还算过得去的天煞寒冰。”
“你也太谦虚了,这块还是过得去?恐怕世间再难以找到更好的了。”风挽林笑道,“修竹,你可别拿着天煞寒冰太久,寒气会伤到自身。”
“寒气?可我并未感受冷啊?”我感受着冰晶的灵力,是如山涧溪水般的流淌清凉。
“天煞寒冰寒气之重难以想象,更胜于我体内的寒气。修竹居然毫无影响?”北啸月不解道。
的确如他所言,自从我被北啸月身上的寒气伤过后,我应当会比别人更加畏寒,但此刻手中的冰晶并没有感觉到冰冷。难道是说天煞寒冰的水灵与我体内仙光鲤的灵力相应?
“难道是修竹的灵力特殊?人的灵力分为五行,但也从未听闻有人的灵力能和天煞寒冰的水灵相应?或者是因天煞寒冰过于稀少,致使这种情况从未被人发现?”北啸月自言自语道,眉宇越蹙越深,他陷入自己给自己设下的难题之中。
风挽林微微敛气,我耳畔传来他的声音。风挽林用了“传音入密”的术法对我说道:“修竹,你不畏惧天煞寒冰的寒气,极有可能是由于你体内仙光鲤的灵力。现在虽然还不知晓其中的原因,但是你最好不要接触天煞寒冰,万一真的激起你体内的灵力,你的妖化会加重。”
我不动声色将天煞寒冰放风挽林手中的小巧锦匣内,笑嘻嘻地说:“这冰晶这么珍贵,万一有所损坏我可担待不起,还是师父你拿着吧。”
风挽林点点头,扯开了刚刚的话题:“好,现在我们就去灵汇院,告诉你如何修炼出‘百草凝丹’之法。”
“好。”我赞同道,目光落到厉剑昂和北啸月身上。
北啸月苦思的神情尚未完全消失,说道:“既然是神农宫的秘技,我自然不便一同前去,我就留在云海楼等好消息。”
“厉剑昂,你陪着北啸月好了。”我不放心北啸月,虽然知道这种担心对于北啸月而言是多余的。
“我也要去。”厉剑昂不由分说,大步跨着步子径直向前,走在我和风挽林前面。
我抱歉地对北啸月作揖行礼,道:“真是抱歉了。”
“无妨,还有楼中还有仙霖照料,你们快些去吧。”北啸月道。
我轻叹一口气,跟着厉剑昂和风挽林离开,看着前面厉剑昂的身形心里的感觉有点复杂。自从厉剑昂服下幻身散之后,他的护卫做得不仅到位,甚至有些过了头,活脱脱像是一块黏皮糖。虽然我心里有些感动,偶尔也觉得很麻烦,而且他的个性固执得要命,一开始我还会和他较较真,现在自己实在无力在这些小事儿上跟他纠缠。
去灵汇院的路上,风挽林简单地告诉了我他所想出的修炼“百草凝丹”的法门。“百草凝丹”的难处就在于内丹的转化,谁也无法控制好修炼内丹时药与毒的平衡。一旦修炼出了问题,内丹浸毒而未转化为百草凝丹,那只能赔上一条性命。而风挽林想出的办法,是将自己的内丹封在天煞寒冰之内,在将冰晶浸入药液之中,以天煞寒冰的“净化”之力来缓缓控制内丹,避免出现任何异常。
风挽林信心满满,但是我还是感到几分不安,虽然觉得风挽林的方法可行,但是又认为百草凝丹并非是仅凭水净之力就可以炼成。等我们到了灵汇院大门前,我忍不住对风挽林说道:“师父,这个方法真的可行么?不如先让我试一试?”
“试?天煞寒冰极为贵重,用了这一块,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拿到下一块。修竹,你放心好了,没有问题。”风挽林轻松地说道,他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我几乎是要小跑才能跟上他。
风挽林带我走进一间我从没来到过的房间,四四方方的一间小房间,满房间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草气味。房间正中摆放着一个大缸,缸里面满满的是一种粘稠的液体,色彩如翡翠之碧,但却十分鲜艳让人望而却步。缸下煨着小火,缸中的液体缓慢地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我凑上身去小心地看了看,抬头看着风挽林已经兴奋得满脸通红,道:“师父,这个是药液么?”
“对,我照着书中所述说的方法,耗尽了尽十年的光阴才真正完成这种药液,其中的灵药奇毒不知道用了多少。”风挽林的大胡子颤抖不已,我也知道,这是风挽林一直以来想要完成的事情,如今真的有机会实现了,他怎么可能不把握这次机会?
“师父,那我和厉剑昂在一旁给你护法。”我说道,拍了厉剑昂的背,他声音沉沉道:“是。”
风挽林将注意力集中到他手中的天煞寒冰上,一只手轻抚过锦盒。盒中的天煞寒冰立即飞至空中,轻旋一周发出清脆的破裂声,一块冰晶被无形的力劲湮灭成一阵冰星闪烁的烟尘。薄薄的冰尘散开后滞留在空中,等待着风挽林的下一个指令。风挽林双手按住自己的丹田,缓缓地向上提起。提到胸口处时,他紧闭的嘴慢慢张开,一枚金光闪闪、宛如弹珠大小的内丹从他的口中飞出。他双手合十,时聚时散的冰尘迅速围绕内丹飞旋合拢,瞬息之间重聚成冰晶。灿金内丹在清透的冰层之下愈发显得金光闪耀,冰晶浮在在风挽林的手掌上,我看得不禁出了神,问:“师父,你这是要把它放进去么?”
移出内丹的风挽林气色不佳,他微微喘息道:“是,将它放入药液之中浸泡。”
风挽林一扬手,冰晶落在药液之中缓缓沉入。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旋身盘膝而坐,对我笑道:“只要掌控好天煞寒冰,‘百草凝丹’就可以炼成了。”
“需要多久?”看着风挽林苍白的脸色,我心里实在有些担心,内丹长时间不回体内,对身体的伤害是极大的。
“七日左右吧,时间若是再长,我这把老骨头也受不了。”风挽林苦笑道。
“那从今日我不回云海楼,就留在这里为您护法。”我立即说道,转头看着厉剑昂,想了想,继续说道,“厉剑昂,你回云海楼告诉北啸月一声,顺便去玲珑馆把北啸月的侍童也带回去。离开七日,北啸月不能没人照顾。”
厉剑昂一声不吭地离开,我盯着风挽林的脸,内丹离体七日,他能承受得了么,何况这七日还要日夜不停地控制天煞寒冰。我心中越来越忧虑,不敢期望他真的能练成“百草凝丹”,只希望平安就好。
接下来五天里,我和厉剑昂一直轮流守着风挽林,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额头上的汗珠掉落个不停,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药液的颜色慢慢褪去,看上去内丹吸纳药力进行得很顺利。等到第六日,药液原本鲜亮的颜色已经完全褪去,现在像是水一般清澈。天煞寒冰中内丹的颜色也发生了变化,原本的金光灿灿变成了盈盈新绿。风挽林看着变化的内丹,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我盯着内丹,问:“师父,这就是‘百草凝丹’?”
风挽林一招手,冰晶飞落到手里:“到底是不是‘百草凝丹’,放入体内才能知晓。”他一点天煞寒冰,冰晶四散。他将那枚绿色的内丹重新纳入体内,随手将冰晶凝聚,重聚的冰晶不再是之前的如水清澈,透过日光可以辨别其中浅浅的绿色。
服下内丹的风挽林气色迅速好转起来,这总算让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我手上拿着那块天煞寒冰,对着照入室内的明亮日光仔细凝视冰晶中的淡淡绿色,正想要问他还能不能再用时,猛然发现了异状。
风挽林刚刚好些的脸色不知为何又变成如雪般的惨白,他的嘴唇紫得发黑,脖子上突兀的血管也变成了令人惊心的黑红之色。我能看到风挽林面部有数道浓烈的黑气游走,惊声道:“师父,你怎么了?”
风挽林身形微晃,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倒在地上。我慌忙地跑过去,急急忙忙地给他把脉,顿时心中一凉:“糟糕!内丹之毒侵入全身,师父长时间内丹离体,本来就虚弱,现在内丹入体,本是调节气血,没想到连毒素也随之蔓延到全身。”
厉剑昂立即说:“我去找司空冰。”
“来不及了!这毒素蔓延得太快了!”我急声喝道,“可是移出内丹,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不移内丹,那毒又该怎么办?”
我快速回忆着我所学的天医十二技,灵丝愈合?密灵愈创?引气渡航?重魂缚梦?暖日春氛?灵思澄宇?气涌脉宜?血凝唤生?丫的,我学了这八技都是疗内伤或是外伤,根本没有解毒之法,我满心焦虑之中还忍不住埋怨一番。
眼见风挽林苍白的脸渐渐发黑,我却在一旁手足无措。厉剑昂已经给风挽林输入真气来抑制住毒素的扩散,但那也是稍稍减缓它的速度而已。我急得转来转去,一不留神看到了天煞寒冰,脑子灵光一闪,有了!
来不及再考虑,我催动自己灵力,脸上又感到那种痒痒的感觉,顾不上其他,凝聚自身之灵冲着冰晶一指,淡绿色的闪亮冰尘又在半空之中聚散不息。
我对厉剑昂疾速地说:“你快把内丹逼出来。”
厉剑昂默然运气,他全身顿放出的庞大真气让房间内的窗纸都为之一动。昏迷的风挽林全身一震,向下一吐,一颗黑色的内丹滚落在地上。
果然,内丹已经变了色。我用气浮起内丹,催动灵力将内丹中的毒素浓缩至中。内丹的黑色慢慢汇聚到内丹之核,褪去黑色的内丹部分已经变回原来的金色。我用足灵力将毒禁锢在内丹的核心,灵力运作之时我能感觉到身上的鳞片蔓延,仿佛身上不断有水浸润全身一般。我慢慢收回手,内丹中凝聚黑色的核渐渐离开了内丹,化成另一颗小小黑色内丹。内丹光芒黯淡许多,不过好在不是黑色。我大喝一声,缭绕的冰尘迅速封住黑色内丹,冰晶落到手中。我冲着恢复金色的内丹一推,内丹重新回到风挽林的体内。我舒了一口气,冲着厉剑昂微微一笑,厉剑昂敛回真气。我再看看风挽林,脸色虽然依然不佳,但是已经没有那种骇人的黑色了。
我正想扶起风挽林,突然体内有一种莫名的东西跳动一下,吓了我一跳。我正惊诧着,感到那种东西正在体内任意游走跳动,双手不知不觉之间溢出来明蓝色的光尘。我惊异地发觉,体内的灵力已经不受控制,似乎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正在狂乱地顺着自己经络涌动。那股力量越来越强,全身每一根经络似乎都在紧绷绷地跳动,我慢慢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灵力正在从身体深处翻涌上来,似乎马上就要破体而出。我看着我自己的双手,光尘之下密密麻麻的鳞片布满手心手背。
我放下手,茫然地看着厉剑昂。
第一次,我看到厉剑昂万年不变的神情有了变化,“阿竹!”他低吼道,昔日嘶哑平淡的声音了竟然出现了偏离。
那颗封着黑色内丹的冰晶径自飞到我面前,我惊诧地看着它,难道是自己刚才动用灵力,使得天煞寒冰和自己相呼应?那块晶石在我面前上下浮动,似乎等着我下一步的动作。我犹豫着要不要触摸那块冰晶,黑色的剑影在我的眼前闪过。
一声难听的破碎“咔擦”声,天煞寒冰与冰封其中的内丹一同被厉剑昂一剑劈成两半。我还来不及说话,手上笼罩的光尘渐渐化为手形轻柔地抱住被劈开的一切,同时全身的鳞片之间绽放如水般的灵力,鳞片缝隙之间流出莹莹的淡蓝色光芒。劈成两半的冰晶湮与两半的黑色内丹同时湮没成一股黑星点点的飞尘,蓦然我体内的力量猛地一动,那股黑尘化成无数黑色的狂流直涌入我的胸腔,触碰到我胸前的灵力之流竟泛起了一圈圈蓝色涟漪。我本以为会承受当初长离火般的痛楚,没想到那股黑流在自身游走一圈后慢慢地沉降到我的丹田之中。我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黑流慢慢在我丹田之中逐渐安稳,终而化为一片平静。
我愣愣地看着厉剑昂,一时间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刚才的事情就发生在眨眼之间,几乎是在厉剑昂劈开冰晶的那一瞬,黑尘就涌入我的体内。
厉剑昂垂下沉心剑,眼瞳中的烟云旋转得极快:“阿竹,你没事么?”
我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丹田,感到丹田中一片未曾有过的温暖,顿了一顿,不敢肯定地说道:“没事,只是——”
“只是?”
我舔舔嘴,一张一合地说:“好像,我有内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