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本来打算给厉剑昂施针祛除寒气,可是他摆出一副宁死不从的倔强姿态。他站在床上全身肌肉紧绷,眼眸死死地盯着我手中寒光凛凛的引气针,微微晃动自己庞大的身形,躲避着我一针又一针。
一针落空,我安慰他道:“没事,没事,施针一点也不疼。你这样老躲,万一我扎错了怎么办?”
“……”厉剑昂警惕地看着我手中的针,侧身再次躲过一针,显然我刚刚说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别躲。”再一连扎了七八针都落空后,我的耐心已经耗尽,一手取出铁笛一手运气覆于其上。如云般的真气以笛身为本,密密缠绕化成一道长长真气的软鞭。
厉剑昂见状飞身跃出床榻,想要一跃而逃。
“想跑?给我回来!”手中长鞭呼啸而出,宛如一条盘旋而出的白蟒死死地咬住厉剑昂的脚踝。我心中一喜,往往后一拉,却忘记了厉剑昂力劈山河的气力。
手中的铁笛旋即从护手中滑出,那一刹我从护手中滑出数枚银针一下下击中铁笛,改变了其飞旋的轨迹。铁笛围着厉剑昂的身子飞旋回绕,真气汇成的长鞭将其缠得死死的。
我“嘿嘿嘿”地笑着,蹲下身来在厉剑昂眼前晃着引气针。厉剑昂弓着身子一扭一扭地朝着另一个方向爬着,就仿若以前的蛊虫模样。我在厉剑昂背上寻找穴道,手起针落,一针稳稳地扎人穴道。
厉剑昂身子一紧,我双手凝气将真气汇入厉剑昂的体内施展“引气渡航”,他体内大量的寒气顺着我的真气引流出了体外。寒气散尽,我散去了铁笛上的真气,拍了拍厉剑昂的肩,道:“行了,行了,寒气已经散去了,你还趴在地上干什么?”
厉剑昂还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过了许久,声音有些中气不足:“……身子太软,没有力气。”
“啥?”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时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他的话。
一大早我就被窗外咕咕乱叫的鸽子声吵醒,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打开窗子,解开鸽子腿上的信一看,顿时全身的困意一扫而光。
“厉剑昂!你看!莫孤忧真得当上神农宫的老大了!”我急火火地拍打着厉剑昂的脸,把手上的信放在他鼻子前乱晃。
厉剑昂睁开了一双混沌不清的眼眸,摸了摸自己的脸,道:“疼。”
“疼什么?之前还说撞石头都不疼,你唬谁呢?”我继续拍打厉剑昂的肩膀。
“没有运气护身,是疼的。”厉剑昂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猛然醒悟过来:“厉熊!你身体还好吧?难道我施针手法有问题?但总不会让你从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变成细皮嫩肉的小娘子?”
厉剑昂挠挠头,没有说话,眼睛地盯着手中的信。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提醒自己应当保存精力,伸手轻抚额前的发丝,道:“罢了,今日不知我和谁对擂,那我还是好好想一想如何对战。”
“对战?”厉剑昂说道,“是我。”
“……”
“……”
“那,你打算赢还是输?”我装成漫不经心的样子,随口问道。
厉剑昂挠挠头,道:“不知道。”
“那好,那你就输了吧。”
“哦。”厉剑昂点点头,继而说道,“我要喝酒。”
”行。“我脸上笑容依旧,”给您老准备上好的霜华春,好不好?”
丫的,出来这一趟这只熊竟然也会讨价还价了?
随后的一场比试可能是最敷衍的一场,厉剑昂随意舞了几下沉心剑,我又随意地摆弄了几下“长鞭天笞”,把厉剑昂捆个结结实实踢下台去,糊弄一下围观的群众也就算是完了。
打完擂台,我将北啸月赠予我的霜华春全部都给厉剑昂。不过这样一来,我就步入了聚英会的决赛,不过为了应付下一场比赛,还是要好好看清楚下一场的对手。
而另一组登上擂台是魔魁殿的巫殇离和白羽瑶。我细细打量着眼前的那两个女子,两个女子面上都带着狰狞而古怪的面具,巫殇离的手上缠着一条灵力极强的银链,而且看起来沉默异常;白羽瑶,身穿和巫殇离同样的衣服,一头柔顺如瀑的黑发中隐约有一种如血般的猩红。
白羽瑶和巫殇离双手相牵冲着台下行礼后,白羽瑶旋身取下自己的面具高高地抛到半空之中,露出自己原本的容貌。
我愣愣地看着台上的那个名叫白羽瑶的女子,我从来没有看过灵气如此逼人的女子。
一双明眸善睐如水波潋滟,她轻轻一抬眼眸似乎周围八方都被她所注视。面容灿若玫瑰,丽如明霞,灿烂如火的明艳直教人睁不开眼睛,再配上她满头异样的黑红之发,全身有一种危险而诱惑的气质。她的面颊上一对浅浅的梨涡更添了几分娇美,嘴角噙着春日繁花的明媚笑意。她对巫殇离道:“师姐,这也许是我最后一场比试了,揭开面具也不算是违反门规。”
巫殇离点点头,开始凝聚真气。她轻摇手上的银链,手腕上浮现出一圈又一圈的浅浅涟漪,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受到银链的波动。白羽瑶笑意融融,将如水葱般的手指放在唇上,耳畔立刻传来尖锐的口哨声。
一高一低,极具规律。
我起身变色,盯着天真笑颜的白羽瑶,一字一顿地说道:“蛊术?邀蛊吞月?她,她居然会如此毒辣的蛊术?”
邀蛊吞月是蛊术中极为狠辣的一种,施术者一旦动用,会招来无数飞蛊吞噬施术者认定的一切敌人,吞尽肉,饮尽血,直到尸骨无存方才作罢。这女子一上来就对同门开始动用杀招,我真不知道巫殇离会怎样应对。
巫殇离手上银链迸出三根银链呼啸而出,化成三道翱翔于空的银龙。她虽然蒙着脸,但是我能看到她眼眸中的平静与冷意。白羽瑶一边躲避攻击一边继续吹着哨音,但是迟迟的,殿内没有任何蛊虫的痕迹。
“羽瑶,你的蛊术确实了不起。”巫殇离手指轻舞,银链飞舞如逐花飞蝶,灵巧而轻柔,更像是嬉闹一般。
巫殇离扬起手来,有九根链子垂落下来,一根根皆是银光闪烁,阴寒如鬼魅。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手上的银链让自己感到有些熟悉但又有些不大舒服,尤其是那种诡异至极的灵力。
巫殇离轻轻地划过面前的一片空气,又荡起一圈圈的涟漪:“这个蛊术虽然凌厉,只是有一点不足,那就是操控蛊虫对声音要求极为苛刻。哪怕,”说着,巫殇离轻轻一点,浮在半空的那些涟漪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错一点点都不行。”
白羽瑶停止了哨音,笑道:“我就知道我不拿出真本事根本碰不到师姐分毫,不过师姐居然对蛊术这么了解,也确实超出我的意料。”白羽瑶一双黑眸如秋水依依,明明是天真烂漫的神色却让我全身感到一凉,“但是我精通的也不仅仅是蛊术。”
巫殇离看着白羽瑶默然不语,双手展开的银链:“羽瑶既然全力以赴,我也不能辜负你的心愿,九链齐出的威力,你必然清楚。”
白羽瑶手上扬起一阵血色光球,旋即光球碎裂成飞出无数的血蝶,纷纷地簇拥着飞向巫殇离:“那是自然,师姐请吧。”
巫殇离手上动作快如闪电,手上飞出的银链化为破空银电,洞穿了那团血色蝶云。白羽瑶拍手叫好,脸上天真明媚的笑意更浓,手上弥漫着的血雾鲜红得让人触目惊心。白羽瑶挥下手,凭空出现无数血色的荆棘轰然而出,迅速将巫殇离缠住高悬半空。血色荆棘刺入巫殇离的皮肉,原本一身素雅的衣衫染得一片片的血红,像是一朵朵渲染后的红云,妖艳而魅惑。
白羽瑶仰面含笑看着血流不止的巫殇离:“师姐,这术法‘饮血藤’你还没见过么?是我参考之前血饮堂的术法而悟出的,还请师姐指教一下?”
巫殇离微微动弹一下,从她轻咬嘴唇的细微动作能看出她此时身上的痛楚。她垂眸凝视站在擂台上的白羽瑶,口气平淡得如一抹烟云,让人捉摸不透背后的真实:“羽瑶果然厉害,此招威力不俗,短时间能够掌握如此境地,可赞,可畏。”
血红长发一下在她的手中收紧,白羽瑶脸上依然挂着那种明媚的浅笑:“多谢师姐赞誉,可是我可不敢小看师姐。”说着,白羽瑶将长发一扬,缠住巫殇离的血色荆棘丛中跳出几条细细的荆棘封住了巫殇离蒙住的面具。
即使我看不到巫殇离的脸,但是从荆棘上不断滴落的血滴让我的心猛然一颤。
这红发丫头,下手还真是狠!
白羽瑶围着荆棘丛慢悠悠地转了一圈,道:“师姐,你还是早点认输。”
巫殇离似乎试图挣扎,反而让白羽瑶笑意盈盈:“师姐,这饮血藤一旦抓住猎物,那是绝对不会放手的,所以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巫殇离缠着双手上的银链蓦然发出一阵如同骄阳般的夺目炽热之光,九条长链呼啸飞舞,宛如九条全身流动赤色流火的金色之龙翱翔九天。只是一瞬之间,饮血藤被炽热的银链击得粉碎,化成一阵浓厚的血雾散去,擂台上留下血污点点。
“哦?师姐好厉害。”白羽瑶拍手称赞。
巫殇离用手轻拂过自己身上的伤口,细小的伤口瞬时愈合。待她的手刚刚落下之时,九条闪烁着骄阳之光的银链疾速缠住白羽瑶的四肢和脖颈。
九链的炽火没有消失,白羽瑶如凝脂的皮肤被银链烫得发红,可她却连一声疼痛都没喊。
令我惊异得不仅仅是白羽瑶的一声不吭,更是她们似乎已经习以为常的对招方式。而巫殇离双手上缠着银链是我最为惊异的地方,银链的速度实在是快得出奇,即便我自己施展神农三技的长鞭天笞和断肠遗恨也就勉力为之一抗,只是那条银链的一击似乎并不是巫殇离运气操控,而是银链自发攻击的。
巫殇离抚摸着手长缠绕着的银链,似乎她并没有感到任何炽热:“师妹,你有你的饮血藤,我也有我的束魂索。”
聚英殿中一片哗然,连我都惊诧到了极点。
束魂索,我盯着她手腕上九根相互纠缠的银链,忍不住出声惊讶道:“九链束魂索?”
九链束魂索,传说魔族针对神族所特制的兵器,千年前曾在人间惊鸿一现,一个女子曾经凭此链轻易攻破人间百万大军。此战之后九链束魂索和其主消失在世间,但它的名字被记载无数史册之中。
“厉熊,我没有听错吧?巫殇离刚才所说,可是昔日魔族流传在人间之物——九链束魂索?”我推推身旁的厉剑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确实。”厉剑昂淡然如云的面孔一瞬间似乎有了风卷云舒般的变幻,随即我认定自己定是看错了,他那一双呆滞的眸光一直落在巫殇离身上。
“羽瑶,该认输了。”巫殇离缓缓地说道,待到九条银链径直把白羽瑶紧紧地钉在擂台外的地面上,缓缓地收回了她的九链束魂索。
白羽瑶起身掸去身上的尘土,点头笑道:“是,我果然不是师姐的对手。”巫殇离也没有多做停留,整理好头上带着的面具便和白羽瑶相牵共同下台而去,就仿佛方才血腥的斗殴已随风散去。擂台下的人自动为她们二人让开一条很是宽阔的通道,十个人并排走都没什么问题。
巫殇离从我身边走过时,九链束魂索又发出一阵极为悦耳的声响,只是那声音的音色实在不像是银器发出的一般,更像是之前听到银链泛起的滴落声,一滴一滴,溅入平静无波的水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涟漪散去,水滴相溶,本来平凡寻常的声音在我耳中却显得空旷而悲伤,仿若在空旷的洞穴中钟乳石上有水缓缓滴落,让我不禁心神恍惚起来。
待我回过神时,巫殇离和白羽瑶已然离开。我下意识地抚摸着腰间的墨云令,含笑道:“……真是很厉害啊。”
厉剑昂挠挠头,对我说:“阿竹,那个带着面具的女子——”
我自己笑得一脸灿然,一边拉着厉剑昂一边向外走:“走,我请你在北天都大吃一顿,吃最美味的佳肴,喝最醇厚的美酒。”
“可是,钱——”
“放心,北啸月不就在这里么?万一真的钱不够,再去他那里好了。”我回答得一脸坦然。
厉剑昂的脸看不出一丝波澜,只是一开始是我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向外走,后来就变成他带着我在街上乱冲,就好像我拽着一只横冲直撞的野马一样。
我们一直吃到深夜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厉剑昂一路上还在咀嚼着不同样式的糕点,手中还提着一大坛的美酒。而我一回到房间就扑通一声扑倒在床上,随手把空空如也的钱袋子扔到他脑袋上,气若游丝地说道:“厉熊,厉大哥,我虽然说要请你吃饭喝酒,可是您老也没必要拉着我围着北天都绕一圈啊,聚英会期间北天都又没有车马,可累坏小爷我了。”说着,我有气无力地抬起一只脚自己揉着缓解肿胀的酸痛,很是佩服地看着厉剑昂,“啧,即便身有百草凝丹,现在都不能缓解身上的酸痛,看来您老修为真是高。”
厉剑昂拿下头上的钱袋子,道:“明天的结果,你已经决定了?”
我揉着自己的脚,又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床榻上:“嗯,决定了,哈哈,我现在忽然觉得任清寒说我是‘岂不厌凝冽?羞比春木荣’很有道理啊,只不过,这件事我还要确定一下。”
厉剑昂帮我盖好被子,说:“你确定她会帮你?”
我感受被褥间的温暖,困意慢慢爬了上来,无比舒服地让自己陷在柔软的床被之中,慢慢地阖上了眼睛:“……不帮……也有不帮的好处……”
“阿竹……”我最后能听到的一句厉剑昂的轻声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