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英会本来一直就没有几天,自己不经意一恍惚就已经到了最后一场,而台下聚集之人比前几日还要多出许多。
台下的喧嚣嘈杂落在耳中反而更显台上的安静,我站在台上,对着巫殇离作揖,含着温暖笑意,道:“昨日见到巫姑娘的九链束魂索,实在是大开眼界。今日我能讨教几招魔魁殿的高招,也算是不虚此行。”说罢,我护手上的缠魂丝已然悄然密布整个擂台。
巫殇离的眸光望着我久久,道:“武修竹,可是你的真名?”
我笑着反问道:“那么巫殇离,可是你的真名?”
她没有说话,微微颔首,旋身一扬手腕,甩出三条寒光泠然的银链。我不慌不忙,双手轻挥,缠魂丝旋即飞出缠住银链。巫殇离用力回拉,我亦然抽回蛊丝,而蛊丝和束魂索已经纠缠在一起,现如今便是看谁的修为更胜一筹了。
巫殇离见无法收回九链束魂索,随即又在银链上加上一股真气。我的蛊丝和护手被巫殇离的真气震得抖动不止,我眉眼俱笑,亦加上一股真气来保持相互之间的平衡。
若巫殇离是打算靠凭借真气来较量这次比试,那么她的结果必然是一个输。耗尽真气来拉回束魂索,而后行动必然会精疲力竭;而我体内拥有汇聚无数灵药的“百草凝丹”,即便消耗再多的真气,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过来。
我想着,耐心地等待巫殇离的下一个举措。
巫殇离真气消耗过大,又见拉扯无果,随即手腕一动,另外六条束魂索直接飞出贯向我的身躯。我摇头浅笑,侧身灵动,在六条银链之中穿梭任行,只是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止,护手上的蛊丝在我穿梭之时将所有的银链归拢一处,旋即收紧。
巫殇离手上的动作一停,面具之后眼眸像是干涸的深井又溢出了清凉的水,一下子让我看到她深藏在眼眸中原本的清澈。
我松开了缠绕九链束魂索的蛊丝,轻抚身上月白色墨竹纹长衫的花样,对巫殇离笑道:“巫姑娘觉得刚才在下的步法如何?这是在下所学到的‘追星步’,真正施展起来,身形化为虚无,速度宛如飞星。”
巫殇离收回了束魂索,向前走了几步,手上的银链又发出如水滴一般的声音。可是她没走几步,又默然停下,刚刚还清凉的双眸又变得静然无波:“小心。”说着,手腕回旋,九链束魂索化为九道银色的光影疾速飞旋而来。
银链奔疾如电,我还尚未挪出一步,四肢和脖颈已被九条银链缠住。
现下,我方能真正理解昨日白羽瑶的感受,只是银链并没有缠得很紧。缠在身上的银链宛如活动的银蛇一般不断游动,待它游走在我腰间之时,全身一阵触电般的战栗,我情不自禁地狂笑怒骂道:“快放开我……哈哈哈……哈……哈……不,不行了……快,快放开……”
巫殇离没有收回银链,继续在我腰间不断游走。我笑得趴在地上,大喘气冲着地巫殇离怒道:“……丫的……快放开我……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放开我……一会儿等你好看……”
说话之间,我已经悄然盘旋出缠魂丝已如蛇形游走至巫殇离的身边,而巫殇离似乎很享受我忍痒不禁的模样,眼眸中闪烁着兴趣迥然的光,却不知道我已经悄然用缠魂丝密布在她周边。我拼命忍住自己的笑声,手指轻动。缠魂丝刚刚触及巫殇离的衣裙,巫殇离神色一变,立即跃身而起,结果我也被她拉着飞跃翻身,只不过已经晚了。
缠魂丝已经缠住巫殇离的双足,但我却没有施加太多的力气。我喘息着对巫殇离说道:“巫姑娘,你看,你缠住了我四肢,我也缠住了你双足,这样打斗起来实在是不方便,万一摔了一个大马趴,我倒是无所谓,可是要让你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在下也不忍心,要不咱们一起撤下银链和蛊丝?”
巫殇离淡然地看着自己的双足,从头上拔下发簪直接划向缠魂丝。巫殇离运足气力一划,可是蛊丝连划痕都没有出现一丝。我好心在一旁劝说:“巫姑娘,你还是省些气力,缠魂丝性质极为坚韧,一般的刀刃根本损伤不了其分毫。”
巫殇离看了一眼脚上如水一般无色通透的蛊丝,抬眼直视着我。我不由得全身一震,那目光实在太过于锐利,似乎想要直接穿透我的眼睛直视我最内心的世界,我连忙扯一个话题:“巫姑娘杀气好重!不知道在下如何惹到了巫姑娘。”
巫殇离长久未语,看得我直觉得全身直冒汗,她方才垂眸低语:“……没什么,听闻公子是神农宫的弟子?”
“哈,是,在下就是神农宫的武修竹。”我趁着巫殇离沉思之机扯开四肢上的银链,慌忙用衣袖给自己忙不迭地擦汗。
巫殇离越走越近,近到我能看清她清澈如水般双眸中自己的脸。台下一片惊呼,我却在不知不觉中一步步地后退着,只觉得自己后背上已然潮湿一片。
巫殇离直视着我的双眸一阵,转身离开,我才松了一口气。
“你当真以为缠住我的双足我便无法了?”
“哎?”我话刚一落,顿时发觉九链束魂索不知何时散开一条,链端的一枚小小的菱形银饰直指着我的眉心。距离之近,我都能感受到九链束魂索所特有的那种幽冷阴寒、催人性命的诡秘灵力。
“武修竹,这种距离你是无法躲避的。你,输了。”
我瞪着眼前的束魂索发愣,蓦然冲巫殇离做了一个鬼脸:“输了?这还差了点吧。”
巫殇离脸色一变,当即舞动九链束魂索,菱形银饰贯向眉心,只是银饰刚刚触及的那样刹那,我原本的身形旋即破碎,周围的景色也旋即出现破碎的裂痕。巫殇离愣愣地看着周围景色的异变,忽然低头一看,脚踝上有一道一道细细的小口子,伤口不深,但是如雪一般的皮肤上一道浅浅的血红还是很明显的。
巫殇离茫然地看着周围,发觉周围景色已然恢复如常。我站在巫殇离的对面,四肢的束魂索已然散开。我摸着自己手指上划破的口子,忍痛苦着脸说道:“巫姑娘,你可醒了?”
巫殇离呆坐在台上,看着我对着自己手指上的伤口一阵猛吹,又看看自己脚踝上的血痕,半响才说道:“难道……难道……是……毒?”
我把手指放在口中不断允吸,待拿出来之时手指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是上面还沾着自己的口水,一边对巫殇离说话一边留神周围,偷偷拿自己的衣摆擦了擦:“巫姑娘别误会,那不是毒。”
我张开双臂,笑道:“在下身为神农宫弟子,机缘巧合练成神农秘技百草凝丹,一身汇聚天下之毒,全身每一处都可随心意化药或化毒,刚才仅不过是在下用自己之血所化的迷幻之药,而如今姑娘已然清醒,看来药效已过。”
巫殇离正要说话,眼神一闪,而台下也是一片惊呼。
无数白蝶如忽降的大雪般纷纷飞入聚英殿中,旋即化成无数白蝶洪流飞涌至台上,在我身边旋转环舞,将我和其余众人分隔开来。
“这是蛊术--百蝶缠?”巫殇离看着漫天飞舞的白蝶,旋即双手合十,闭目念咒。
白蝶扑动翅膀飞落在我身上,我抬起一只手轻轻晃动着手背上的那一只蝴蝶,一时落在身上的蝶扑动翅膀飞起,停留在半空之中。
“你看!这次又来了一群红蝶!”台下无数人在惊呼。
缓缓而降的赤红蝶云化为数股浩大红流,随即与白蝶汇成一片。我向巫殇离含笑作揖。
巫殇离还之微笑,轻轻颔首以示意。我含着笑意向巫殇离走去,眼睛里蓦然流逝一道银光,随即胸口猛地一痛。我低着头看着自己胸前泛起的那一点血红,冲巫殇离笑了笑,身上的气力顺着九链束魂索都奔流而去。我身形微晃,颓然倒地,浓浓的疲惫涌了上来。
眼见着相互交织的蝶云四散,我浅笑着合上眼眸。
待我醒来时,胸前的伤口已然包扎好,见站在我身边的只有北幻屏,看不见厉剑昂和其他人。我有些红着脸对北幻屏说道:“北姑娘,是你替我包扎的么?”
北幻屏摇头微笑,道:“是王府内的大夫替你换的。”
我看了看四周,疑惑道:“厉剑昂人呢?这家伙真不够意思,也不守着点我,当初他寒气侵体的时候我可不是把他扔到一边去了。”
北幻屏笑道:“公子莫怪,是厉大哥跑去我们掌教,掌教才派大夫前来用上好伤药替伤口上,不过公子体质特殊,大夫到达之时公子的伤口逐渐愈合。而现在厉公子,大概正在替你熬药或是炖补品,现在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我摸着自己的胸口,透过领口的缝隙看到伤口已经愈合,只是伤口还是隐隐地感觉发烧一般的燎痛,身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现在的我连一口真气都提不上来,完全算得上是手无缚鸡之力。
九链束魂索,我回忆之前的寒光一现,不愧是魔族之物,当真不能小觑了,当时那种真气流失的感觉不是自己的错觉,只怕和魔之力有相当大的关联。
我正想着,厉剑昂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大锅“咚”地一声放在桌子上,力道之大把桌子上的茶具都震飞了。我赶紧挪动一下身子,眼看着那个圆滚滚的茶壶化成一道完美的紫红色抛物线在我面前摔成粉粉碎。
“阿竹,你醒了?那,吃补品吧。”
厉剑昂拿了一个特大号的汤勺从锅里舀出满满一大勺,递到我嘴前。我接过大瓷碗般大小的汤勺,咽了咽唾沫,保持几分谨慎小心:“你,你这是做得什么东西?当真可以吃?”
厉剑昂还没回答,耳边传来北幻屏的一声厉声尖叫:“这,这锅里的是什么东西啊?”
我拿着那个巨大的汤勺,紧张地盯着厉剑昂。他蹙着眉头,掰着手指头仔细回忆着,淡如烟云的脸上难得看到几分艰难的神色:“唔,抓了一条黑蛇,抓了一只大乌龟,抓了一只很花哨的肥鸡,还有一条很大的鱼。”
“咦?厉剑昂你居然能认识鸡?”我听着食材倒还不差,眼前的汤色泽和气味到还是不错,喝了一口,觉得味道怪怪的,但也不算是难喝。
“厉大哥。”传来北幻屏小小的声音。
“嗯?”厉剑昂偏着头地支应一声。
“您说的那条黑蛇可是在王府的笼子里关着的那条?那只大乌龟,难道是养在王府花园里的那一只?那只很花哨的肥鸡,是不是在驿馆里拿来的?还有,您说的那只鱼,可是从城外雪原中抓来的?”
“嗯,对。”厉剑昂非常诚实地点点头,“不过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厉剑昂看不出来啊,你在这么短的时间跑了这么多地方,还真是辛苦,来,我也喂你一口。”我由衷赞誉,递给厉剑昂一汤勺。
“等下!”北幻屏连忙插在我和厉剑昂中间,她看着摆在她面前的那汤勺,温和恭敬的脸上有了深深的畏惧。我满心不解地看着她,收回汤勺又自己喝了一大口。
不就是条蛇和乌龟么?神农宫什么珍奇猛兽没有,至于那么小气?回来我跟北啸月说一声就好了。
北幻屏看我又要喝刚要出声,见阻止不住,缓缓地低声劝道:“武公子,你别再喝了……”
“挺好喝的,为什么不喝?”厉剑昂又给我盛了一大汤勺,刚送到嘴边却被北幻屏拦住:“公子,这里面所放入的那条黑蛇乃是吞噬黑沼瘴气而长成的‘黑沼龙’,其血肉有毒,本来王爷是想拿它炼药;那只乌龟是涌冰寒潭的‘千岁寒’,体内更是凝聚着数千年的寒毒,非同一般;那只色彩斑斓的肥鸡,应当是云隐国进献的‘地仙君’,确实是补益的良助,可增强药性十倍之数;而在城外雪原抓住的鱼恐怕是‘乌影’,是吞噬湖水中一种名叫迷心草而活的鱼,致使其血肉有致使幻觉之效,若将这四者混合在一起……”
北幻屏说不下去,我捧着手中的汤勺止不住地颤抖,对厉剑昂强颜欢笑:“厉熊,厉大哥!请问你给我做着这是什么?即便我有百草凝丹,可是有补品是您老这个做法么?”
“不清楚。”厉剑昂依旧是一脸的恬淡平静。
“那好,补品,那请问你炖补品自己尝过味道了么?又是谁告诉你要这么做的呢?”我竭力保持自己的平和与从容,捧着汤勺的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巫殇离。”厉剑昂老老实实地答道。
“原来是那个丫头!拿九链束魂索伤了我不说,又让你给我炖了这么一道补品……去把巫殇离给我叫来!”我一生气,动作一大不小心把汤勺洒在厉剑昂身上。
厉剑昂旋即起身,我急忙喝令道:“坐!这么湿漉漉的成什么样子?”
我爬起身来从床上的包袱里翻出一身干净的黑金色衣服,道:“赶紧去换上,再把那个丫头叫来。”
厉剑昂答道:“好。”
我轻叹一声,接过厉剑昂换下的衣服,猛然发觉厉剑昂的衣服上多了许多细小的口子,有些地方沾染着一块块的泥渍,有些地方有凝结着一块块的霜,有些细小的口子上还别着几根鸡毛,原本就破烂的衣衫更显得破旧不堪。
“……不管如何,你绝不能为了别人把自己置于险境。”我放下衣服,郑重其事地说道,“答应我!”
“……”
“你不说话,那我就认为你是答应了?”
“……”
“不说话就给我滚蛋,去把巫殇离给我叫过来!”我勃然大怒,拍着床板怒道。
“谁叫我?”我的话刚落地,门外传来巫殇离沉静如水的声音,我刚想用神农面幻化面容,但她已然飘然进入了房间。
既然看见了,我也就坦然了。我嘱咐厉剑昂把那一锅补品带出去自己顺便好好休息一下,而后房间里便剩下我和巫殇离两个人默默相视。
我摸着自己胸口上的已然愈合的伤口,苦笑道:“你那一链子还真是够厉害的,又误导厉剑昂给我炖了这么一锅补品……”
巫殇离也摘下自己的半面面具,绝色清丽的面容上压抑不住眼眸中滚滚奔雷般的怒气:“你说你体质汇聚天下之毒,炼出神农三技中的‘百草凝丹’,你还怕什么毒?你知道昨天那一战,别人管你叫什么‘百尺毒仙’,说是离你百尺之中都会在不知不觉地中了你的毒!”
说着,她眼眸中少了几分怒气,多了几分炽热与讽刺:“是不是?”她的目光直接射人我内心中最深处的地方,嘴角噙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那样的面容一时勾起我曾经在翠山幽谷中经常见到的一张脸。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