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居然拿‘星舞流光’来晃我?”我心中有几分不满,但更多的是佩服,阿璇的星舞流光已然得到了殷玉姬的精髓,不过她溜得这样快,铁定还是有问题的。
不过暂且就罢,多思无益。我打了个哈欠,躲在暖暖被窝里又好好地睡了一觉。
不知道是不是近日真气消耗过多的缘故,等我睡醒的时候,已然是日上三竿了。我马马虎虎地洗漱一下,触碰自己胸前的伤口,已然感觉不到昨日那种灼痛,小心翼翼地解开胸口上的布条,发觉伤口恢复如昔,平整光滑,没有留下丝毫的疤痕。
我正对着铜镜很是仔细地端详着伤口,门外传来好久未听到的声音:“师弟,你怎么没夺冠?师叔可是气疯了,踮着脚要……”
莫孤忧一边说着一边毫无顾忌地推门闯入,我沉着地拉上自己的单衣,转身道:“师兄,哦,不对,现在应称呼你为掌门。你刚刚接任,怎么就抛下宫中事务跑到这里来了?”
莫孤忧褐色琉璃眼瞳闪过一丝讥讽,他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茶,轻轻地喝了一口,久久才说道:“……还不是阿满逼着我来的?”
花满城如幽兰般的孤清绰约的身姿一下子浮现在我眼前,莫孤忧看着我傻傻发笑的样子,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盅,冷冷地哼了一声。
“别笑了,阿满没来。”
我回过神来刚要说几句,就看到厉剑昂就捧着一个大锅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阿竹,你的房间门怎么是开的?”他说着,看到一脸不善的莫孤忧,眼眸中流转的烟云似乎一瞬间凝成三九寒冬中白茫的冰霜。
我顺手拉上自己的衣衫,用手捋了捋披散头发,若无其事地随手拿了一件披风,披上一言不发地溜达出门了,早早地离开那个暗藏杀机,凶气四伏的修罗场。
我随意地在聚英堂里转悠了几圈,不出意外地碰上了与阿璇同行的白羽瑶与洛碧裳。
阿璇穿着一身淡紫色的小衫,而洛碧裳依旧是一身湖水碧色的衣裙,那个灿烂明艳的少女穿着一身嫣红的衣裳。
现如今细细看来,那个叫白羽瑶的少女看上去与阿璇的年纪相似,说不定还要更小一点。一双明眸善睐,充盈着天地间最纯净的灵气,不沾染人世一分的尘埃;皮肤当真如雪一般,与此时北天都的茫茫雪景极为相称;昨日见她的面容如含露绽放的火红玫瑰,明艳不可方物;而现如今看来,反而觉得眉眼之间的神韵更像是大漠深处的饱经风沙的胡杨树,坚韧而倔强。
如此美丽又充满灵气的女子,怕来头也不小。我想着,含笑跟三位女子作揖招呼。
阿璇一直心不在焉地眺望着殿外,洛碧裳似乎是没有睡好,半阖双眸的模样,而白羽瑶莞尔浅笑:“原来你就是师姐一直念叨着的哥哥,这次可算是见到真人了。嗯,我也称呼你为竹哥吧?”她说着,扑闪着眼睛仔仔细细地把我看了一个遍,弄得我下意识地拉紧自己的披风。
白羽瑶一边围着我看,一边对阿璇说道:“璇姐姐,竹哥的模样真是蛮俊俏,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的眼睛,湿湿润润,像是流水一样,让人觉得很舒服。”
我尴尬地咳嗽一声,阿璇瞥了我一眼,又转头看着殿外:“从外貌上的确如此,但平时他邋里邋遢,笨手笨脚,不仅好吃还懒做,能坐着就不会走,能躺着绝不起。”
白羽瑶咯咯地笑着,连洛碧裳也含了三分笑意细细打量着我。我怒视阿璇,心里恨恨地反驳:邋里邋遢?你也好不了哪里去!好吃?拜托,我认识这么多人里面最能吃的就是你这个大胃王,死丫头!
心里虽然愤恨不平,我脸上保持如任清寒一般的云淡风清,扬起头看着天空中的云,浅笑不语,显现出一副你们很幼稚,懒得理你的成熟模样。
洛碧裳缓缓放下身后的琴匣,取出琴来独自叮咚地弹起琴来。白羽瑶趁我不备从我腰间拿出了铁笛,笑了笑冲我说道:“这铁笛借我用一用。”
“哎……”我刚想制止白羽瑶,她却自顾自地放到嘴边,满面含笑地吹了起来。
琴音淙淙,笛声清婉,一时之间我仿佛又重新回到了星河谷,听到那溪水潺潺,鸟语嘤啼,心内不知不觉中已有难言的酸涩苦楚。
我看到洛碧裳神情依然如旧,而白羽瑶的长长睫毛上已经沾上了晶莹的泪珠。我蓦然走上前去,一下子按住洛碧裳身前的琴弦,曲调顷刻停止,琴发出难听刺耳的嘈杂乱声。
我一愣,看看自己按住琴弦的手。洛碧裳猛抽琴身,琴弦在我手指上发出一声诡异的滑音。
音未消,琴已收。
洛碧裳小心地把琴放回琴匣中,冲我行礼,垂眸静静答道:“公子还是不要动弹小女的琴,小女的琴为慑心琴,只是由于琴弦损毁无法发挥原来的效力。即便如此,轻易拨动琴弦还是危险的,极易伤到自身。”
我拈搓着手指,笑着作揖抱歉,道:“多谢洛姑娘提醒,姑娘的琴竟是江湖上盛传已久的慑心琴?不知姑娘在哪里寻到这等宝物?”
“洛姐姐的琴是师父赠予她的,师父也给过璇姐姐九链束魂索,就是对我特别小气,什么法宝兵器都没给。”白羽瑶说道,看着我手中的铁笛,笑道,“不如竹哥,你把你的铁笛送给我吧,我用着蛮顺手的。”
“咦?”我赶紧从她手中拿回了自己的笛子,“这笛子是自己用过的,不能给你,你若是想要,我以后给你寻一把更好的。”
“好,爽快,那就这么定了。”白羽瑶拍了一下桌子,双眸炯炯地看着我,“既然送,我就要最好的,我要……润仙笛?”
润仙笛?我蓦然觉得有点耳熟,忽然回忆起花满城芊芊素手握住的那把碧玉的笛子,曾经的玉笛被她一手抓碎,后来她手中的玉笛好像就是称为润仙笛。我赶紧说道:“润仙笛?那不成,我给你找把更好的吧,神音笛如何?可是神界的宝物。”
我自然是胡诌的,那种宝物不知道遗失了几千年了,既然东西找不到我自然不用再给白羽瑶什么笛子了,何况我凭什么跟刚刚认识不久的姑娘费心费力去找东西?
白羽瑶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袂,声音变得悄然近于无声,我费了好大劲儿才听见她口中念叨着的是什么:“……神?神有什么好的,我们在世外瑶池待得还不够久么……”
阿璇趁着白羽瑶不注意,悄悄拉着我的衣袖带我到一旁,仔细留神周围,方才低声说道:“白羽瑶,她是世外瑶池白氏一族的族人。”
“什么?”我震惊得无可复加,大叫起来,离开意识到自己说话得声音太大了,捂住嘴扭头看着白羽瑶和洛碧裳。洛碧裳斜抱着琴匣似乎在打瞌睡,而白羽瑶还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没有听到自己刚才说的话。
阿璇正了正神色,语气颇为严肃:“白氏一族为神族后裔,不仅灵力高强,更是拥有蕴含着无穷无尽光明之力的七光琉璃灯。据说白氏一族听神界之命世代守在世外瑶池,可白氏一族为何有族人出来,我并不知晓,而白羽瑶也从未提起过他们一族的事情。”
阿璇看到我脸色不解的神色,解释道:“白羽瑶,虽然身份成谜,但是她聪慧开朗,就是有时候也有一点捉摸不透。”
我点点头,扭头看着洛碧裳闭目的样子,似乎是在熟睡,问道:“洛碧裳是怎么一回事?感觉总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她比我早些时候入门,修为高,琴技更是好,只是身体不太好,时常气血运行不畅。你看她似乎是在酣睡,实际上是在调息自己体内的真气。”
“兰浦秋来烟雨深,几多情思在琴心。”我绉绉地说了一句,阿璇全身猛烈一抖,我故意视而不见,继续说道,“听她的琴音,怕也遭受过生离死别之苦,不然,怎么会奏出如此凄婉缠绵的琴音?”
“你是在开玩笑么?洛碧裳又不是卓君,她又没见到司马相如,哪里来的情思?”阿璇脸色一沉,颇有咄咄逼人的意思。
“别别别,我如今只是断章取义么。”我忙不迭地解释,心里却不以为然。
你怎么就知道洛碧裳就没有“司马相如”呢?我心里暗想着,偷偷又仔细打量着洛碧裳的容貌。如此美丽的容貌,出身怎么会一般?不过她既然没有说,我自己也没有必要问,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开诚布公,坦率相待的。
我正在和阿璇窃窃私语时,厉剑昂和莫孤忧相互搀着一瘸一拐地向我们走了过来,两个人狼狈的样子让我看得直发愣。
厉剑昂的脸色依然淡如烟云,只是鼻子下面的血迹让一切看起来不是那么平淡,而他身上的衣服算是彻底被扯烂了;莫孤忧的面容倒是没有什么伤痕,只是看着他咬牙扭曲的那张脸,感觉不到一丝英俊,他的衣裳也没好到哪里去,架着厉剑昂的肩膀瘸着腿一跳一跳的。
阿璇看到从未见过的生人来了,转身冲我点点头,跟白羽瑶和洛碧裳耳语几句,离开了。白羽瑶离开之前还回头看了我们几眼,眸光与我相碰,顿时化为明媚笑意,不知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莫孤忧褐色琉璃般的眼眸显得更加晶莹剔透,一把推开厉剑昂,一手搭在我肩膀上,冷声地说:“师弟,好久不见。却不想你离开几日就和别的门派混得如此亲热,白白让阿满苦心期待。”
我赶紧澄清误会,道:“别,师兄,他们是我的旧相识罢了,那个紫衣服的女子是我的妹妹。”
“紫衣服是你的妹妹?剩下的那两个呢?你不要逼着我剖心取钥。”
我一时无言以对,慌乱转移话题道:“师兄,我还是给你看看你有没有受伤吧。”
“……那就拜托你了。”莫孤忧不喜不悲的声音如此说道。
我蹲下身去,仔仔细细地检查着莫孤忧腿上的骨骼,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回去好好休息几天也就是了。我抬头看着那双冰冷琉璃的眼眸,赔笑道:“师兄,没什么事情,好好养几天就没事了。”
“阿竹,我也受伤了。”厉剑昂突如其来蹦出来一句闷声的话,我和莫孤忧皆转头看着他。
他手里拿着一条白丝帕紧紧捂住自己的鼻子。我看了看他的丝帕,又把目光投向那上面淡淡的血痕,不禁哧哧笑出声来:“还捂住呢?快点放下吧。”
厉剑昂鼻子下面的皮肤变得通红,显然是他刚才拿丝帕太过于用力擦的缘故。他脸上的神情与往昔并无异常,一如的呆然自若。
我走到厉剑昂面前,眯着眼睛看着他擦红的地方,道:“嗯,擦得蛮用力的。看起来不是很严重,要不施一针?”厉剑昂的身子剧烈地颤动起来,我恍若未见,从护手中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
“……不用了,我喝点酒就好了。”
莫孤忧脸色冷然,望着我和厉剑昂半天无语,须臾之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开,步伐稍稍有些跛。
我看着他离开的身影,不知道自己又如何惹到他了,不过瞧着他来去的模样好像没有什么大事。我收回了银针,拍了一下厉剑昂的肩膀,道:“行了行了,我也不吓唬你了。现在我们还有事,去北啸月的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