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了,蝶变惊舞一舞而绝,我以后依旧是做事不太着调的武修竹。躲在房间里的时候,我换回了昔日的墨竹白衫,收回了幻化面容的神农面;出了房门,我多多少少还是要假装一下萱姬,脸上带着三月春风般和煦的微笑,应付那些前来恭贺的宾客。虽说凤鸾阁的大门全天开放,但是等老鸨准许我和洛碧裳、白羽瑶回房间休息时,我拼命揉着自己的脸,笑得太久,脸上都僵硬了。
白羽瑶也累得直接趴在床上,半天不动一下:“今天好烦,见了这么多人,你们瞧见老鸨笑得那张脸了么?估计脸上的皱纹又多了。”
我扯着自己的脸,觉得脸上好了一些,道:“原来笑都能笑得这么痛苦,真是难受。”
洛碧裳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但不如说她的神情一直都是那样,平平淡淡,冷冷清清,让人捉摸不透她所喜所厌。她凝视着昨日的残局,微微蹙眉,苦思之后眉头慢慢解开:“这几日风头正盛,来见我们的人不少。”
诚如洛碧裳所言,凤鸾阁一天十二个时辰,时时刻刻都被各式各样的人拥得挤挤攘攘,老鸨实在没办法,只能设了一个排号入场的规矩,不曾由于排的号码过多,竟然出现有人出价买号的现象,更有一个人叫黄牛的人因为这个发了财,实在是令人瞠目。
本来我想既然已经替阿璇完成了“无双倾城”的任务,就早一点回神农宫,不曾想刚回凤鸾阁第二日一大早,北啸峰就派了一队人锣鼓喧天地到凤鸾阁,老鸨急急忙忙地把我拽了下去,因为那时候我正想背着一个小包袱从窗外逃出去,很不幸被她抓个正着。
“哎呀,姑娘,皇上命老奴赐予姑娘白银千两,绫罗百匹,白玉蕊血梅发饰一枚,以奖赏姑娘在夜宴上的绝世舞姿。”还是北啸峰身边的贴身宦官,他言语谨慎恭敬。
我伏地叩首谢恩:“谢陛下隆恩。”,心里暗暗叫苦:这下更是流言满天飞了,在神农宫也充其量也就限制在一宫之中,现在恐怕闹得四国都知晓了。阿璇,你这可不能怨哥哥啊。
待那些人走后,我盯着慢慢堆在一桌子上的赏赐直发愁。这些赏赐实在太多,我自己根本拿不了,对一旁的厉剑昂说道:“把银两拿着,至于这些绫罗么……”我看着一旁的老鸨,笑道:“这些日子也劳烦您了,这些布匹就送您好了,给凤鸾阁的姑娘们多添几件新衣。”
老鸨忙不迭地手下,神色举止更加恭顺。我有些无奈,瞥到最后一个雕刻华丽无比的龙纹托盘上放置着一枚极其精致的发饰。白玉雕刻成一枚拳头大小的梅花,色泽晶莹如雪,雕功栩栩如生,仔细看去都能看清花瓣细微的纹络。梅花蕊出血红一点,而那一点血红在无暇白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妩媚,梅花背后镶嵌着十根精巧无双的玉珠子穿成的流苏链,跟我在夜宴上带的发饰相似,但是精巧华贵远在其上。
白玉梅花?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花满城如花笑靥,赶紧将白玉梅花收好,我又跳了几件比较对我胃口的东西就回房间,而厉剑昂将那些银两托盘叠放两摞,一手举着一摞紧跟着我,惹得凤鸾阁中人人侧目而视。
回到房间,白羽瑶就凑过身来,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看着我。我轻叹一声,向厉剑昂摆摆手,说道:“这些白银算是我送你的,你收着吧。”
“哎呀!多谢竹哥!”白羽瑶高呼一声,吓得我连忙捂住她的嘴,低声说:“你嚷什么?要是让北啸峰知道我的真实情况,那可是欺君之罪,你还想有钱拿?那你小命换吧。”
白羽瑶点点头,我才放心地松开了手,未免有感觉有些奇怪,白羽瑶既然是世外瑶池白氏一族,应当对俗世中的银钱视如粪土才对,难道是因为从来没有过,才会如此痴迷么?
一个堂堂神族后裔沉浸在万恶之源的海洋中,我自己都觉得是世道实在有点惨不忍睹,抬眼看到她抱着银钱灿烂如花的模样,重重叹息一声,转身看着洛碧裳。她手持棋子,看着棋盘托腮凝思,我想了想,走了上去,一边仔细观摩着棋局上的风云变幻,一边手中把玩白玉梅花。
洛碧裳沉吟一阵,方才落下一子,瞥到我手中的发饰,半张的眸子微睁,微微惊讶道:“这是……?”
我将手中的白玉梅花递给洛碧裳:“是北啸峰赠予的宝物之一,若你喜欢……那你就收下吧。”我心中有些惋惜,但毕竟洛碧裳此次帮我良多,若她真得喜爱白梅玉饰,那就送她好了。
洛碧裳抚摸白梅,拾起对着日光仔细地端详。白梅虽然质地坚硬,但是它的花瓣雕刻得极薄,甚至可以通过日光显现如雪光般的白亮。梅花后的玉流苏发出清脆地碰撞声,片刻又似水垂下。洛碧裳凝视白梅良久,轻轻放下,说:“这我可不能收,你也不应当送我。”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面色有点窘迫,我只是单纯想要送给洛碧裳,倘若被误解了那就不好了。
洛碧裳轻轻一笑,道:“小女知道修竹心有所属,这白玉蕊血梅应当送给那位姑娘。”说着,她一双半阖的美眸微微睁大,“修竹,你可知道白玉蕊血梅的故事?”
“听说过,但是具体情况不甚了解。”
“白玉蕊血梅,为天下第一公子喻谦君送与其挚爱云隐帝姬云重梦的定情之物,原为白玉梅花,后因摘星楼一场巨变,喻谦君为救云重梦,以一人之力抵挡三国精英的围攻,但是最终依然没有救下她的性命。传言说,当时白玉梅花的花蕊处溅上云重梦的血,致使血浸白玉,花蕊呈血红一点。喻谦君痛失爱侣后,没有再娶,隐匿在江湖之中。也有流言说,喻谦君痴情不改,长守云重梦的陵墓。这白玉蕊血梅被视为爱情忠贞不改的信物,更是爱侣之间的定情之物。”
“……”我仔细端详,果然在花蕊处看到淡淡血色,顷刻又想到一个问题,“丫的!北啸峰什么意思?送我这个玩意?”
白羽瑶眨着长长睫毛的明眸,一对梨涡映在如玉般的绝色容颜上更添几分娇美。她笑道:“能有什么意思?看上了呗。”
我手中紧紧攥住了那个发饰,旋即朗然一笑:“呵,他既然好心送我,我就坦然接受罢了。”我眼前已经浮现了出花满城头戴梅花流苏,临湖静静吹笛的安静模样。
一个不留神,白羽瑶从手中夺去了那个发饰,笑道:“你那枚发饰谁敢要啊?皇帝送你的东西,只有不要命地才敢拿。不如你送给我?”
我看着空空的双手,无奈地看着白羽瑶如灿烂玫瑰般的明丽容颜,没有丝毫的办法,只能说道:“这东西不能给你,你若想要以后叫你的心上人送你去。”
白羽瑶明亮的眸子弯成了月牙儿,把手中的梅花发饰放到我手中,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忘记。”
嗯?我回忆着我刚刚所说的话,觉得白羽瑶的回答似乎和我所说的话搭不上。思索片刻也没明白白羽瑶的意思,狐疑地把发饰揣入怀中。我把北啸峰的那堆事情料理完毕后,开始收拾行装,这种是非之地,还是自己赶紧走比较好。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北啸峰的赏赐转日又来了。
第一日赏赐白银和绫罗,可是借着舞技出众的理由堵住悠悠之口,可是第二日的赏赐他居然连个理由都不说,直接赐给我满箱的翡翠玉石。这下,不仅是凤鸾阁,连整个霜华城都闹得不可开交,很多人争着抢着想要见我这位传言中不能入宫的“娘娘”,我有生气又无奈,也懒得再换上一身女装和神农面,干脆躲在房间里不再出门。
这样的赏赐一连进行了十日,玛瑙水晶,金银珠翠,苏绣蜀锦,珍奇古玩都不知道赏了多少。我看着自己屋子堆积如山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的赏赐,不禁发起牢骚:“他这个皇帝是怎么当得?难道要把凤鸾阁当成他的私有库房么?”
洛碧裳清点着屋子里的东西,说:“这位皇帝还真是有心,赐予你这么多东西,你都分了大半了,还是剩下这么多。”
白羽瑶看着满屋的灿然光华,拿帕子挡住自己的眼眸:“可恶,赏了这么多却都是俗物,也没有赤鸾羽。”
我颓然地瘫软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最可恶的就是每天都赐予我这么多东西,让我怎么走?难道就一走了之?就算走了,凤鸾阁怎么办?而且他这个皇帝怎么当,居然还不回北天都?一直待在行宫里干什么?”
正发着牢骚,门外传来老鸨的声音:“萱姬,有客人找你?”
“谁也不见!叫他们都滚蛋!”我没好气地嚷道。
“这个……你还是见一下比较好,北将军和云小王爷来了。”老鸨踟蹰一下,还隔着房门如此劝我说道。
嗯?他们两个?还是见一下吧。既然天下都传言我是北啸峰的人,我不放狐假虎威傲慢一点,看他们两个人如何答话。
“北将军,云王爷,不知两位找我何事?”我见他们二人在楼下,趴在栏杆上含笑睨视着二人,自己都感觉傲慢放肆到欠揍的境界,“难不成,两位也是送赏赐的么?多谢陛下,让两位身份如此尊贵之人来运送。”
北啸煌怀抱血枪,斜依靠着楼梯的扶手,抬眸静静地看着我,一言不发,神色也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澜。
目光又转向他身旁的云重天,云重天的神情明显比北啸煌更紧张,估计是怕我把当日云重天的无礼之事告诉北啸峰。云重天紧张得语气有些结巴:“萱……萱姬姑娘好。”
我温和答道:“云王爷好,小女不过和两位看个小玩笑而已。”说着,看到北啸煌的神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幻,又说道,“不过,看起来北将军貌似不太喜欢。好了,两位来这里有何要事?难道真的是找我的?”
北啸煌目光灼灼,直起身,对着我郑重其事地深深鞠躬作揖。待我震惊得无可复加之时,他又恢复了以往讨人厌的样子:“这一揖,是我对你的感谢。你替她挡住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无论是她还是我,都应该对你说一声谢谢。”他说着,语气添了几分厌恶之情,“但从我个人而言,对你的人品与性格实在讨厌得紧,既市侩又世俗,既无赖又无耻,你的心性又琢磨不定,非正非邪,不黑不白,这种人在我眼中反而更危险难测。”
呵,在某些方面来说北啸煌称得上是我的知己。我垂眸和北啸煌对视,笑道:“人心本来就是不定的,难道将军真得认为世上会有永恒不变之心么?”
北啸煌凝视良久,冷哼一声,抱着长枪不再说话。云重天似乎受不了我和北啸煌之间的修罗场般的氛围和谜语一样的话语,连忙在中间斡旋:“将军,将军,别生气,兄弟同手足,女人似衣服……哎,萱姬姑娘……你别瞪我……哎呀,将军大哥,你拉我干什么?哎呀呀呀!救命啊!梦儿,重霓,云儿,你们三个人也不救我?哎呀呀,老鸨,你救我也成……”
我冲着云重天远去的身影抖动手中的丝帕算是告别,一直都没想明白他们两个人来我这里倒是是干什么来了。
这样赏赐无数的日子又过了十日,我看着房间里堆得摇摇欲坠的各类箱子,有些胆战心惊地问着厉剑昂:“……你说,这么些赏赐,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带走啊。”白羽瑶一脚踏了进来,看着满屋子大大小小的箱匣,啧啧说道:“嚯嚯嚯,这些东西可比前几日还要多,不过不要紧,我看见洛师姐自己制了一个玲珑袋,估计是给你的,那到时候再多的东西也能放得下。”
“谁又惦记上我的玲珑袋了?”白羽瑶前脚刚进来,随后房门口浮现一抹熟悉的碧色。
洛碧裳缓缓而来,递给我一个样式很精巧的布袋,布袋上绣着和墨云令一模一样的墨色云纹,“这玲珑袋已经被我施展了‘玲珑乾坤’的术法,可随你心意放置物品,但是这布袋内的容积毕竟有限,你要想好再放。”
洛碧裳的话还没说完,我忙指挥着厉剑昂往玲珑袋里放那些箱匣。正当着我指挥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背后传来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
“你们,这是要搬走凤鸾阁么?”
我刚刚还挥舞不停的手停了下来,脸上挂着我这辈子最柔和的笑容,转身看着门口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翠黄衣衫。
“阿璇!你还好意思回来!”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轰然炸响凤鸾阁,差点把屋顶掀开。
我呼哧哈吃地弯着腰,脸上的笑容碎裂一地,目露凶光地瞪着阿璇悠然自得的模样。
阿璇不动声色地梳捋着发丝,轻叹一声,说道:“哥哥,你也别生气了,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算是我这个妹妹给你赔不是。”
“好消息?”我的注意力立刻被阿璇牵住了。
阿璇轻轻拉着身上的衣裙,神色郑重说:“我知道了一个人的消息,名震天下的神医,天医十二技的创始人,我们的爹爹,江湖送称绰号天医--武天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