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仙侠:盘古泪 第50章 ——情义(上)
作者:猫叔大侠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算算时日,从北冰归来已有小半月,莫孤忧所谓的“恩赐”还尚未见到强制性的预兆,我依旧躲在云海楼中专心致志地培育剑蛊。

  在半月之中,我仅仅收过北啸月一次来信,说凤鸾阁中无异常之举,备受世人赞誉的“无双倾城”依然照常演出。

  没想到阿璇还真的能够沉住气,倒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多虑了。

  聚英会的风浪无声无息地消下去了,神农宫中一切如常,好似我和厉剑昂一直待在宫中不曾出去一样。

  唔,这样说也不大对,虽然我算是“身在庐山中”,但也要识得真面目,要以客观的角度来看待事物。总的来说,好似什么都没有变,只有——

  我和厉剑昂走在宫中遇到同门,想满含微笑打招呼时,他们总是一脸的惊慌,一溜烟儿地快步离开,搞得我好不尴尬。这样的情况出现几次,最后我见谁都是黑着一张脸,结果那些同门师兄弟离我更远了。我事后想想,也许并不是我的问题,可能大家惧怕的是我和一直形影不离的厉剑昂;也许大家是畏惧我们二人腰间的墨云与暗涛。

  嘛,或许这样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避免了很多麻烦,说不定还能减少自己的工作量。

  而我培育的剑蛊也有了可喜的进展,也许是自身之血蕴有百草之力,剑蛊的生长速度远远超过了我的期望。它的体内已经出现了骨骼,这也说明它即将成年,走向它生命最重要的一刻。

  我在忙着自己的一堆杂事,而神农宫中的长老们也在忙不停。司空冰、展星孤、莫问似乎秘密在商讨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就连风挽林也是经常见不到人,刚刚登上宫主之位的莫孤忧更是整日将自己关在神农殿中不出门,就连无垠令主花满城都甚少见到。云海楼里只剩下我、明如镜、宋涵,我们三个人一起谈论日常的修炼和医术,倒也算不上无聊乏味。

  有时候我也能遥遥看到花满城的一袭白衣,但在待她尚未发觉之时脚踏追星步溜走,因为在那件事完成之前我不想单独和花满城见面,想给她一个惊喜。

  不知不觉,剑蛊又生长了一月有余,它身上的骨骼已经完善了,按照典籍上记载,剑蛊成熟之时便是抽取其骨的最佳时机,若培育时间一久,它的骨质也会出现老化的问题。

  每当我喂食蛊虫的时候,总会把厉剑昂轰出干点别的杂事,而我自己会跟剑蛊说一点话。其实这原是黑瓜皮的工作,不过曾经的黑瓜皮既然变成了厉剑昂,我自然不能跟一只熊来说了。

  一日喂食过程中,我趴在炼骨皿边上,看着剑蛊津津有味地吞食血珠浸润过的药草,小声对它说道:“剑蛊,虽然说现在是抽出你的骨骼最好的时候,但是你别怕,我不会这么做的。所以啊,现在安心享受大餐,不过等到你享受尽了你的生活,我再拿走骨骼炼剑好不好?我想你也不会这么小气,那,说好了,咱们就这么定了。”

  我还自顾自对剑蛊絮絮叨叨说着一些有用没有的话,身后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笑意,回头一看,翩然如雪的一身白衣,一双似笑非笑的剔透眼眸。

  花满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房门口,衣袖掩面轻笑。

  我耳根一阵火辣,赶紧不动声色地盖好炼蛊皿的盖子,装成无所谓的模样,嬉笑道:“阿满,你怎么来了?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什么时候变成小猫儿的?”

  花满城微卷的长发合成一根辫子搭在肩上,深褐杏眸中盛满了清澈如水的笑意与嗔怪:“阿竹,还说我么?回宫这么久,你连见都不见我一面,若不是最近忙着别的事情,我早来堵住你了,看看你这个‘百尺毒仙’究竟忙些什么事?”

  我心神一荡漾,眼前蓦然浮现出莫孤忧令我前去地皇阁时的面孔,不由得苦笑:“唉,你的好兄长当真是爱护你,为了让我不能见你,都把我派到地宫去了。你说,我能违背三把火还未烧完的神农宫宫主之意么?”

  花满城微微蹙眉,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件事我也和哥哥认真商量过了,可惜哥哥不会改变意思,但是他答应会给你充足的时间,不会现在逼着你进地皇阁。”

  “迟早的事情而已,何况你我又不是没有潜入过地宫?”我看到花满城头发上银链流苏闪闪发亮,蓦然想起自己准备的礼物。打开玲珑袋中好一顿翻找,取出一个小小锦盒递了过去,脸上微微发窘发烫,我说道:“我这次去聚英会,给你带了一件礼物,你看看合不合你的心意?”

  花满城打开手中的锦盒,看着静静躺在红色衬布上的白玉蕊血梅,伸出手拿起那个发饰,惊讶道:“白玉蕊血梅?”登时她的面颊浮现两团火烧云霞般的彤红,“这,这是给我的?”

  我看了看四周,笑道:“难道你怀疑我这屋子还藏有别的姑娘么?”

  花满城莞尔轻笑,手中抚摸白玉梅花,眼眸中莹莹发亮。我赶紧起身说:“哎哎哎,你可别哭。我给你这个可不是为看你哭得梨花带雨,虽然你哭起来也很好看。”

  花满城破涕为笑,在我面前晃了晃白梅花,神色颇为认真:“阿竹,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当真要给我?”

  我点点头,道:“那是自然,既然给了你,哪还有要回去的道理?”花满城满眼含笑地端详手中的白玉蕊血梅,我抚摸下颌,故作忧虑道:“话说,我这白梅发饰虽然给了你,但是经北冰一行仰慕我的女子也不少,都是争着抢着要我给她们发饰。”我围着花满城转了一圈,看着她神色紧张,手中紧紧攥住白梅,忽而一笑,附在她耳边轻语道:“只是,不知道你守得住守不住?”

  花满城转身轻舞,撩起白袖一旋。我眼前一白,闻到满袖幽兰暗香。白梅蕊血梅已在她的耳畔,她轻轻一捋流苏,偏头微笑道:“如何?”

  呆了一呆,我猛然醒来,连连说道:“很美,很美,可是你刚刚还带着的银链流苏呢?”

  花满城回眸一笑,自己径直走出了我的房间,留下一句话:“就在你那里。”

  我呆呆地看着花满城翩然而去,下意识地往头上一摸,旋即笑颜自语道:“真是淘气。”

  我看着手中那两道银链流苏,放进了原本盛着白梅发饰的锦盒之中,收了起来。

  过了两三日,我正喂食剑蛊,姜仙霖急匆匆地撞门而入。我头也不抬,拿着药草撕得粉碎丢入皿中,道:“怎么这么毛躁?有什么急事么?”

  姜仙霖拍着自己的胸膛,半响才缓过劲来:“师兄!掌门找你有事!让你赶快去神农殿去。”

  我垂眸看着啮噬着药草的剑蛊良久,道:“哦,知道了。”我整理了一下衣服,从怀里掏出一个塞得紧紧的小瓷瓶递予姜仙霖,安然笑道:“师弟,这个小瓷瓶麻烦你给我师父,告诉他每日一滴即可。”

  姜仙霖摸了摸头,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取出铁笛放到身后,继续说道:“师弟,你直接就回神农殿去,告诉掌门,说我已经前往地皇阁,他不用再催促了。”

  果然,他看到花满城头上的白玉蕊血梅。其实前去地皇阁对我而言也算不得上什么,不过我好歹也是堂堂云海八令的墨云令主,如此轻易地被莫孤忧控制,恐怕自己以后在神农宫的日子也不好过。

  我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告诉他,不要被感情冲昏了头脑,毕竟我和他是同生共命的一体。好了,你去吧。”

  姜仙霖疑惑地看着手中的小瓷瓶,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就离开了。

  我刚刚踏出房门,看到厉剑昂站在门前,一双如雾气山岚的眼眸紧紧盯着我,他问道:“你是去地皇阁么?”

  哎?这只熊有时候感觉挺敏锐的啊?我知道他的打算,但是风挽林曾说的“恶缘者入之葬身地宫”实在让我需要思虑一下。即便厉剑昂持有暗涛令,但他也算不得是神农宫的弟子,万一被归人“恶缘者”之列,岂不是很危险?就算他能进入地皇阁,但他实际上仍为蛊虫之身,而在地底保存千万年的地宫,难道就不会有什么杀虫防蚁的举措?

  好吧,我知道自己的想法有点胡扯,不过让厉剑昂陪着我一同进入地皇阁感觉总有些不妥,一种萦绕在心的奇怪感觉。

  “不是。”我移开了目光,低声说道。

  厉剑昂好似轻叹一声,等我移回目光时,万万没想到已经看不到厉剑昂的踪影。

  这只熊?难道是闹别扭了?

  我冲着门外喊道:“厉熊,你若再不进来,我这里的茶你可是要一一尝遍的啊。”

  门外一片安静,难道是我自己威逼不成?那就利诱试一试。

  “这样,你好好待在云海楼里,等我回来请你畅饮三大名酒,南疆解忧,北冰霜华,或是云隐醉仙,你随便选。”

  门外还是一片安静,此时我才惊觉云海楼中早已没有厉剑昂的身影。

  我急急忙忙地跑到云海楼外,却始终看不到厉剑昂,一急之下,催动真气施展追星步起来,身形顿时虚化成幻。不再犹豫,加紧脚步向别的地方奔去。

  哪里?是去找风挽林求助?或是直接去神农殿找莫孤忧?或是去找花满城?还是他直接去了地皇阁?唉,早知道这样还不如顺着他的性子来,这样反而更危险。

  不管怎么说,先看看神农宫其他地方有没有他的踪影。

  如疾风般狂奔向灵汇院,疾速围绕一圈没有发现厉剑昂的任何踪迹,转向奔向玲珑馆,奔出的时候从两个弟子的缝隙之中闪过,狂走撩起的风微扬起他们的衣摆。

  “那个,好像是师叔?”

  “我刚才好像也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但现在……哎呀,别想了别想了。”

  身后两个弟子的声音渐渐远去,我默默地在心里说声抱歉,脚步越奔越疾,身形虚化得也越来越厉害。

  灵汇院,没有?玲珑馆,没有?百草谷,没有?神农殿,还是没有?

  我绕着神农宫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转了好几圈,始终没有发现一丝一毫厉剑昂的踪迹。终于,我的体力与真气再也不能经受不住追星步的损耗,脚步慢慢地停了下来。

  天边的最后一抹橙红流火袭卷了半边天际,满目的灿然金辉让神农宫显得格外安逸祥和,让秀丽如画的风景更添了一缕静谧的愁绪。弟子们高声阔谈的朗朗笑声,碎散一湖的粼粼金光,沉静矗立在光影之间的古老建筑,一时间,我恍若不经意之间落入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但是胸膛中那份沉甸甸的负重无时无刻不提醒自己的命运。

  望着夕日下的神农宫良久,终于我拔起脚,静静地向云海楼走回,任由鲜艳明丽的红金之色灼灼地刺痛着眼睛。

  其实我知道,厉剑昂不会离我而去,但是此时此刻,我蓦然感受到那种无依无靠的彷徨与翻滚不息的不安,仿佛正如同天上渐渐浓厚的黑影一般吞噬最后的光与热。南疆本来四季如春,只是这一刻,我全身止不住地抖动。

  我是黑瓜皮的饲主,但不知从何时起我竟会如此依赖那个完全不懂世事的厉剑昂,将他视为兄弟,把他当作亲人,我已经有些习惯地躲在沉心剑后,习惯每日和他对酌几杯美酒。

  即便我曾经大义凛然地认为给厉剑昂服下幻身散是留给他最好的选择,但又从心底希望他不会离开。

  呵,我还真是一个优柔寡断,犹犹豫豫的人。

  我低着垂头慢慢地走,直到看到地面上云海楼倾斜的影子。

  若今夜他尚未回云海楼,那我就到地皇阁住着去吧,想着抬起了头。

  之前光耀半边天空的金红已经被夜色逼到天边一隅,残余的光芒肆意地洒落在云海楼之上。冷暖两色相融的天幕下,云海楼上静坐着一个身影,显得十分落寞与沧桑。

  破旧的蓝衣灰衫,四散的黑丝长发,淡如云烟的脸庞,还有他身旁一柄沉钝巨大的黑剑。

  无比熟悉的身影,失而复得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