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将是一本超强的异能志怪小说 第9章 (四)
作者:沉烟曦月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其实陛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她纳入麾下吧,若是只是闲着无聊想作践她,大可不必这样大费周章。”看着将离失魂落魄离开的背影,心月只觉后颈一热,小白炙热的呼吸弄得她脖子痒痒的,心月侧过头在领子上蹭了蹭。

  “你怎知道我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她收入麾下?这小丫头伶俐得很,论能力也在你之上,虽然从来没说过,但其实从很早开始我喜欢她就胜过你。况且,她原也是从我们血系的人,现在回来也是落叶归根。况且你也是知道的,我向来最宽和待下,又长了一对棉花耳朵,搁不住别人几句好话求着,若是她真真可以浪子回头,竭尽全力补救,兴许我也就原谅了她。你且说,你跟了我这么说年来,你看我为难过谁?”心月低低的笑着,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也是掷地有声。然后她把手伸进黑暗里,轻轻一抓一抖,那无形的黑暗变得充满了质感,她抚摸着手里长袍那轻薄顺滑没有任何编织裁剪缝纫过的料子,然后把这实体化的浓重黑夜披在身上。那长而宽的衣袖,紧窄的腰身,宽大的摆子上精致的火焰纹路不断变换,远远看上去宛如熊熊燃烧的火焰,而在这些生生不息精妙绝伦的冲天黑焰中,明灭着一张张男男女女死不瞑目的脸。

  “我就是知道,我的陛下,”和刚刚那句说出口的话不同,小白的这句话是通过他紧贴着心月的胸膛直接传到心月的心里的,因为是隔着皮肉传播的,两个人的身体相贴的地方都能感到一种微微麻酥的震颤,“您确实从未为难过血系范围之内的家人,但是这丫头可不是我们的家人——兴许曾经是,但是现在她只是一个未知数。而除此之外,我还知道你是厌恶她的,怨恨她的落井下石,不齿她的对两个主人的不忠以及现在在你面前的刻意讨好……我知道你现在还能容得了她,也不过就是因为她还没被榨干净的剩余价值而已。另外她还在门外站着呢,我感觉得到她。”小白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下,然后含着笑意慢慢把刚刚一直没说出来的话说出口,连续不断的震颤和打在后颈上的呼吸让心月感觉到了一阵还不坏的可依托感,“陛下真的很适合穿这种高立领,窄腰身的衣服,只是如果能把头发盘起来,再陪一条红色的珊瑚坠子一定更加精神好看。”

  “你且就事论事即可,怎么还妄自评论我的衣着相貌来了?你这样僭越犯上,就不怕我把你交给烟罗家的娃娃们手里头,好好打磨一番?”心月吐出的字句虽然是责备甚至问罪的意思,但是吐出这些字词的嘴唇却浅浅的弯了一下。一直端得温婉如玉样子的眉目舒展开来,她吐出一口滚烫的浊气,绷紧腰背的力量微微松懈了下来。她抬起手,纤细和小巧的手指在柔润的发丝间穿梭,“不过我倒没想到你竟然将她的劣迹记得清楚又看得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自己都有些记不得了。”

  “我当然不怕,因为我知道陛下定然舍不得把我交付旁人的,因为您喜欢快刀,而我的野蛮就是你所有武器里最锋利的一把刀,那些庸人哪怕只是打磨一下我就折了;但是我又那么柔软,随时可以变成你最温暖的衣袍,您不会忍心让他们撕烂我的。况且你占据了我整个生命和全部的记忆,除了爱慕您,替你关注在你看不见的死角发生的见不得光的事;为你抵挡防不胜防的暗箭,并睚眦必报;在你登上那在架构在尸骨血海之上的权利巅峰前,先用我的血肉帮你焐热那把冷冰冰的满是刀锋的金椅子之外,我想不出用什么来报答您。”

  “哪怕是卑微的,我也想替那位小憩在王陵里的陛下守护您的美丽与强大,我愿意奉献出我的一切,直到我的灵魂再也压榨不出任何东西,直到我再也不被您需要,碎裂在战场,然后被异国的风风化成粉末。而在此之前,请允许我一直一直陪伴在您身边,一如既往的。”他在心月的肩膀上不紧不慢的呼吸,只是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里已经因为激越而隐隐有了杀伐之声。

  镜子里倒映出男人抱住女人裹在鲜血和黑暗里,被烈焰和愤怒的冤魂灼烧撕咬的影像——确切来说被灼烧和撕咬的并不是两个人,只有男人自己,那些累累的伤口被不断的撕裂,烤焦又快速的愈合,在男人苍白的身体上描绘出一幅带有阴暗的死亡气息和诡异美感的画作。

  “……”心月沉默着在脑后的卧堕髻上插上了最后一根小小短短的珍珠簪子,扭着身子看着镜子里自己的侧颜,转回身的时候,意外发现自己整个人的气韵在无意识间变得越发柔软和煦——如果把她漫长的生命看成一段长长的发展的历史,现在的她整个人就仿佛是再现了旧石器时代的风韵,真实而不具任何攻击性。

  “呐,你和我一起也有几千年了吧,你大可不必这样。不过我不想否认,白昶,你让我很感动。只是……”心月说道这里的时候停了一下,她优雅的把手绕到身后,伸进衣服里,然后抓住了某块布料,不紧不慢的撕扯着,然后在小白嘶嘶的抽气声里沉下音调继续说:

  “如果你能把抵在我腰上的那话儿软下去,说不定我的感动会更深一些,兴许会流几滴眼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满脑子想得都是把这个罪恶的东西扯下来。不过你是能干,竟然不用撩拨就有了这样热情的反应,现在我好想有一点能理解白天的时候你躺在夏曦的怀里为什么会快乐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小白抽着气,浑身僵直,身上的绒毛都立了起来。沉默了好久,然后才咬牙切齿的恨恨强调,“我不知道!我是直的!”

  “黄瓜也是直的,”心月走到窗台那里,一边用手拨弄的那颗伪装成仙人球的脑袋,一边垂下头看着楼下渐渐聚集到一起越来越浓重的白茫茫的雾气,似笑非笑的说,“只是直则直已,若是把它放进满是盐水的罐子里,在潮湿阴暗处放置一段时间,隔了夜的薯条都弯不过它。而夏曦你也是知道的,他一向可都咸湿得很。”

  “我……是直的……吧?”兴许是比喻得太恰当了,连小白自己也忍不住质疑了起来。

  夜晚的豫章依然燥热得厉害,虽然时不时有风吹过,但是都带着白日的余温,所以扑在脸上都是烫的,徐徐的倒还能忍受,如若吹得紧了,只觉吸进去的空气都是稠的,连呼吸都回觉得困难了。

  但是这一切也只是对于平常人而言,在心月眼里,她四周的这一方天地是说不出的阴冷潮湿,而且雨水连绵,压抑得很,从窗户向下看,可以看见零碎的悬浮在一大片虚空中秃着头顶,大肚子,短手短脚的大块头老爷爷。后来雨点渐渐急促了起来那些升腾起的雾气,凝聚起伏着,遥遥鸟瞰着宛如乳白色的大海,而海面上新氤氲出的薄薄的雾气这就如同真正的海雾一样了。犹如涨潮似的海平面的一边逐渐上升,淹没了那些在他们下面的老爷爷们,整个海面变成了一个奇异的曲面。远处有缥缈而盛大的灯光穿透轻纱似的阻隔渐渐靠近,在桨声灯影里,一艘挂满寒霜的巨大龙舟正顺着曲面缓慢爬升,心月觑着眼睛看过去,船上鬼影重重。随着一阵混杂着浓郁花椒味儿和各种馥郁的花朵的沉重香味,那艘巨大的龙舟渐渐靠近。黑色的坚硬的梯子从高高的船舷上伸到心月脚下,随着梯子降下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色斗篷,撑着一把淡粉色骨伞的女人,她的半张脸都隐在帽子的阴影里,但是这并不妨碍观摩她的相貌:她整个人都小巧精致的,五官搭配得十分紧俏,看上去十分机警聪慧,那一对连娟修眉,一双含情妙目尤其漂亮。

  “这些都是人牲吗?看着倒是比以前要多上好多。”她扶住心月的手,把伞遮在心月头上,然后和她一边拾级而上。心月打量着这些养得白胖,跪在地上头顶着夹板,码的整整齐齐的“人”,露出了愉悦和一点点困扰的表情,“看来妾身让小乌和将离另外准备是多此一举了,这些已经十分足够了。”

  “娘子准备的自然都是最好的,兴许先祭了娘子的牲口,就不需要婢子挑的了,这样说来兴许还是婢子多此一举了呢,”女人扶着心月的手,低眉顺眼的微笑,十分恭谨,“适才若不是听差了,婢子仿佛听见娘子说了将离二字,虽然也有很久没见到她了,但是她对娘子和我们这干卑贱奴才们做出的事,婢子是没齿难忘。犹记得昔日娘子曾说过今生最痛恨此类以利相聚,奸邪不义之人,若是他日再见到定会活生生施以醢刑……不过也已经是这么多年月了,想着娘子王者胸怀,现在定也是释怀了,竟然带着她去掠夺一位旁的血脉中下等封臣独女的才能,”说到这的时候,她叹了口气,无奈而仿佛艳羡的摇了摇头,“婢子真真钦佩将离,才用了几日就修补好了和娘子之间几千年的嫌隙,竟又重新变得这般亲厚。”

  “天哪,你又来了。”小白抖了抖,哀嚎了一声,幽怨道,“阿媚,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或者就像是阿娇那样少说话,你这一开口,我浑身都难受……”

  “你是在担心妾身会被欺骗和背叛吗?”“海上”的雾气很大,潮湿的风里有一股和海风几乎一模一样的腥咸的味道,心月耳边的碎发被风吹进了嘴里,她咬着头发侧过头看着身边这个陪着她一路走到现在的婢女,轻轻握了握她没什么热度而且骨骼坚硬的手。

  “咱们都已经活了这么久了,也不该再在乎这些小打小闹了。这一世作为一个时间节点,是一切的开始,妾身耐着性子从遥远的远古活到现在,昏花的眼前除了目的和利弊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将离的才能独一无二,这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就是有利,所以在榨干她身上最后一点点剩余价值之前,兴许就要委屈你了。”

  “沧海桑田之后婢子还能站在娘子的身边已是不易,哪里会这般轻易就放弃。婢子自问没有白君的贴身化为盾甲替娘子抵挡一切流矢暗箭的本事;又无法像阿娇那样能贴着黑夜行动于无形间里,于莽荒地布下娘子的神威。婢子所擅长的就是注视着那些琐碎的事,比如打点娘子的衣食起居,又或者是……拔刺。”女人用叹息的语气说着有些自轻自贱的话,被心月搭着的手被翻过来握住,她轻轻的拔掉心月手指上的几根因为摸窗台上的“刺头盆栽”而不慎扎进手里的刺,然后涂上随身带着的药膏,用袖子里的帕子裹着手。

  “娘子可知道有些刺刚扎到肉里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感觉,于全身而言又微不足道,但是久留在肉里就会痛会痒,甚至会使手指溃烂,殃及全身,婢子身无长物,也只能留意着小心您别被扎了手,哪怕是扎了手也能立刻在没有病变的时候就把它们拔出来,防患于未然。”

  心月看着被裹起来的手指,拢了拢手指,并没有答话。这时候船身剧烈的晃了晃,向来沉默寡言的房子爷爷张开嘴,用长长的舌头将从胃里吐出的一百只成年男丁直接倒进船舱里。心月一边对身边的女人说话,一边冲低着头站在门口踟蹰不定的将离招招手,她说:

  “好极了,即然这样,我们就不必浪费时间了,旅途漫长且无聊,所以正好你有充足的时间告诉我你看到的那些琐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