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遗落的梦 第6章 珠海 我回来了(6)
作者:我爱蓝天白云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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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起艾梦在深圳买房的事,她的主管周逸总是信手拈来当笑话讲给同事听。

  他说,“daisy——daisy是艾梦的英名,周逸说他不习惯叫人名,尤其是三个字的名字他实在叫不来,因此,每个应聘或转调到他管辖部门下的同事,都被要求在入职前必须取一个英名。她之前没有准备,便现查字典找到daisy这个词,觉得挺好。既包含了她的姓氏的拼音ai,含义雏菊她也喜欢。解释意思说雏菊是一种小小的黄菊花,她觉得挺好,象她一样不引人注意——买房就象是别人在菜市场买大白菜一样随便。”

  虽然周逸的形容有夸大的戏谑成分,但在事实上,艾梦在深圳买房的决定做得相当果决迅速。

  艾梦初入公司时住在公司安排的厂内职员宿舍。而后,随着人员增加,厂内宿舍不够分配,人事部便在周边以公司名义租赁了一批商品房,将部分干部转至租赁房去住。管理干部队伍再庞大后,人力资源部已无暇处理,便制定分级别的住房补贴标准将补贴款直接计入工资内进行发放,改由员工自行申请外租。

  搬家对艾梦来说是件很烦琐的事情。平常看房里好象空空荡荡的,真到搬家那天却依然难免要发出‘怎么还有东西没搬?’的感叹,每次搬家都不得不咬牙切齿地丢弃一些或便宜或体积大的物品。因为住房不固定,有些喜欢的物件也因规避日后搬家的困扰而忍痛割爱。

  当经济条件相对宽裕时,她就萌生了买房的念头。那时候龙华镇的房价在4000-6000元\/平左右。一个周末,她约了个朋友一起,走马观花地看了四个小区,只有第三个小区让她满意。几乎接近现房,户型很工整,银行、超市、公交站、菜市场都在三五分钟步行距离。当第四个小区没能俘获她的芳心后,她便折回到第三个小区,决定拿下。

  买房是大事,得跟家里通报一下。她往家里拨了个电话。

  “妈,我想在深圳买房。”

  “买房?哦,那还不随便你。你想买就买,反正家里又没钱给你。你自己决定,最好量力而行。”母亲交待说。

  艾梦放下电话就交了定金。第二天上班时,她妈妈打电话来了。

  “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觉得你还是不要买房的好,贷款利息很高,你欠银行那么多钱,每个月利息比本金还多,负担太重。”

  她回说,“晚了,定金都交了。”

  一天之内看房、交定,第二天正式签约,这样的买房速度,任谁也会觉得过于草率,也难怪她的主管要戏称‘就象是别人在菜市场买大白菜一样随便’了。

  退定的事是可以办的,因为正式合同还没有签,但艾梦已经决定买下。她算了下账,存款付首期没问题,以当时的月工资付完每月月供余款用来生活绰绰有余。唯一的问题仅仅只是装修费可能凑不够,因为很快会交房。她当时就想,无所谓,先简装修,家俱慢慢添。她房里的大部分家俱就是发一个月工资添一点这样累积完成的。

  艾梦后来还是很庆幸自己这个看似冲动的决定。龙华的房价在此后突飞猛涨,据说到2015年单价已经上涨到4万元\/平(她只听说但未求证,在她看来此事已事不关己)。遗憾的是,她没有等到上好的售卖时点,因为急需资金回长沙购房,在房价猛涨的拐点出现之前她不得不匆匆售出她唯一的房产。据说,她的房子售出三个月后,同小区的房屋售价就涨了50%,二年后再度在原基础价上翻倍——售房造成的损失事后无数次被艾梦的父母兄弟和好友捡起来当成感慨的引线重复点燃,每每此时,总是艾梦的精神疗法适时救她出水火,让她额头蠢蠢欲动的酸痛尚未孕育成胚胎便胎死腹中——论说起来,这结果也大大超出了艾梦的意料,她所住的小区外老早就铺了轻轨轨道,可铺来铺去总是个成不了气候的烂摊子,象一条被人砍去尾巴要死不活的蛇佝偻着身子弯曲地趴着,养了好几年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连大气也听不到一声,艾梦的房子刚售出不到一年,它就神气活现地扭动着腰肢喷着粗气卖弄起风骚来。在龙华修火车站的故事,艾梦听说了好些年却始终不见一点动工的痕迹,就象狼来了的故事一样重复着虚假,等艾梦将房子一卖,狼却真的来了——深圳北站很快投入使用并迅速成为了深圳唯一的特等站。这就象艾梦在深圳十年,朝思暮想地盼着深圳的治安好转、可以让她轻轻松松地漫步在街头巷尾一样,它却我行我素始终如一地制造着恐慌,但在艾梦离开深圳大约二年左右,市政府终于下狠劲清退了一大批三无人员,将恐慌系数降到了一定的水平线下——这一切的契机似乎源于2011年的深圳大运会,轻轨龙华线、深圳北站都是在这一年开通运行的。可惜,市府的举措不是艾梦一介草民所能事前洞悉的,那么,错过良机也就势在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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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艾梦买房象别人买大白菜一样随便的主管周逸是个香港人,英名jacob。人不如名,没有修长飘逸的身板,而是长得五大三粗、壮实魁梧。高1.89米,重298斤。可能体胖的缘故,背显得有些驼,头总是耷拉着,不直挺,缺乏精神与朝气。

  艾梦一直觉得主管的体胖源于他全然不良好的饮食习惯。他不早起,因此也无暇享用早餐。午间休息一个半小时,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但他觉得这点时间不够品尝午餐,多数时候选择放弃,偶尔在办公室啃个面包。他的晚餐——准确地说,一天中唯一的一餐集中在加班以后,也就是每晚的20:00-21:00pm,当然,鉴于他喜欢加班的特点,这个时间点常常往后递延。一天的消耗让他的胃部空虚,晚餐的食量也就大得惊人,而餐后不久便沉入的睡眠让脂肪无处挥发只好在体内堆积并累加体重的数字。

  艾梦与周逸共事十年,虽然有二三年她被划入另一个部门,但都属财会体系且在同一个大办公室办公,正所谓低头不见抬头见,可以说相互非常熟悉。尽管还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总体来说,她对他的印象非常好。

  就公司的角度来说,他是个好干部。他工作认真严谨,一丝不苟。艾梦记得自己有段时间负责催收海外客户的应收账款,因为英不好语法常出错,他每次都用彩色字体帮她修正然后邮件回传给她。这种细致周到、不厌其烦,少有主管具备。

  对待下属的请假申请,他总是挑三拣四、严格把关,坚决不同意,想让他批假比登天还难。在他看来,所有的职员就象一颗颗螺丝钉一样,虽小却不可或缺,哪怕缺了一颗都有可能给公司造成损失。这在公司的角度,也许是好的。在下属看来,颇不近人情。

  如果直接据请假事件评判说这名主管缺乏人情味,又不太恰当。公司里任何人请他帮忙,他都非常热情,很少推诿。艾梦曾经和二个同事提起想去香港和澳门玩,他主动托妻子帮三人预定香港和澳门的住宿及香港往澳门的船票,还亲自开车陪她们三人在香港游了一天,又和妻子一起请她们吃了地道的香港小吃和豪华自助餐。

  艾梦对他最大的微词在于二点,爱开会和话多。就一个男人而言,他太爱说,喋喋不休,简直是个话唠。他爱在上班时间或快要下班时召开干部会议,并且每次会议不低于三小时。她不得不加班,以弥补因开会而没完成的工作。他的这个习惯连他的上级都知道并提出善意批评,但他的这一顽疾积习难改,几年如一日地被他保持着。

  艾梦对这位主管看法的转变源于一个电话——一位已经离职的女同事在外地应聘时欲聘用她的单位人事主管打来的背景调查电话——电话是直接打给主管本人的,也不知基于何种考量,主管将电话转接至她的分机并要求三通。在通话中,主管语气强硬,充满怨愤与不满,把已离职的被调查女同事描述得非常不堪一不值。艾梦握着电话一言不发,老实说,她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被调查的女孩叫李靖如,是她面试后再转给主管复试的。主管复试后赞不绝口,说她会计理论知识丰富、英又好、反应快、人聪明,是难得的可造之材,要好好培养。靖如入职后就被安排在她的手下由她带。

  靖如是个大学应届毕业生,成绩优异,在校是班干部。她年轻、漂亮、活泼、聪慧,对新工作接收很快,不到一年就赢得了大家的喜欢和主管的青睐并授意艾梦下次公司晋升时提拨。可优秀的人往往很少能安于现状,靖如思维跳跃、天马行空充满幻想与梦想,对各种有形无形的束缚视而不见,只一味追随自己的意念与心情。

  提升时间还没到,靖如却提出了辞职。什么原因她也不说,只执意要走。主管亲自找她面谈了好几次,苦口婆心地规劝也没挽留住。主管便有些生气地签了她的辞职申请,此后有好长一段时间为此而郁郁寡欢,每每无意中提及,他也是很不愉快的表情。直到靖如在新单位上班以后,一个与她相好且仍在公司任职的同事才告诉艾梦,靖如离职后背包进行了一个月的长途旅行,行走到成都时,感觉成都是个不错的城市,于是决定留下来在成都找工作。那个背景调查电话就是她在人才市场应聘后成都一家大型企业打来的。

  第二天,艾梦接到成都公司人事主管打来的电话——这次是直接拨给艾梦的。人事主管说,“我昨天想了很久,觉得靖如这个女孩如果真如那位香港主管(她在电话中这么称呼)描述的那么差劲,应该过不了试用期,但她在你们公司工作了将近一年时间,这点我们在昨天的电话里已得到确认,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再给你打个电话搞清楚事情的原委。毕竟,这将关乎到婧如今后的事业发展和一个女孩子的未来,而你才是靖如曾经的直属主管,应该更了解她,也许跨级管理让你的香港主管对她有些误会。”

  艾梦沉吟片刻后回答说,“中国有句古话叫恨铁不成钢,中国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出息,我的主管对靖如也有这样一种舔犊之情。靖如很聪明也很有能力,我和我的主管都对她寄予厚望,也付出了努力想要著力培养她。本来已经有计划提拨她,就在前途一片光明时她却提出了辞职申请,我的主管一再挽留未能如愿故而有些气恼,一腔怨愤之言但愿你能理解并体谅。”

  “明白了。”人事主管在电话里说。

  靖如顺利入职,并在公司找到爱情成了家,从此在成都定居下来——当然,知道这些,已经是一年后了。

  这件事情虽最终得以圆满解决,但对艾梦的冲击可谓巨大。在随后一段时间里,每每回忆起当时主管的语句与语调,艾梦总觉得后脊背发凉。她弄不明白人性何以如此充满邪恶与反复?人何以如此复杂多变?看似熟悉了解的某个人原来还有如此深藏不露的另一面!她后来申请调职到武汉分厂,这或许也是其中小小一部分她无法向人述及的原因——这有失望的因素、也有逃离的因素、更有无奈的因素。

  艾梦记得她向周逸提交调往武汉分公司的调离申请时,周逸坚持不同意,找她进行了三次长达二个多小时的私下谈话,说是如果觉得现在的工作内容不喜欢可以换,如果工资觉得低也可以适当加,只要她愿意留下来。艾梦最讨厌以离职或调职之名行涨工资之举的要挟行为,在她看来,作为一名主管就应该量才给付,而不能玩这种低级的把戏。她没有接受任何条件,只是非常坚决地表示,一定要走。如果周逸不同意调职申请,她唯有离职。

  “你真的确定不再考虑?非走不可?”在第三次长谈后,周逸最后一次问道。

  “非常确定。如果您不同意我调职,那我只好辞职。”

  “你是一个很有经验的职员,如果离职的话,对公司将是一种损失,如果你执意要走的话,我同意你的调职申请,无论如何,你还是在公司内为公司服务。”周逸无奈地妥协。

  从这个角度上看,周逸仍算是一个认真尽职的好干部。艾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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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梦第一次见到周逸是她入职巨伟集团海外财会部一个礼拜后。他是她的主管的朋友,也是被推荐入职的,和主管一左一右坐在窄小的办公室后部的木隔板后,名义上来说是她的副主管,但因为不直接管理她这段的业务,所以并没有太多的沟通与交流。

  由于公司业务发展得比较快,再加上基于成本考量海外会计部的工作大量从台湾总部转往大陆的深圳总部,海外财会部迅速膨胀,不到半年,就从简易平房搬迁至宿舍楼宽大的地下室,职员由五、六人上升至三、四十人,一个部分亦同步拆分成三个部门——一个部门负责应收账款,取名账信部;一个部门负责总账、应付、固定资产及其他海外子公司等海外相关业务,取名账务部;还有一个部门负责海外各国税务政策、法规的研究及相应对策制定,取名税务部。随着转入的工作越来越多,海外会计部的人员也一直在上升,为了配合海外会计部的工作,还成立了专门的海外会计资讯部,负责海外会计部人员的电脑维修、维护及相关程式的开发。艾梦最初入职时管理固定资产账务,因此被划入账务部,从此便与原来的两位主管在工作上脱离,只是因在同一办公区域而天天见面。搬入新办公室三个月后,最初的主管调往事业处负责生产管理,周逸便与从台湾调来的另一主管共同负责账信部的工作。

  艾梦管了一年固定资产的账务,将在excel表中作业的明细账推上从台湾本部引入的tiptop(鼎新)财会系统,然后申请调职。正巧从海外移来的转单公司账务无人处理,艾梦就向主管主动请缨,接管了这部分账务。转单公司的业务很简单,说白了就是一笔账从a公司转到b公司、再从b公司转到c公司、再从c公司转到d公司、或从c公司转回a公司,或诸如此类。还有一些资本金投入及股息分配之类的业务。这些转单公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属于空壳公司,除了名字什么也没有,它们的注册地在人称“避税天堂”的巴哈马群岛(bahama)、英属维尔京群岛(thebritishvirginislands)、开曼群岛(caymanislands)等小岛上,通常几百块就能注册一家公司,设立的目的当然是避税。做这种公司的账对于集团公司的架构可以有很直观而完整的了解。她接手这项工作时,这区块还是一团乱账,系统中产出的报表全部满足不了“资产=负债+所有者权益”的平衡公式。二三十家这样的小公司,她一家一家清理,补资料、找资讯人员改程式,当所有的报表可以正确从系统产出时,她觉得这事基本也就做到头了。

  她又调职了,这次转做母公司的材料成本、应付账。负责这段账务的经理是个刚应聘入职不久的香港人。艾梦觉得他会计专业相当不地道又非常喜欢问,问就问吧反应还慢讲半天听不懂,听懂了过二天又忘了似的再问。艾梦虽已不太年轻,但直率的个性没改,问多了不耐烦的表情就挂在了脸上,如少年般的气盛有时也偷跑出来捣乱,有一二次干脆直接当面和他在办公室吵起来——几年的职场生涯,磨平了棱角也磨灭了锐气,你如果现在问她还会不会跟直属主管硬碰硬地顶撞,她肯定苦笑地告诉你,不会。环境可以成就一个人,也可以毁掉一个人,更多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学会妥协、学会低下高贵的头——引来全办公室同仁观望。她知道一个人能坐在这样一个位子上,总有他值得肯定的一面,主管的主管又不是瞎子,对吧。自己应该包容、忍耐,人家是主管,面子还是要给人家的,可事情发生时往往就是没法让自己做到克制。她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既然人家是主管,下属也不可能赶走主管,那唯一的办法也就只有自己走人了。权衡之下,离职,便成了她无可奈何的选择。就在这时,周逸找到了她。

  周逸说他接管了新成立的手机事业处的应收账款会计业务,需要一名主管代他坐镇事业处的会计部,管理相关业务和人员。他与她共过事,又在同一个办公室里工作了二三年,正面侧面的也做了些了解,对她印象不错,是个认真做事的人,如果她只是想换换工作内容换个主管而不是非离开公司不可的话,可以考虑调到他的管辖部门,编制在新成立的手机事业处所设的国内法人会计部。

  三年工作下来,艾梦觉得现在所做的海外账务虽然能够让她看到大型集团公司总体的运作模式、架构、税务规划等,也开阔了视野,但这些知识如果离开了类似国际大型集团这样的平台也就毫无用武之地。国内更多的是本地法人、小公司,所以,只有了解国内的成本、税务、报表运作模式及相关法律法规,将来离职后再找工作才有谈判的资本。她盼望切入这样的领域。

  就她所知,公司的会计部一直分为国内和海外两大块,内部架构也不尽相同。海外部因代行母公司职权,有政策制定、下达、监管和合并报表的需求,因此国内会计在某种程度上需要受到海外部的管理,但也仅限于此,日常工作上仍属互不干涉。艾梦想不明白,为什么新成立的手机事业处下的国内法人的应收账款账务会划归海外会计部管辖?但当她得知即将接手的是她极想了解的国内账务时,便欣然接受了。从此,她和周逸开始了长达八年的上下级合作关系。她当时完全没有预想到自己将会被卷入权力斗争的缝隙中如履薄冰、艰难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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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自台湾本部引入的tiptop系统,它一直是巨伟集团国内外会计部都在使用的一套erp系统。自手工作业被系统替代,艾梦就一直在使用这个系统,也因应产出的需求,请资讯部开发过几个报表程式,但新法人的账务因应大客户的要求必须使用另一套引自德国的erp系统——sap——这系统,艾梦以前完全没有接触过,需从零起步进行培训。更惨的是出于集团合并报表的需求,原tiptop系统需同步使用。这样一来,一套资料就需要同时在二个系统中录入。

  新的业务总是最容易引来关注,也最容易招惹是非。有时候重视也是一种负累。艾梦对此深有体会。且不说新系统上线的培训、两套财会系统的嫁接,单就每个客户的日报、周报、月报、应收账款的回款期、坏账率这一系列标准的制定与执行,就足以让人头疼。但这一切她都默默吸纳甘之若饴,因为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工作,她自觉自愿地每天加班到晚上十一、二点,从不向主管诉苦。

  令她难以接受的是,人为制造的恐慌与混乱争斗。她最初并不明白这段业务为什么会放到海外会计部管,但她后来知道,对于这段业务放归海外会计部管理一事国内会计部主管非常不高兴,因此授意下属的小中干及所有会计人员严密监视海外这几名会计人员的工作,一旦发现其中有任何差错,那怕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立刻大呼小叫将事态扩大化并将邮件抄送到与新业务相关的所有主管,包括会计部最高主管——会计长。

  艾梦自觉木讷,亦无意参与职场纷争,甚至有些厌弃与憎恨职场中这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权力战,她遵从“踏踏实实做事、老老实实做人”的家训。虽然有时周逸也明示暗示她,如果发现对方的错误,也要学会保护自己,将信息扩散出去广而告之,但她做不到,她总是善意地打电话给当事人,请他在系统中更正。这样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注定是海外会计部的败北。半年后,应收业务全部划回国内会计部,原来负责这部分账务的会计人员本来编制就在国内法人自然也划归国内会计部直接接管。

  艾梦打心眼里希望留在国内,这是她想要学习的领域。对她来说,这也会是更好的选择,她知道新公司将在香港上市,所有在编干部都将有可能按级别配发股票。但她还是听任周逸将她调回了账信部。她是在欲离职时被他挽留下的,而她自认为这场战役的失败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她的不得力引致的,如果她选择留在国内会计部,势必会失了他的面子。她不能做这种让人感觉背弃的事情。

  从那以后,她就一直留在账信部。她从来就不是靠阿谀奉承往上爬的人,他的主管周逸对她说过一句很经典的职场名言——能者多劳,但多劳不一定多得——虽然工作内容偶尔变换,虽然职位与工资也有提升,但是,鉴于她默默无闻不善争抢的个性,她的升迁之路还是明显滞后于那些能说会道的同仁。尽管她对周逸的称呼从专理、副理、经理到协理持续递进,但她与周逸的上下属关系一直没变,直到六七年后,她申请调往武汉分公司。那时候,账信部已有三四十人,整个海外会计部已百余人,工厂区已经发展到几十万人,俨然是集工厂、宿舍、医院、商店、餐馆、银行、邮局等为一体的小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