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宫花 第五章风云变幻
作者:箬曦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不要以为落毛的凤不如鸡,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凤始终是凤。)

  秋高气**,只差三日便是中秋佳节,尚宫局又是一阵忙碌,忙着为妃嫔们赶制出席团圆宴穿戴的衣裙首饰。宫乐部也忙着排练了不少喜乐,今日总算是得了空。

  桂枝的手伤痊愈,只是弹琴还不太灵便。上次一别,赵扩时常不由自主的惦念桂枝,只是苦于桂枝手伤未愈,没有原由召桂枝入东宫。赵扩闲来无事则在新益堂的书房里练字,小德子来报:“启禀殿下,洛大人求见。”赵扩搁下笔,高兴道:“快传。”小德子正要去回话,赵扩又叫住了他,嘱咐道:“日后若洛大人来访不必通传,让他直接进来即可。”小德子应了一声,方才却行出门去。

  很快,洛圣进了书房,作揖道:“殿下可有雅兴与微臣一同前往梅冈赏梅?”

  “赏梅?”赵扩有些惊奇:“此时并非冬季,梅尚未开花,如何赏梅?”洛圣喃喃地道:“世人赏梅重在观花,我独钟情与赏梅枝。如今为秋天气正好,梅虽无花却是赏其姿态的好时机。”赵扩顿觉新奇,莞而一笑道:“这到别出心裁!”遂两人撇下随从前往梅冈。

  梅冈上万分清静,那棵棵梅树姿态不一,或如少女含羞执扇,或若英雄豪情弄剑……

  赵扩和洛圣边行边赏,蓦然起了一阵风,一张宣纸随风吹来,风停纸悠悠落下。赵扩弯腰拾起,只见纸上写道:“瑞日曈昽散晓红,乾元万国佩丁东。紫宸北使班才退,百辟同趋德寿宫。”正暗自叹好,突然惊奇的察觉这字迹竟同自己的字迹很相似,只不过更清秀些。洛圣也凑过来看,笑道:“好诗!到是把德寿宫的景象刻画的栩栩如生。”赵扩向前一望,不远处的香玉亭中有一少女正执笔作诗。那女子青丝及腰,头上绾着蝴蝶发髻,只别了几朵珠花;身着梅花宫缎素雪绢裙,淡紫色的银米分绘花披帛,清丽无比,譬如一枝凌寒独自开的梅花。

  赵扩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洛圣跟在他身后,叹道:“谁道秋季梅花未开!”那女子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连忙搁笔行礼。赵扩步入亭中,惊喜道:“桂枝,是你!难怪有些眼熟。”桂枝道:“奴婢一时技痒,见香玉亭清幽便在此胡乱写写,不想惊扰了殿下。”赵扩从大理石桌上拿了几首来看,由衷赞扬道:“不止诗好,字也好!波撇秀颖、妍媚之态、映带漂湘。倘若这也叫胡乱写写,不知要羞死多少儒生!”赵扩端详着桂枝,目光扫过她的纤纤素手觉得有些空落,似乎少了什么东西,突然他想起自己收藏了一对新疆和田羊脂玉的玉镯,与桂枝的着装很相配,他便吩咐洛圣回东宫后让小德子把玉镯给桂枝送去。桂枝连忙谢恩。洛圣唇角浮出丝丝浅笑。

  回到东宫,洛圣取了玉镯亲自送到宫乐部。所行之处鸦雀无声,如果有什么声音那也一定是宫女因为惊鄂,落了手中的茶盘。像洛圣这样完美到不可挑剔的男子让宫女们忍不住心旌摇曳,腼腆地低下头却又情不自禁的想多看他几眼。他叩门进了桂枝房里,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朝那道门望去,如云走出来掩了门,宫女们含情脉脉的目光被无情的阻隔回来。她们热情如火的把如云拉过来问长问短,围的水泄不通。

  桂枝坐在芙蓉榻上,手里拿着一本《莺莺传》翻阅,见洛圣来了也不行礼。

  “越发没规矩了!”洛圣嘴上责怪着,面上却带着笑。桂枝看的入神,不答话。洛圣走到桂枝身旁坐下,伸手拿掉她手里的书,调侃道:“一个姑娘看这样的书也不脸红?”桂枝不满地道:“迂腐。我看就比那些讲三从四德的书强!”洛圣取出一只玉镯亲手替桂枝戴上,那温柔专注的神情就像是对自己深的女子。

  “果然很适合!”洛圣说着拿起《莺莺传》看起来,边看边道:“这书我原背着父亲偷偷看了一半,后来被发现后书就让父亲烧了,还罚在雪地里跪了**。”

  “你也在雪地里跪过?”桂枝惊鄂道。这一脱口而出桂枝无限后悔自己的失言。果然,洛圣意味深长地道:“你这意思是你也顶着大雪跪过,是何原因?”桂枝低头不愿提起,毕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她岔开话题道:“结局我提前看了,张生科考之后背弃了莺莺,可书的最后一节却为张生作了申辩,强词夺理!”洛圣的脸色微变,只短短的一瞬间又恢复过来,他凝视着桂枝,郑重地问:“倘若你是崔莺莺,会原谅张生吗?”

  “不会。”桂枝回答的干脆利落:“这种违背承诺的负心汉,我会恨他一生一世。”一阵沉默过后,洛圣和桂枝不知不觉一同看起《莺莺传》,一时竟忘了时辰。

  门外,乐女们探头探脑议论纷纷,她们抓心挠肝般的好奇洛圣怎么进去了迟迟未出,只恨如云看着无法近窗一探究竟。风蝶酸溜溜的对银霜道:“都进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出来?到底在里面干些什么?”银霜笑道:“孤男寡女的还能做什么?不过被洛大人这样的美男子抱着的滋味也不错!”风蝶红着脸道:“没正经,说这样的话也不害臊!”银霜啐道:“呸、少来,你们谁不想!”

  张司乐从尚宫局议事归来,远远就瞧见乐女们逗留在桂枝房前窃窃私语。张司乐疾步走去,站在众乐女身后,高声质问道:“你们为何不去练琴,到杵在这儿不走?”乐女大惊失色,忙不迭地转身行礼,规规矩矩的排整齐。张司乐见乐女们皆低头不语,她随手指了一名乐女道:“你说。”那名乐女支支吾吾道:“洛大人进了杨掌乐房里许久,到现在还未出来。”张司乐面色铁青,敛起了慈祥的面色,对如云冷声道:“去,把你主子叫出来。”

  如云忐忑不安,还未上前敲门,桂枝和洛圣就已听到动静回过神来,慌忙开门而出。桂枝与洛圣见此情景,面面相觑。张司乐向洛圣行了礼,侧头对众乐女命令道:“都散了吧!今天的事不准出去嚼舌根。”

  “是。”乐女们异口同声,连忙逃离这个事非地,桂枝方才反应过来,慌忙向张司乐欠身。张司乐朝洛圣微微一笑,眼里却全无笑意:“洛大人若无要事请回,久留此地多有不便!”洛圣洒脱地笑笑,告辞而去,冷冷的笑容里有不可忽视的孤傲。

  张司乐将桂枝叫回房里,薄怒道:“你素来谨慎,今日怎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语气里更多的是担忧。桂枝跪下,解释道:“今日嘉王殿下赐于奴婢玉镯,洛大人只是奉命而来,奴婢与洛大人清清白白,绝无半点私情!”张司乐展开紧颦的双眉,扶起桂枝道:“没有最好。你要清楚除非是嘉王登基后下旨赐婚,否则你就是老死宫中,你们一点可能也没有。瓜田李下的,要懂得避闲。”张司乐仍有些担忧,心里又有几分惋惜,桂枝和洛圣的确是一双璧人,若是能安然走到一起,该有多好!

  桂枝点头道:“奴婢谨尊司乐教诲。”桂枝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萧羿的面容,心有悲戚。

  飞琼殿。太监宫女无精打采的做着事,张贵妃安静的坐着,美丽的脸庞没有喜怒哀乐,譬如一个精致的木偶。

  蓦的,一名宫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头扑跪到张贵妃脚下,哭喊道:“娘娘救命!”张贵妃定睛一瞧,这宫女正是她的贴身宫女纷兰。张贵妃平静如水地道:“何事如此惊慌?好端端的谁要你的命?”纷兰委屈道:“娘娘极少出户自然不知外面的那些混账话,平时奴婢们受点气也罢了,他们既然嘲讽娘娘是……”纷兰红着一双眼睛,不敢再说下去。张贵妃不温不火,追问道:“说什么?”纷兰吞吞吐吐道:“他们说,他们说娘娘是‘处子贵妃’。”此言一出,飞琼殿的宫女太监皆愤愤不平,怒发冲冠。

  张贵妃黯然泪下,呜咽道:“你且说来,何事让你如此惧怕?”纷兰面白如纸,道:“奴婢出宫办事,听到一群宫女太监非议娘娘,其中一名宫女嘲笑娘娘落毛的凤不如鸡,连个宫婢都及不上。奴婢气不过上前给了她一巴掌,不料她是符婕妤身边的宫女,估计这会儿她已经往符婕妤那儿告状去了。”一名太监气恼道:“一个婕妤还能爬到娘娘头上不成!”纷兰道:“你常伴娘娘左右极少出门,有所不知。如今这宫中最得**的就是符婕妤,连皇后也要让她三分。”张贵妃心里清楚符忆娥的飞扬跋扈,连晨昏定省也敢时常缺席。”张贵妃心里明白,李凤娘是为掩饰因嫉妒害死黄贵妃而提拔她为贵妃,但赵惇也不是傻子,也因此对张贵妃心有介蒂很不待见。

  她正望烛哀叹,太监就来通报:“娘娘,符婕妤求见?”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一怔,纷兰更是恐惧,忙磕头道:“娘娘救我!”

  “哪个不要命的?连我的人也敢打。”符忆娥不顾太监的阻拦,嚷嚷着闯了进来,她与张贵妃对视半晌,讥笑道:“本宫还以为你很丑呢?所以皇上连见都不见你,没想到却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张贵妃淡定道:“你犯了两个错误,第一本宫位份比你高,你理当行礼;第二你在我面前还没有资格自称本宫,只能是臣妾。”张贵妃的目光突然变的凌厉,昂首道:“会写‘妾’字么?女字上面一个立字,永远被人睬在脚下。”飞琼殿的宫女太监听后无不瞠目结舌,难以想象他们逆来顺受的主子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这次她是真的怒了。

  纷兰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跪行到张贵妃身后躲着,不料这一举动刚好引起了符忆娥的注意,她正为张贵妃的话暴跳如雷,她一个箭步上前抓住纷兰就打,纷兰不敢还手只得用手护住头哭着任打任骂。张贵妃慌忙叫人将符忆娥拉开,一名太监刚扯住忆娥的衣袖,忆娥转过身来就给了他一巴掌,怒骂道:“你是什么东西?连我的衣服也敢扯,你有几颗脑袋?”这么一来,宫女太监皆低头垂手立在一旁默不作声,无人敢上前。许栩心软忍不住上前拉住忆娥,忆娥愤怒地将许栩一推,吼道:“好啊!连你也要帮他们来欺负我。”张贵妃看不下去了,起身一把掀开忆娥,斥责道:“这是飞琼殿,容不得你撒野。”遂命人去请李凤娘。

  李凤娘悠哉游哉的步行到飞琼殿,心里偷着乐。当初她之所以选择提拔张氏看中的就是她软弱的性格,其次张氏素来温顺擅弹琵琶常为她奏乐很得李凤娘欢心。张贵妃与符忆娥对峙良久,李凤娘才姗姗来迟,满屋子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张贵妃也恭敬地向李凤娘请安,符忆娥只随便欠了欠身,满脸不屑。李凤娘走到主座前坐下,喊了平身才慢悠悠的问事情原委。太监回了话,李凤娘噗哧一声笑道:“本宫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闹的鸡犬不宁的,不过是两个宫婢的事非。”

  符忆娥气愤不已,高声道:“飞琼殿的那名宫女竟敢动手打人,还有没有王法?理当重罚。”李凤娘抿着嘴笑,她早就想找个机会杀杀符忆娥的气焰,只是碍于赵惇不好出面,如今这是个借刀****的好机会,她索性把这事往张贵妃身上一推道:“本宫事务烦忙,这种小事就交由张贵妃处理,贵妃就是半个皇后,由她处理合情合法。”符忆娥气急败坏,李凤娘这么做她是哑巴吃黄莲,想反驳却无话可说。张贵妃领命,首先按照宫规处罚纷兰掌嘴二十,符忆娥对这种做法惊讶不已,一头雾水。接着黄贵妃冷冷地看着符忆娥的那名跪在地上的宫女,淡淡一笑道:“辱骂贵妃罪不容赦,理当赐死。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减刑为‘一丈红’。”所谓的“一丈红”就是不记板数的打,一直打到筋骨断裂为止,受刑者除了要忍受无尽的痛苦以外还会瘫痪。

  那名宫女全身乏力的瘫软在地,浑身冷汗哭天喊地的求饶。张贵妃面无表情,无动于衷。符忆娥傻大了眼,僵着身子一句话也说不出,张贵妃的做法让她无可反驳,毕竟她首先不偏不倚的惩罚了自己身边的宫女,而自己的宫女的确犯的是死罪,从表面看来张贵妃当真很“仁慈”。

  那名宫女见太监已经搬来了刑凳,而符忆娥沉默不语,她彻底绝望了,在恐惧之下猛的起身一头撞在殿柱上,鲜血顺着脸颊流下,当场死亡。符忆娥和许栩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符忆娥掩嘴往后退了几步显些跌倒被宫女及时扶住,而许栩只觉脑子突然一片空白晕了过去,李凤娘便吩咐太监将许栩抬回龙图阁。张贵妃面色有些苍白,声音轻微颤抖道:“你们都看到了,是她自己恐刑自尽,不是本宫要赐死她。”这话不知道是用来服众还是宽慰自己。李凤娘却是喜上眉稍,死的是宫女,可打击到的是符婕妤。

  阴天,桂枝探望许栩回来就被张司乐叫到司制房里帮忙。桂枝在里间裁衣,隔着一层壁听到大厅里闹得厉害,她放下手里的活,出了屋子一探究竟。原是张贵妃和符婕妤因为选布料的事发生了争执,张贵妃看中了一匹锦缎,本想拿来做身衣服,用于出席中秋晚宴,这次是大半年来张贵妃唯一能见到赵惇的机会。

  符婕妤的衣裙首饰早已备好,按理不该再多拿,她只是心中有气故意把张贵妃选中的私下拿走,司制房的人也不敢阻拦。符婕妤和张贵妃吵的激烈,桂枝站在一旁,她也全然不知觉。符婕妤挑眉道:“本宫衣服多得是,但偏偏就是要夺你的东西,你要不服就让皇后处罚我啊!”她本不是如此恶劣之人,只是因为上次纷兰的事让她心里记恨上了张贵妃,再加上张贵妃本就生得水灵,她岂能让张贵妃惊艳出席,与她争**。符婕妤又执意拿走了本属于张贵妃的首饰,大遥大摆的回宫。

  纷兰在一旁气的咬牙,张贵妃冷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如今尚宫局也只剩下次等衣料和宫婢戴的首饰,她颦眉回飞琼殿去。

  桂枝正打算回房做活,如云跑来道:“杨掌乐,小德子来传话让你去一趟东宫。”如云帮桂枝抱着琴,跟在桂枝和小德子身后,一同往东宫而去。

  天气异常的闷热,桂枝到了新益堂的花厅时额角上挂满了汗珠。碰巧洛圣也坐在花厅,惬意的搧着扇子,小德子告了退,花厅伺候的两名宫女出门沏茶,就只剩下桂枝、洛圣、如云三人。桂枝支走如云,便没大没小的夺了洛圣手中的折扇,自顾自的搧风。

  洛圣拿出汗巾温柔地给桂枝擦干额上的汗珠,浅笑道:“何必要抢呢?你不抢我也会给你!”

  “你给的没有抢的有意思。”桂枝抿着唇笑。

  宫女奉茶进来,桂枝连忙把扇子扔还给洛圣,正襟危坐。

  一盏茶的功夫后,赵扩姗姗来迟,桂枝和洛圣起身行礼,赵扩连忙道:“不必多礼!”桂枝问道:“殿下传奴婢过来,想听何曲?”赵扩摆手道:“听曲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今秋就东宫的花开的最好,我邀你们来是为一同赏花。”桂枝和洛圣有些吃惊,对视了一眼另有打算,天赐良机应该好好利用一番,他们心里已有了默契。

  东宫花园里姹紫嫣红的一片,阵阵飘香。桂花、睡莲、玉簪以及各种合样的菊花将黄叶萧瑟的秋季点缀的别有一番风情。赵扩摘下一朵含苞待放的仙客来赠送给桂枝,莞尔一笑道:“今日有仙来东宫为客。”桂枝羞涩地颔首,沉默。

  洛圣在一旁偷笑,无意间撞上桂枝躲躲藏藏的目光,桂枝瞋了他一眼,他止了笑向赵扩拱手道:“殿下,微臣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处理,不便多陪。”赵扩只得让洛圣先行一步。洛圣这一走,就只剩下赵扩和桂枝两个人。两人并肩走着,不知该说些什么,空气渐渐的沉了下来。

  桂枝为缓慢这种气氛,故意崴了脚,赵扩慌忙扶住桂枝关切地道:“没事吧?”桂枝颦眉道:“脚走不了了!”赵扩扶桂枝到一块青石上坐下,他蹲下,伸手想帮她脱下鞋子揉脚,桂枝慌忙躲开道:“你是皇子,我只是一个奴婢,怎么能让你做这样的事?”赵扩抬头凝视着桂枝,眼里盛满了柔情:“这儿没有皇子和宫女,只有赵扩和桂枝。桂枝注视着他,笑意绵绵。

  飞琼殿的宫女太监个个急的团团转,明日就是中秋佳节,可他们的主子却连像样的衣裙和首饰都没有。突然,纷兰走到张贵妃身前跪下道:“奴婢有罪,还望娘娘宽恕。”张贵妃摇了摇头道:“不怪你!就算你不得罪符婕妤她也是不会让我顺利出席的,谁愿意有人来分自己的恩**?”她伸手扶纷兰起来,纷兰依旧不肯,纷兰道:“奴婢指的不是这件事!”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那是……?”

  “当初皇后娘娘下令焚毁黄贵妃所有的东西,那东西都是极好的!奴婢舍不得就偷藏了几样,如今想来娘娘到是可以勉强用用。”众人喜出望外,张贵妃的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这哪是有罪,分明是大功一件!”在众人的激动下,纷兰把藏着的东西拿了出来,一件拖地月白色睡莲百水裙,一支碧玉龙凤钗和两支嵌宝石金步摇,三支水晶牡丹簪子,一对嵌珍珠的银耳坠,一条翡翠凤项链;那衣裙几乎是新的,料子、做工皆是上乘,那些首饰也是光耀夺目、独具匠心。

  众人都高兴的笑开了花,纷兰敛笑黯然起来,叹气道:“可惜还差了一个手上戴的物件,有些美中不足。”张贵妃温柔地笑道:“知足常乐!”今日心情大好,素来极少出门的张贵妃也有了兴致游园。

  御花园中偏僻的一角,两名太监贼头贼脑的小声争执。

  一名太监满脸气愤:“凭什么你一个人独吞啊!”另一名太监无比无奈地道:“怎么分?有本事你弄成两半好了。”说罢就想脱身,那名太监拉扯住他不放:“不行?你拿出来。”……

  张贵妃远远的看见这两个太监,疑惑起来。她示意身后的宫女太监不要出声,自己则走近了一些,偷偷观看。

  耳朵灵敏的那名太监发现了端倪,他偷偷向另一名太监示意,另一名太监毫不领情地道:“少跟我来这套,拿来。”渐渐的,他发现他脸上难看的表情不像是装的,两人一同往远处一瞥,只见张贵妃正悠闲的盯着他们看。他们吓的慌不择路,拔腿就跑,张贵妃命人将他们捉住,带过来审问。

  他们跪在张贵妃面前,脸色铁青不敢抬头,自从张贵妃处以符婕妤的贴身宫女“一丈红”之后,他们就知道这个贵妃不是摆设。张贵妃不温不火地道:“你们在干什么?”他们面面相觑,不敢开口。张贵妃打趣道:“不会是做贼心虚吧?”两名太监连忙把头摇的跟波浪鼓似的,异口同声道:“奴才哪敢啊!”

  张贵妃装作大怒:“再不从实招来,本宫就将你们送到司正房严办。”两人慌忙磕头求饶,灵敏的那名太监只有恋恋不舍的把金镯子拿了出来,低声道:“这支镯子是奴才们运宫女死尸出宫时发现的,奴才一时财迷心窍,据为己有。”纷兰接过镯子,呈递给张贵妃。张贵妃仔细看了看,这镯子做工精美,款式新颖,上面的东珠和翡翠皆十分罕见,绝不该是一名宫女所有。察觉到张贵妃狐疑的神色,两人战战兢兢道:“奴才所严句句属实。”另一名太监还道:“奴才听说那宫女叫潘露,是宫乐部的乐女,娘娘若不信可以去求证。”

  张贵妃看两人不像在撒谎,而她也没那个心思去查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遂放了这两名太监,两人千恩万谢的走了。

  纷兰看着镯子,狂喜道:“真是上苍庇佑,这镯子来的真是时候!”张贵妃发觉镯子上的东珠、翡翠和纷兰藏起的首饰很相配,就像是一套。

  “难道这也是黄贵妃的东西?”张贵妃心里暗暗的猜测。

  中秋佳节,天下起了大雨,闷热的空气一瞬间清**起来。本来决定的露天设宴赏月也改成在紫宸殿设宴,虽不及露天赏月雅致却无比奢华气派。

  黄昏,紫宸殿中张灯结彩,花团锦簇,烈火烹油。每一席上皆插着一大枝金桂,芳香四溢。

  赵惇和李凤娘并肩坐在基台上的主席座,赵扩与众妃嫔按等级依次入座。宫娥袅袅婷婷的端酒菜上来,随后站在席后,排成一排。热闹繁华中,两张空席格外惹眼,空落落的让人心底发凉,那是张贵妃和苏贤妃的位置。

  符婕妤仰脖啜着酒,眼睛乜斜张贵妃的座席,眉眼间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估计是没有像样的穿戴,没脸出来见人。

  太监禀告:“张贵妃到了!”符婕妤哑然失色,她猛地放下手中的酒杯,酒水洒了些许出来。李凤娘斜视几乎失态的符婕妤,嘴角含笑;赵惇则懒洋洋的靠着龙椅,一副与己无关的姿态。

  不出片刻,张贵妃怀抱琵琶昂首挺胸的走进来,华衣灼灼,惊艳四座。符婕妤瞪目结舌,如此精致、华丽的衣裙和首饰,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赶制出来的;她游目四顾,除了赵惇和李凤娘众人皆陆续站起,屈于大势符婕妤也心不甘情不愿的从座位上站起来。

  张贵妃渐渐步入大殿中央,金镯子上的铃铛随着她优雅的步伐发出清脆的音乐。赵惇与李凤娘木然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张贵妃变了脸色,赵惇的眼泪模糊了双眼,她刚入殿的一瞬间他几乎误以为黄贵妃死而复生,他怎么会忘记,她的每一件衣物都是他命人精心所制。

  张贵妃向赵惇和李凤娘行礼,赵惇握紧酒杯一言不发。李凤娘霎时冷静下来,把玩着手上的翡翠念珠道:“勉礼。这是家宴大可不必有这么多的规矩,坐下用餐吧!”李凤娘无关痛痒,张贵妃的出身她相当清楚,和黄贵妃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的人,不过是住在飞琼殿里找到了几件未毁的遗物罢了。既然李凤娘发了话,张贵妃便归位坐下,赵扩和众妃嫔方才纷纷入座。

  桂枝带领乐女在紫宸殿的偏殿里等候,只到太监来传诏。桂枝带着乐女小心翼翼地进入正殿,她的头上正别着昨日傍晚赵扩摘给她的仙客来,此时这花开的正艳。桂枝行礼后一抬头就迎上赵扩温暖的眼神,两人相视一笑。李凤娘尖锐的目光盯紧了桂枝,桂枝敛笑低头退到了一旁。

  舞姬舞着杨柳腰翩翩起舞,乐女奏乐伴舞,众人兴致勃勃的观看歌舞,谈笑风生。赵扩心不在焉的陪李凤娘谈话,眼睛时不时的往桂枝那边望去,桂枝盯着琴弦,心绪不宁的弹,丝毫不敢游目。

  符婕妤见赵惇失魂落魄地瞅着张贵妃,心里不悦,撇嘴低声道:“有什么好看的?”赵惇并未听见,李凤娘到是耳聪目明,听得一字不落,笑吟吟道:“张贵妃今晚真是格外的明****人!”张贵妃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月饼道:“娘娘谬赞,臣妾不及娘娘凤仪万千。”

  符婕妤冷哼一声,抚摸着胜雪柔软的白毛,讥讽道:“若是好好把胜雪打扮一番,胜雪也是格外明****人的!”李凤娘轻笑道:“不如咱们就把胜雪好好打扮打扮,再把符婕妤也好好打扮打扮,瞧瞧哪个更明****人些?”此话一出,哄堂大笑,赵扩刚喝了一口酒正要咽下,险些呛到。

  符婕妤气的脸变形,气急败坏的朝着赵惇高声道:“皇上。”赵惇精神萎靡,脑子里全是黄贵妃的音容笑貌,随意敷衍符婕妤道:“玩笑而已,玩笑而已。”符婕妤愤愤地坐下,连喝了好几口闷酒。

  酒过三巡,张贵妃突然起身,离席步入大殿中央,舞姬停舞退居两旁,乐女也停止了奏乐。张贵妃欠身道:“臣妾有一曲要献给皇上和皇后娘娘。”

  “好!”赵惇和李凤娘这次难得的一致:“快快弹来。”

  符婕妤撑头看着直翻白眼。

  宫女抬了张凳子到张贵妃身后,纷兰将琵琶抱过来交给张贵妃,她抱好琵琶坐下,左手按弦,右手一扬清泠的音乐便从玉指间流出,她低眉信手续续弹,悲音带着寒意侵入人的心脾,如泣如诉,遥远而又浅进;手腕上的镯铃随着她的手时急时缓的动作而发出相协的悲吟。

  殿外正下着珠帘般的雨,雨打花草,沙沙作响。雨声、铃声、琵琶声,顿成一曲,共为天籁,众人无不闭目聆听陶醉其中,就连符婕妤也不由自主的如痴如醉,心有悲戚。

  此曲名为《雨霖铃曲》,是唐玄宗痛失杨贵妃之后所作,话说杨贵妃在马嵬坡香销玉殒,唐玄宗观百花娇艳,佛寺外石楠团圆合抱,他不禁触景生情,倚树而泣;那时霖雨霏霏下了大半个月,他冒雨前行在雨中闻铃声隔山响应,遂作此曲。

  此时此刻,赵惇竟于唐玄宗同病相连,感同身受的悲恸欲绝,因为是帝王所以就连哭也不可以出声,眼泪更不能让别人窥见,否则就是失了龙威,他满面泪水的趴在酒桌上装醉。

  曲虽终,悲未减,殿内的空气沉寂,恍若隔世,每个人各怀心事。突然李凤娘大笑起来,笑的有些酸涩,她拢好衣袖,洒脱地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舞姬继续起舞,乐女继续奏乐,要奏欢快的、喜庆的。”

  桂枝红着眼眶,用眼角的余光穿透花花绿绿的人群偷偷向李凤娘投掷而来,入骨的恨意中却也有不少由衷的钦佩,李凤娘就是李凤娘,就连伤口复原的速度也比常人快些。

  符婕妤心里隐隐作痛,又醋意大发,冷笑道:“好好的中秋佳节偏要弹这样的曲子扫兴,安的什么心?”面对符婕妤的刁钻,张贵妃捋了捋胸前垂着的一缕青丝,从容不迫道:“既然妹妹嫌姐姐弹的曲子扫兴,那妹妹不妨亲自弹一曲助兴如何?”

  “你……”符婕妤愤然起身,与张贵妃怒目相向。张贵妃转动了一下纤纤玉指上的白玉戒指,讥笑道:“原来妹妹如此心急要一展所长。”说罢,起身做出一个让位的姿势。符婕妤被堵的紫胀着一张脸,哑口无言,如今是骑虎难下,她本是平民出身,你让她割草、扫地还行,琴棋书画是一样也不会。众人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符婕妤,有多少人在偷笑要看她的笑话,她陷在尴尬的境地里出了一身冷汗。

  “符婕妤怎么还不开始弹奏呢?嫔妾等的心急如焚。”明嫔皮笑肉不笑地道。她对符婕妤平日的飞扬拔扈早有不满,这次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自然是要帮助张贵妃步步紧**。

  符婕妤不知所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入。一直趴在酒桌的赵惇再也无法忍受紫宸殿里的勾心斗角、冷嘲热讽,他用衣袖抹干眼泪,猛地坐直身子,心烦气燥地一拍桌子,怒吼道:“够了!……”除李凤娘泰然自若,众人皆是吓的一缩脖子,肃容正襟危坐。

  “都散了吧!”赵惇的后半句话说的有气无力,整个人散架一般的瘫坐在龙椅上,阖目揉了揉太阳穴,一颗心早已精疲力尽。

  乐女、舞姬一一退下,众人各自起身行礼告退,短短的一瞬间紫宸殿里空荡荡的一片,只剩断井颓垣。赵惇听着寂夜中唯一的雨声,放放心心的放声痛哭。

  金桂萎谢遍地。

  御花园里已经两天不曾有过符婕妤的身影,往日她是四处漫步的。许栩上次昏厥后就一直恹恹在**,连中秋节也未到紫宸殿侍奉,今日身子刚好些,便连忙赶到符婕妤的寝宫。

  宫女太监一见许栩,如释重负。一名小宫娥喜上眉梢:“许掌衣,你终于来了,娘娘还趴在榻上哭着呢?已经两天未进食了,就只有你的话娘娘还听些!”许栩大步流星的走进去,绕到内室掀帘而入。

  低垂的纱幔将**榻罩的严严实实,符婕妤趴着卧在榻上不肯出来。许栩卷起纱幔,符婕妤伸手又扯了下来,用哭的嘶哑的声音道:“没脸见人!”许栩不曾亲眼目睹那晚的情景,却也猜得出她一定十分难堪。许栩坐在**沿,轻轻地拍了拍符婕妤的背,柔声劝道:“不就是不会弹琴吗?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会咱们就学,谁是天生就会的?”

  “学?”符婕妤仰起满是泪痕的睑问道:“跟谁学?若叫一名乐女来教,传出去又是笑话,到显得本宫连乐女都不及了!”

  “桂枝啊!”许栩嫣然一笑,脆声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符婕妤豁然开朗,从榻上爬起惊异道:“我怎么把她给忘了,她初来乍到就做了掌乐琴技必然不凡,以我俩的情义她是愿意偷偷教我的。”符婕妤忙不迭的起身用膳,雷厉风行的差人传桂枝过来。

  桂枝未带如云,独自一人入龙图阁,她心里明白符婕妤的意图,而这恰恰是桂枝为李凤娘立功谋取信任的佳机。

  每一个朝代都有一个禁忌,对于只剩半壁江山、摇摇欲坠的南宋来说,它忌讳一切含有亡国之意的东西。

  桂枝欣然答应符婕妤的请求,符婕妤握着桂枝的手,眉开眼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符婕妤拣了一块僻静的地圈禁起来,偷偷学琴。桂枝暗中修书一封呈递给李凤娘,道明原委,李凤娘读完信大笑起来,畅快无比地道:“好一个杨桂枝,好一曲《玉树**花》!”

  “《玉树**花》。”若水心中默念,她曾听闻《玉树**花》是亡国之音,虽不知信件内容她也几乎猜到了桂枝的计划。

  龙图阁中,桂枝诲人不倦的给符婕妤讲完音律和手法,便随手弹奏出《玉树**花》,符婕妤和许栩专心致志的听着,渐渐由音入情,身临其境。桂枝玉指一顿,收了音道:“娘娘觉得这首曲子如何?”

  “好听极了!犹如见了一派盛景,虽曲尾越显悲凉却悲而不伤,恰到好处!”符婕妤已经迫不急待的想学,然后好好在赵惇面前露一手,挽回面子。许栩好奇的拿起桂枝压在琴下的曲谱,读完歌词后由衷赞道:“词也写的好!”说罢,开始照着词浅浅吟唱:“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声音宛如百灵鸟的歌鸣,清新动人。

  符婕妤一惊,她只知许栩声音比别人甜美,如一汪甘泉,孰不知歌声如此幽婉动听。

  一阵萧瑟的秋风将金灿灿的菊花簌籁的吹洒了一地,落了桂枝一裙,她伸手划过平滑如肤的丝面裙裾,黯然神伤。桂枝凝视着符婕妤天真到有些傻的笑颜,心里不由勾起细微薄凉的痛意,她清楚这笑颜将要和这落花一样的腐烂,而罪魁祸首是自己。桂枝不敢再相迎符婕妤的目光,低头信手拨弄琴弦。

  这几日赵惇独自住在福宁殿,图个清静。入夜,吴东小心试探道:“奴才听闻符婕妤好些日子没有出过龙图阁了。”言外之意就是赵惇今晚要不要去龙图阁。赵惇忆起中秋之夜的场景和符婕妤当日的窘迫,心里生出几丝厌倦,摆摆手道:“不去龙图阁。”忽又忆起了那首《雨霖铃曲》,似乎还响在耳畔,叹气道:“曲子如此幽怨,心也必定是幽怨的,这大半年来的确是朕辜负了她!”遂转身吩咐吴东道:“去贵妃那儿。”吴东领命,心中窃喜。

  子夜,龙图阁里里外外的灯亮的耀眼炫目,符婕妤睡眼惺忪地练琴,一遍又一遍,一不留心刀刃般凌厉的弦便勒进手指,刺心的痛。几曲下来,十个手指无一完好。皇天不负有心人,几日艰辛下来曲子也能弹得流畅,虽仍赶不上桂枝的扣人心弦却也能婉然动听。

  天刚亮,符婕妤抱琴,兴冲冲地跑到福宁殿外求见赵惇。一名守门的小太监道:“皇上不在福宁殿,昨晚去了张贵妃的那儿,娘娘请回吧!”晴天劈雳,符婕妤傻在一旁,良久,突然瑟瑟地笑了,笑容惨淡而尖刻。自以为可以集三千**与一身,她高傲、她轻狂,殊不知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样红。

  符婕妤抱紧了琴,咬破下唇,满满的不甘心。她在福宁殿外久立,不肯回龙图阁,守门的太监开始还劝着,后来索性不管。一站就是一上午,她双脚疼痛,腿酸不已。终于远远瞧见赵惇的辇轿向这边驶来,她喜出望外地迎过去,远远的就呼喊道:“皇上,皇上,臣妾有一曲要献给皇上。”赵惇紧着眉头,隔轿对吴东道:“一大清早,谁在那儿大呼小叫的?”吴东换了只手持抚尘,回道:“启禀皇上,是符婕妤。”赵惇困倦的靠着轿壁,脸上只剩冷淡漠然。

  符婕妤风风火火地跑来,挡住了赵惇的去路,轿停下,吴东肃容道:“娘娘怎么能阻拦圣驾?”符婕妤走近几步,太监慌忙将她拦住,她满怀期望地高声道:“皇上,臣妾要献曲。”赵惇不由生出几分纳罕,他难以想象她既然要主动献曲,好奇心的驱使下,赵惇掀帘对吴东吩咐道:“既是献曲,就让她一起回福宁殿。”符婕妤惊喜,连忙谢恩。

  福宁殿中,符婕妤信心满满的放好琴,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弹奏。赵惇一边喝酒一边听琴,渐渐的他愉悦的面色消失的无影无踪,脸一点一滴的失去血色,他倏地起身,怒气冲天的摔了杯子。“啪”的一声,尖锐而冷烈的响彻福宁殿,宫女太监唬得耸肩眨眼,惶恐地跪下。符妤婕惊慌失措地一闪身,一不留神手中的琴弦断了。她面如白纸的跪倒在地,不知有何过错。

  赵惇并不明示,满面怒色,甩袖离去。符婕妤所有的希望,刹那间都随着滴落的泪,蒸发成过眼云烟。红颜未老恩先断。

  初承雨露,张贵妃竟有了身孕,一时之间六宫朝贺,曾经门可罗雀的飞琼殿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即使对闹鬼之说深信不疑的妃嫔也屁颠屁颠的来飞琼殿争相讨好。李凤娘眼角的笑意转瞬间化成了雾霭,表面上她也准备了丰厚的贺礼,让若水送去。

  桂枝带领乐女到飞琼殿奏乐庆祝,入门前她耳边响起一句熟稔的声音:“不要以为落毛的凤不如鸡,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凤始终是凤。”声音低沉而冷烈,含着几分嘲讽。”桂枝猛然转身,目光扫向声源处,是一名穿着灰色绵布衣的老嬷嬷,这张脸她记得。

  老嬷嬷转身而去,口中嘀咕让人听不真切的话语。

  “杨掌乐。”一名乐女用眼神瞟了一眼即将消失在人群的老嬷嬷,她提醒桂枝要不要把老嬷嬷告到司正房。桂枝摆摆手道:“由她说去吧!事不关己。”

  “什么事不关己?”桂枝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冰凉严厉的质问,她心弦一紧倏地回头一望,只见若水提着竹篮,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桂枝和乐女连忙向若水欠了欠身。乐女心有畏惧,低头不语。桂枝从容不迫,缓缓道:“方才见小西湖上浮了一只鞋子,不知是谁的?乐女问要不要打捞上来。”若水轻描淡写的“哦”了一声,桂枝闻香向若水走近,见篮子中满满的桂花。

  “姑娘采的?”桂枝随口一问。若水轻轻点头。桂枝浅笑道:“怎么不让宫女去做,姑娘何必要亲力亲为?”若水含笑的脸霎时有些僵硬,明眸盛满哀愁道:“身在宫中就必须学会如何消遣幽深漫长的岁月,不然悠悠人生该如何度过?”话落翩然转身而去。桂枝怔了片刻,突然叫住即将远去的若水,迷茫道:“与姑娘相处多日,还不知姑娘该如何称呼?”若水并未回首,背对着桂枝答道:“若水。”说罢,提步就走。

  “上善若水?”

  若水稍顿,蓦然回首,嫣然一笑道:“只若水,不上善。”若水的笑容美的酸涩而无奈,桂枝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