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着老船长,下到水手仓,里面有十几个人正在睡觉。潮湿又污浊的空气,我感到难以忍受,一个劲儿捂鼻子,心想这些人是怎么受的?“都起来,快点。你们这些猪。”船长喊。
那些人不满的睁开眼,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快起来,再睡小心掉了脑袋。”
“什么事?”一个人用华语问。
“都精神点,我们被海盗跟踪了。要有一场狠帐了。”
“他妈的,踩我们的点,操家伙。”
“每人半瓶罗姆酒,晚上御寒。往死里打。千万别留活口,他们可不是单伙人,剩一个就报信。”船长嘱咐道。
“你放心,咱们船上五十来人,家伙不少,他有去无来。”
“还是谨慎点好。”
那些水手顺着梯子爬出水手仓,接着很快就吵吵嚷嚷起来,一个人喊道:“不行,给我两支枪。”
“他们都会说华语吗?”我问。
“会那么一点儿。”
船长搬开船舷的一张床,里面露出很多空酒瓶子,乱七八糟堆在那里。“这帮狗东西,我说酒怎么下去的这么快?”
“怎么还发酒?拼起来行吗?”我怀疑地问。
“这个你不必担心,有了酒,他们就是一帮畜生,玩起名来,神仙也拦不住。再说,晚上确实冷。”
“原来这样。”
“你拿那个大袋子,就是墙角挂的那个,都装起来。我们有用。”
我一个个装着瓶子,船长说:“快点,也许我们没多少时间了。上面大副按我的命令在发枪。”
我拎着袋子爬了出水手仓,“到这边来。”船长急促的说。
船长室旁边还有个小屋,推开门,里面都是灰尘,几只老鼠看见我们,吱吱叫着逃走了。
船长拉开一扇宽大的帆布,我不禁大吃一惊。足足有几百件铁制的武器,寒深深冒着光,大多是刀和斧子。
“子弹打完了,全靠这个。”
“最后一战。”我沉重的说。
接着我看见一个小木柜,周围用防湿布包着,还有一把锁。
船长翻来覆去也没找到钥锁,急得满头大汗,后来找到一个铁棍子,莂了下去。终于打开了。
里面是一袋一袋的黑色火药。
“快点装,把绳子也插进去。”他指了指一段一段的绳子。
“是引信。”
“怎么不多几个人来?”我问。
“我一直把火药当神灵,怎么能用这帮酒鬼?”
我有些发笑。
几十个瓶子装完了,拎到甲板上。“听好,每人一个,对准了扔。准备好火。”船长喊。
随后他又问:“看见二副了吗?”
“没有,这家伙又消失了,也许还没醒酒吧。”
“赶快找,耗子窟里也要把他翻出来。他打枪最准。”
两个水手四处去找,一边喊着:“辛格,辛格?”
大副走过来,恨恨的说:“船长,要不要惩罚他?”
“算了吧,这可不是平时。给他喝两瓶醋。”
“关键时候他就喝醉,每次都这样。”大副依依不饶。
“可我们每次都离不开他。”
“他有什么?”
“他会立奇功。”船长淡淡说了一句。
大副不语了。
这时一个脑满肠肥的汉子搬出了酒箱子,一箱压着一箱,摞了很高。我看见那些水手的眼睛发出光来。
“听着,”船长说,“我们有一场仗要打,打赢了,我们就能喝掉剩下的半瓶酒。如果输了,我们的血和我们的命就终结在海里。我希望你们团结合作,像个真正的男人,像个真正的水手,打一场漂亮的仗,一起看到明天的太阳。愿神保佑我们,圣母玛利亚和我们同在。”
那群水手兴奋地喊起来,举起手里的枪,大概是说一定要胜利。
“肥仔,”船长跟胖子说:“把冷家伙搬出来。”
胖子应了一声,转身走了。“他是个生番。”船长说。
我很吃惊,“他吃人吗?”
“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正被绑在铁树上,饿的要死了。是敌对部落干的。”
“他对你倒很忠心。”
“那是饥饿逼的,我救了他,给他一块面包。从此他就跟了我。”
一个独眼的家伙,身子高大,脸上一道道的伤疤,穿的衣衫已经辨不出颜色,大声对船长喊道:“我们要不要加快速度?”
“没用,”船长说:“就按这个速度前进。前面还应该有堵劫的。”
“那我们火药不够。”独眼道。
“我们就得靠它了。”船长指着胖子搬上来的铁家伙。
独眼眼睛里放出一道光茫,彷佛要射穿船长。“那好,我要一把长刀。”
出去那两个人终于拖着二副回来了,二副像个水蛇软绵绵的,垂着脑袋:“我还没喝够。”
船长上去一个耳光,响亮到每个人都听见了:“你这样,还想要我提升你?”
二副终于睁开了眼,看了看船长,大声喊道:“难道我不行吗?船上谁有这个本事?”
船长道:“就是因为你有狂醉的本事,所以你领导不了。”
“那你为什么不开除我?”二副不依不饶。
“你跟了我三十年,我开除你?”
独眼在一旁道:“船长,天快黑了。”
“来领武器,什么随手拿什么。”
“我只要一把枪,五十发子弹。”二副道。
胖子说:“铁家伙你不用?”
“不用,到时候甲板上都是。”二副回答。
“净他妈吹,”大副藐视地说,“我要一把斧头,最沉的那把。”
众水手一哄而上,武器很快就一扫而空。“你跟我过来。”船长多我说。
船长室。老人把油灯点起来,看着我的脸:“你说你当过兵?”
“是。”
“老大是谁?”
“现在是李弥。”
“以前是?喔,我知道了。听说他们在缅甸。”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们有这个本事。”
“你真的姓汤?”老头狡诘的问。
“到这个时候,我没必要说谎。”
“嗯,我相信你的眼睛。”
“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是的,有。”老头有些踌躇。
“我听着,”
老头好像下定了心,但用一种很神秘的声音说:“你知道船上装的什么?”
我摇摇头,“我怎么知道?”
“事到如今也许我们都活不了了,不过说真的,船上连大副都不知道,我们装的是大麻。”
我很是吃惊,我觉得脸上的皮肤有些发紧,“就是说我们不能被警方发现?”
“对了。”
“我们也不能指望警方来救我们?”
“对。”
“为什么告诉我?”
“你当过兵。”
“当兵?”
“当兵的人会严守秘密。”
“可是告诉我有什么用?”
“有用。”
“我不明白。”
“我是船长,这次我们被跟踪,他们不是一般的海盗,我很清楚。我觉得我活不过明天了。如果你还活着,请你把这个瓶子扔到海里。”他指了指桌上一个大肚的瓶子。
“是什么?”
“是家书。我还有一个家。”老人说:“如果他们没收到这个瓶子,请你告诉他们,我是怎么死的。”
我松了口气,觉得那很容易,“我要是活着,一定会扔下去。”
老人没言语,低着头想着什么。不一会抬起脸,喃喃的对我说:“我们会死的,我们都会死的。除了你。。。”
夕阳最后一丝余辉从窗户里透过来,老人的脸很苍白,但眼神凝重。“以前我在南洋学过一点相面之术,你会活下来。是的,会。”
“我想和大家一起。”
老人笑了:“其实不必的。也许这是神的的旨意。”随后他不再说话了。
船有些摇晃,木结构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但很快平复下来。老人把窗子打开,外面没有一丝风,海上静得很。
窗子旁边有样东西——一把弓,一盒箭。
我心里忽然有个冲动,“船长,我要这把箭。”
老人点点头。
这时天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