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在旁边用手抹泪,心里暗暗夸大通这小子脑筋够快,日后怕是一个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好手。
想那周矿长和那个中年军装男子许是被大通这个惊天谎言给唬得说不出话来,半响没有反应!
关于说谎,我个人的感觉是,谎言扯得越大,关系的人越多,就越不会有人揭破。
道理很简单,谁要揭破,那要承担后果和风险的。
而且大通这事说得头头是道,事事相扣,逻辑上毫无硬伤,且围观人多势众,就算周矿长他们心里不信,大庭广众之下拆穿,也得掂量掂量场面失控的后果。
所以周矿长和中年军装男子低着头苦苦思索,没有立刻说话。
我和大通心里没底,毕竟这是一场大的赌博,要么全输身败名裂,我们两人一起去坐牢;要么全赢博得满堂彩,替死去的战友争一个名分!
我甚至能听到身边大通咽口水的声音,我也感到头皮发麻,高强度的紧张让我们备受折磨。
终于,周矿长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了,我知道,这是他心里做好了打算,要说话了。
果然,周矿长双手向下摆了摆,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开始说话了,“大家静一静,听我说,罗大通同志汇报的事情非常重要,非常紧急,反革命份子不仅渗透到我们矿区来了,还收集炸药准备搞什么大阴谋,对,说不定我们这次大地震就是他们搞的鬼,不,就是他们搞的鬼。坚决打倒反革命份子!”
周矿长的号召立刻引起了下面年轻群众的热情响应,他们纷纷举起拳头,热情呼喊道:“坚决打倒反革命份子!坚决打倒反革命份子!”
周矿长看大家的情绪都调动得差不多了,挥挥手示意大家停下来,说道:”同志们,你们要相信组织,我们一定对潜入矿区的反革命份子进行最严厉的打击,正好,我们军区参谋长秦鱼跃秦同志也在场,下面请大家听秦同志说两句!”
周矿长这话一出,我就觉得我们这个谎言十有**是要成真了。一来他把地震引发的矿区受损推到了反革命份子身上,推脱了自己本身的责任。二来他让来自军区的人说话,显然想把他也拉下水,涉及的人和事越多,事情定责就越麻烦。这周矿长果然深谙此道,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果然,秦鱼跃从周矿长后面走了出来,清了清嗓子,开口讲道,“各位同志,矿区出现这种情况,我们绝对我不会坐视不管的,请各位放心,我马上上报领导,立马派人来严查此事,不放过任何胆敢破坏革命事业的反革命份子,给在这次矿难中受困受难的同志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个回答铿锵有力,光大伟正,令场下的很多年轻同志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我和大通也拼命鼓掌,因为这个秦参谋的刚才一席话,相当于给这件事定性了,青天白日,谎言成真,我和大通怎么还能不鼓掌呢?
周矿长和秦参谋可不知道我和大通心里的小九九,现在的他们正站在前面,十分享受人民群众的掌声,频频挥手示意,仿佛一对救苦救命的真英雄!
后面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我和大通以养伤的名义回到以前那件土屋休息,军区派人过来彻底协查反革命份子的事情。
说来也奇怪,那件土屋看似破破烂烂,却在那场大地震中屹立不倒,反而是很多看起来比它光鲜的房屋纷纷倒塌。大通说它是中用不中看,我却说它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
不管怎么样,容身之所还在就好,那段日子,我和大通除了去矿区做必要的口供以外,就没了其他事情。
至于口供,我和大通早已经仔仔细细对过了,我和他又是经历过生死的毛头小伙子,就算录口供的人再怎么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话,倒也没露出什么破绽!
两个年轻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一下子不用工作了,自然是天天喝酒,原本矿上是以为我们和孔晓生都已经壮烈牺牲了的,追了烈士的名号,打算给个集体三等功,并准备了一笔抚恤金。
没想到我们三个竟然在时隔三天后(其实在古墓里我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这是事后老赵头告诉我的)我们竟然活着回来了,还挫败反革命份子的阴谋。
周矿长已经把这份功劳报了上去,但是审批结果还没下来,看我和大通一身破破烂烂,大概于心不忍,又想拉拢我们,就把属于我们的那份死亡抚恤金先发给了我们,说好多退少补!
我和大通哪管这些,钱到手了还不买酒,枉费了少年头。老包家的马奶酒和羊肉被我们包圆了,大青山的香烟不离口,快活似神仙。
日子就在酒肉中像流水一样过去了,经过这段时间,矿区反革命份子的事情也算有了一个结果——
军区派出的调查小组清除了我们那个煤矿入口,里面和我们说的一样,一副地震后的狼藉惨象。他们顺着煤矿口,来到了我们口中的那个雷管炸开的入口,但里面的石灰岩溶洞早已经在后面的那次余震中彻底塌方,根本无法入内考察,反而更验证了我们口供中这个石灰岩溶洞是反革命份子储存炸药的基地,最后被小百灵点燃炸塌洞穴同归于尽的证词。
接着,我们逃出来的那个飞仙洞也被调查。但调查的结果是飞仙洞下半段已经被爆炸(其实还是那次余震)了,根本无法下到底层去,不过没被炸毁前确实能够从下面逃出来,间接证明了我和大通的证言可信度。
上面这些信息都是周矿长亲自跑过来告诉我们的。本来碰到地震,矿上众多设备被毁,他要背上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弄不好乌纱帽都要丢了。
现在我和大通这一出现,立马带来了反革命份子恶意搞破坏事件,不仅把事件的性质给改变了,间接也给了周矿长一条活路。
所以他上窜下跳,尽力维护我和大通,如今调查报告也向着我们,估计他这次不仅没责任,说不定还能因为“及早发现并制止反革命份子破坏行动”而升官呢!
所以他来告诉我们消息的时候美滋滋的,还破天荒地陪我喝了几杯,半醉半醒间许诺说,要为我和大通去争取个二等功来,听完我和大通又是一顿劝酒,直把他灌得站不起来为止。
二天后,我和大通正在喝酒,门被推开了,我们俩抬头一看,来的人大出我们意外——既然是调到外面的小四眼。
他手里提着当地土制的白酒,站在门口,讪讪地和我们打招呼,“罗哥,张哥,好久不见,你们还好吗?”
大通对他印象不好,鼻子“哼”了一声就转过头去。
远来是客,我赶紧把他迎了进来,抓起白酒放在桌上,客气道:“都是自家兄弟,来就来,还带什么酒嘛!”
四眼认真地说,“我今天来是要谢谢你们的,要不是孔晓生和我换,要不是你们配合,说不定现在死在矿下的就是我了!”
一听这话,我握着筷子的手一抖,整个屋内气氛变得死气沉沉,这次矿灾一直是我们矿区工人的禁口,因为基本每个煤矿下面都埋了我们的战友,有些战友运气好,尸体被挖了出来,有的被乱石砸得面目全非,有的全身毫无死亡,只是全身皮肤发红,是活活窒息而死的。
就算我们组,死掉的人也有沈进步、林先进、胡志强、李雪儿四人,想到这我叹了一口气,打开他的白酒,给他倒上,说,“哎,说着干什么呢,都是命啊,我们可得还要好好活下去呢,来喝酒!”
听到这个话题,看到小四眼这番觉悟,大通转过头来,拿起酒碗和小四眼碰了一杯,看来内心已经原谅他了。
那几天天天喝老包家的马奶酒,嘴里早就淡出鸟来,好容易小四眼带来了烧酒给我们换换口味,我和大通怎么会放过,加上话题沉重心情不好,那是一杯接着一杯喝啊!
至于下酒菜,是我们早上帮老包家堆草堆换来的一个“羊架子”,拿水煮了,煮出一大盆鲜羊汤,吃肉吸骨喝酒,怎么一个痛快了得。
喝到尽兴时刻,小四眼端起一杯白酒站了起来,眼睛红红的,对我和大通说,“罗哥,张哥,我最对不起的就是罗晓生同志,要不是她替我,说不定死的就是我!”
我和大通都知道罗晓生压根没事,也没把这句话放到心上,胡乱安慰了几句了事。
没想到小四眼接着说,“你们知道我们矿洞的6个人活了几个吗?一个都没活,全死在矿洞下面了,那两个跟我同一个屋子的,被煤矿压得死死地,听说全身骨头都碎了,我是又后悔又庆幸啊,哎,老天爷为什么只给了我一条活路,却收了他们的性命啊!”
听到这话,我和大通心里有一阵阵的难过,这么多战友死了,我们不说,不代表不难过,藏在心里的感触,被小四眼这一番话全给勾出来了,喝酒,一嘴解忧愁!
小四眼又喝了一杯,把就被“砰”的砸在了桌上,大声说道,“我算是想通了,这贼老天既然给了我小四眼一条活路,我这辈子就不能白过,一定要过出个花样来,这样才不枉费那些死去的战友!”
“对!”大通喝高了,大着舌头站了起来说,“你说得对,我们要好好活下去,争取干出一番事业,这样才对得起那些死去的战友们!来,干杯!”
看着他们两人的样子,我记得刚来的时候,一马车都是来自天南海北的年轻人,小胡坐我左边,小百灵坐我右边,我们一起说着话,展望着美好未来,在老赵头“架”声中越走越远可如今他们都死了,再也不能见面了。
想到这,我内心涌起了难以遏制的伤感,我颤颤抖抖地举起酒杯,用快要发颤的声音说,“这一杯,我们敬死去的战友们,愿他们死后登上西方极乐世界!”
我奶奶信佛,我受她影响,总认为死后登上西方极乐世界是人生最大的解脱!
小四眼和大通也举起酒杯,“碰”了一下,各自喝了,喝的是酒,也是感伤。
不知道是前面喝多了,还是这杯酒意义重大,喝下这杯,我再也撑不住了,趴在酒桌上就呼呼大睡了起来。
酒好醉更好,一睡解千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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