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入秋最大的一场雨还是没有停歇的迹象，豆大的雨珠打在玻璃上啪啪作响。

　　房间里的闷热让胜楠有些烦躁，刚打开窗户想透透气的她被钻进来的冰凉雨水打得抖了个冷颤，慌忙又把窗户关上。在窗户前坐了一小会儿，又不安地起身来到客厅不停来回踱步。

　　焦急写满了胜楠的脸颊。顾晓宁已经去了快两个小时，他说过到了酒吧拿到手机留给自己回电话的，可是小手紧攥着的电话迟迟没有响起。

　　到阳台取了把伞，胜楠决定去酒吧看一看。

　　光明路，恒上酒吧。

　　从远古的父系社会开始，男人们之间便没有停止过血腥的斗争。此刻在这四百多平方的酒吧里，一场血腥的杀戮便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钢刀火花四溅的碰撞声交织着此起彼伏的怒吼和惨叫，像是贝多芬的交响曲，澎湃激荡。

　　浑身浴血的徐毅一声暴怒的吼叫再次冲向同样状况的吴向东，刀锋闪着寒光迎面劈去。

　　徐毅的人马个个好手，虽然以寡敌众却丝毫不落下风。顾晓宁提刀挥舞着，踏着军中学来的诡异步法左右冲杀，一旁的黑衣大汉击退对面敌人的凌厉攻势，对着顾晓宁豪放一笑道：“小兄弟，好样的！”

　　顾晓宁冲他洒然一笑，回道：“你也不赖！”正说着，顾晓宁忽然向那说话的大汉横刀劈去，一刀挡住了几乎砍到他头皮的利刃。

　　大汉感激地冲他点了点头，再也不敢大意，重新加入到战斗中去了。

　　顾晓宁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正与吴晓东缠斗在一起的徐毅，见他虽然浑身浴血，可挥出的每一刀都狠辣有力，丝毫未见露出疲态。二人的打斗套路似乎如出一辙，都是以命搏命的打法。再看那吴向东，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凌厉的攻击不愧为梅若竹手下最得力的战将之一。二人此时身上都或多或少挂了些伤，伤口汩汩流血，却都仿佛没有察觉，一时之间难分难解。

　　对方人多，顾晓宁也是同时之间要招架好几个人的攻击，对方的人马显然都是久历江湖的硬茬子，见这看似瘦弱的少年身手竟然十分了得，都不过多与顾晓宁缠斗，冷不丁过来偷袭一刀便远远退开去协助其他同伴。和顾晓宁对在一起的是个高大的汉子，虽然身手未必有顾晓宁出色，但是不停的有同伴支援，一时之间倒也占了不少便宜。顾晓宁被这种不要脸的打法搞得苦不堪言，手臂和背上已经被偷袭了好几道口子，火辣辣的疼痛。

　　这么打下去必死无疑。

　　顾晓宁边招架对方的进攻，同时脑子里也在思考着对策。自己和徐毅与吴向东应该是所有人当中身手最好的，徐毅和吴向东纠缠在一起，而自己的好身手则是弥补不了己方人马上的不足。三人高出众人一筹的实力使这场战斗达成了一种很微妙的平衡，而若想赢得这场战斗的最好方法便是想把法抽身帮徐毅解决掉吴向东从而打破这种平衡。

　　脑子里有了这样的想法，顾晓宁手上的攻势逐渐放缓，悄无声色的把自己的战斗阵地向徐毅和吴向东的位置靠拢。那高大汉子见顾晓宁攻势放缓以为顾晓宁已经疲于招架，心头不由大喜，大吼一声加强了自己的攻势，跟着顾晓宁后退的脚步向前猛攻。

　　顾晓宁一边后退一边注意着徐毅那边的情况，看看距离差不多了，忽然一改颓势，反手一刀，也不防守了，直接向大汉的脖子斩去，以命搏命。他在赌，赌那大汉不敢和他换命。大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吓出了一身冷汗，已经挥出的一刀慌忙回收，身子一拧，向后退了两大步。

　　这便给顾晓宁腾出了空间，不再理会那人，顾晓宁向徐毅和吴向东的战团跃去，直劈吴向东的肩膀，吴向东敏锐地察觉到了背后的罡风，身子诡异地向侧面倒去。饶是他如此快的反应，也被顾晓宁生生从胳膊上切下一块。

　　吴向东眼神怨毒地看着顾晓宁，巨大的疼痛只是让他微微地皱了皱眉头。之前与顾晓宁缠在一起的大汉火速过来支援，却被吴向东制止道：“不用管我，快去解决掉其他人，这两个留给我。”言毕目光冷冷地扫过徐毅和顾晓宁二人。

　　顾晓宁抿嘴不语，也没工夫嘲讽他的自大，抬起手臂便向他砍去。那边徐毅也心领神会，怒吼一声，配合顾晓宁攻了上去。

　　二人合力之下，吴向东很快落了下风，不过他毕竟是久经杀伐的狠辣人物，脑子微微一想便考虑出了破解之法。他二人一起未必敢放全力攻击，相互之间也要考虑这互相照应。吴向东弃守为攻地向徐毅攻去，顾晓宁也不由自主地伸刀去挡。一人一时之间竟然牵制了两人。

　　其他人没有了顾晓宁的帮衬，又在人数上更落下风，很快便有两三个倒下的。

　　顾晓宁注意到了这种情况，蓄起了十二分力向吴向东攻去。他也猜到了吴向东的想法，脚步向吴向东的身后移去，徐毅明白顾晓宁意图，咬牙狠狠地向吴向东砍去，防止他转身回防。

　　吴向东向左移了一步，挥刀挡下了徐毅的进攻，右边后背却被顾晓宁一刀砍得皮开肉绽。怒吼一声，吴向东双目赤红，身子倒地向右一滚，脱离了顾晓宁的攻击范围，忽然改劈为刺，放弃防守，凶狠地对着徐毅刺去。徐毅来不及收回已经劈下的一刀，只有咬牙继续砍下去。

　　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徐毅砍下了吴向东的左臂，却被对方的钢刀破腹而入。吴向东状若疯癫，看都没看被砍下的手臂，单手握着刀柄推着徐毅向后退去。

　　顾晓宁刚刚一击得手之后便退后去帮其他人，所以没注意到两人接下来的战斗。己方的人除了徐毅只有一个还摇摇欲坠地和他一起战斗着，而对方还有三个身手较好的握着刀向他俩逼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过度的用力和流血使顾晓宁的眼皮有些沉重，所有进攻和防守都像是出于麻木的本能。刚刚和他并肩作战的大汉已经倒下，他也注意到了不远处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吴向东和徐毅。

　　对方也只有一个人勉强支撑着，那人试图想再举起手中的刀，可是满是伤痕的手臂已经再经不起折腾了，顾晓宁双手握刀，凶狠地刺出最后一击，那大汉不甘心地张了张嘴，缓缓倒下。

　　顾晓宁长长吐了口气，转身向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徐毅走去。

　　徐毅此刻脸上苍白，眼睛紧紧闭着，一旁的吴向东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看了看顾晓宁，脸上依旧是嘲讽的笑容，他也没有能力在站起来了。

　　顾晓宁走过去蹲下，探了探徐毅的鼻息。

　　不久前还携手对敌的徐毅已经没有了生气，悲凉的情绪在顾晓宁的眼神中弥漫开来。拾起一旁的刀，缓缓地站起身来。

　　“来啊！杀了我啊！”吴向东虚弱但轻蔑地看着立在身前的顾晓宁。

　　顾晓宁木然地看着吴向东，终究还是没有砍下这一刀。他是长在部队大院里的孩子，所有一切启蒙教条都是正义和向善，他不是屠夫，固然眼前的人有万般该死，可他没有去做刽子手。松开手，将刀扔在了地上，脚步踉跄地转过身去。

　　大门被打开，胜楠打着雨伞站在门口盯着酒吧里的狼藉，然后又看向摇摇欲坠的顾晓宁，魂牵梦萦的男人此刻满身是血，眼神疲惫而悲伤。

　　胜楠扔掉手中的雨伞，快步跑到顾晓宁身前一把扶住即将倒地的顾晓宁。

　　“我们回家。”顾晓宁依在胜楠的身上虚弱地说道。

　　胜楠泪如涌泉地搀扶着顾晓宁来到门前，让顾晓宁扶着门站着，然后弯腰去捡地上的伞，无意间回头却看见酒吧里那个断臂的男人，举起一把手枪对准了顾晓宁。

　　胜楠大惊失色，霍然起身把顾晓宁向门外一把推出去。顾晓宁几个踉跄之后倒在了门外雨地里。枪声响起，血花在胜楠纤弱的身躯上悄然绽放，子弹巨大的冲力使她娇弱的身躯一直退到了顾晓宁跟前。

　　疼痛让她的秀眉微蹙，可她仍然倔强地对着顾晓宁笑着，疲倦而苍白。

　　顾晓宁忽然读懂了她的眼神。

　　里面写满了不能与爱人再长相厮守的遗憾，和换取爱人生机的愉悦。

　　顾晓宁长大了嘴巴，呲目欲裂，想呼喊却又发不出声音。

　　里面那个拼尽全力发出最后一击的恶魔也终于垂下举枪的手臂，脑袋一歪，再无声息。

　　泪水绝了堤一般连同雨水冲刷着顾晓宁的脸颊，终于在胜楠即将倒下的一刻，努力爬起，紧紧地拥着眼前被秋雨打湿的姑娘。

　　“晓宁，你亲亲我好不好？”胜楠虚弱看着眼前无比爱恋的大男孩，眼里始终挂着虚弱地微笑。

　　苍白的脸颊把涂了艳红唇彩的樱唇衬托得格外明媚，血水从嘴角流出，顾晓宁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泪水和雨水交织着，流进两人的嘴里，苦涩而又甜腻。

　　胜楠，你好傻！你是天下第一号傻姑娘啊！

　　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着，微弱的气息喷在顾晓宁悲痛欲绝的脸上。

　　晓宁，下辈子你再爱我。胜楠不甘地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美丽的眸子。

　　“啊！！”

　　歇斯底里的吼声终于响彻光明路的街头，像是啼血的杜鹃长鸣，哀怨、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