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千百种人,就有千百种不同的命运,就算遭遇的事情是相同的,结果也一定不同,对有的人来说还有重新展开生活的希望,对有的人来说只有自我毁灭一途,还有的人就只能停在原地。所以,谁也无法理解谁,感同身受只是个世间最大的谎言!
----红尘梦泡影空
“为什么?这是骗人的吧,难道今天是愚人节,我也真是的,会搞错······”
麻生美沙颤抖着身子慌忙的后退着,一直走到退无可退的地步,才无奈的停下来,用手牢牢捂住双耳,蹲在墙角,低声的哭泣,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悲怆。
“不可能,医生不是说了吗,只是普通的小病,只要补一补身子,很快就能好的······来年还要一起去赏花!”
尤菲米娅紧咬着牙关,身体僵硬着,两手紧抓着衣服的下摆,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请别开玩笑了,这种事情、这种······怎么可能!”
乐正欣可身形微晃,干脆就倚在旁边的书架上,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细汗,眼睛半睁半闭,目光涣散毫无焦距,几次都险些昏了过去。
“这是事实,与你我的意志无关。真正无可抵御的命运。”
卫己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办公桌,双眼毫不退让地直视着三人,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
“一直瞒到现在,真是对不起了,想哭的话,就哭吧,但是时间有限,只允许你们哭十分钟,十分钟后,希望你们能整理好各自的情绪,我有些事情要交代,你们按次序进来,第一个是尤菲,第二个是欣可,最后是美沙,好了,都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语罢,卫己拿起一本小小的诗集翻动着,也不在看三人,把目光几乎全部的都投入了那一个个或是绮丽或诡怪的世界中。那三人沉默一会,也不理他人就一一离去,向着不同的方向,躲了起来,暗暗地****着各自的伤口。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一首诗诵罢了,卫己再看不进去其他诗句,合上书册,微微笑道:“好一个仓央嘉措,好个痴情种子,若不入山,若不做佛,你又会写出怎样的语句,又会走上怎样的道路?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一切俱是命数使然,无可奈何,无可奈何,却也不必奈何。”
这时,尤菲米娅走进来,俯身说道:“少爷,我来了。”
红肿的双眼,略显凌乱的发丝,布满褶皱与泪痕的衣服,卫己的目光从这些上面一一扫过,点了点头道:“很好,虽然有些强人所难,你们还是及时振作了起来,这很好,不愧是被我选中的女人!”
“这是新的身份证明、船票还有银行卡,里面有三千多金元,密码是我们相遇的那一天,回去稍微整理一下就出发吧,到了地方,先去教堂找一个叫柯尔特·莱纳的神父,他会帮你安排好一切,以后的生活如果遇到什么问题也可以去找他。那么,这就永别了,对不起啊,尤菲!”
卫己拿出一个档案袋,放在桌子上,又轻轻往前推了一下,示意尤菲米娅取走它。
“我不要这些,请带上我,不管是哪里,都请带着我!”
尤菲米娅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颤抖着,迟疑着,注视着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孔,心头的无力感与不甘又化作泪水从眼眶溢出。
(这就足够了,我已经得到救赎了。)
卫己温柔的注视着尤菲米娅,他听得出声音中的迟疑、后悔,看得出身体的颤抖中蕴含着怎样恐惧,那份对死亡深深的恐惧,还有对这样的自己感到羞愧的自责,他全部都知道,也全部都理解。
即便被恐惧、悔意与迷茫包围着,她还是这样说了,要和他在一起,这就够了,这就是救赎,不需要别的了。
所以,卫己起身爱怜的抱住她,开口道:“别说傻话,你还年轻,未来还要走很长的路,再多看看世界,多看看各种各样的事物,忘了我,好好的活着,一定会有某个地方,一定会与某个人邂逅,相爱,最后一起老去。”
“万分抱歉,让您看到这幅不成器的样子,我走了,还请您多多保重!”
两人沉默着相拥了一会儿后,尤菲米娅轻轻的从卫己的怀中挣脱出来,双手牢牢地抓住黄皮的袋子,几乎五体投地的深深地行了一礼,便毫不迟疑的夺路而出,卫己则默默地目送着她,直到下一人沉默着缓缓地从门外进来,站立在他的身侧。
回过神,卫己轻叹着说道:“对不起,没办法完成与你的约定了,欣可!”
“那种事情已经无所谓了,倘若没有你,我该如何在这冰冷世界上存活下去,又要以什么理由,去活着呢?”
乐正欣可穿着一身典雅而华丽的服饰,娴静的立于卫己的身侧。
“为了我活着,为了我活下去,就算我这样说你也不会听吧,和以前一样是个难缠的女人啊!”
卫己目不转睛的看着这美丽的身姿不由得就迷醉了。
“你眼不可顾惜,要以命偿命,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手还手,以脚还脚,凡害你的,必十倍而报之。我会去复仇,要那仇敌悔恨,要他恐惧,要他的一切化作微尘,要他所爱的一切都步入毁灭。”
乐正欣可抚着卫己脸,与他四目相对,语气平淡而绵长的说道。
“这是教会第十三课的联络方式,他们欠我一个人情,我死后,你拿着这把统剑去见他们,接着,便随你心意,去掠夺吧,去践踏吧,去毁灭吧,让施于你痛苦的人也要尝尽这份痛苦。一切结束过后,如果你还想活下去,就打开这个袋子,之后就想去哪里去哪里吧。”
卫己叹了一口气,拿出早就准备好一应物品,装在一个牛皮袋子里,交给了乐正欣可。
他并不准备拿什么以德报怨的说辞去劝乐正欣可,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也只适用于他自己,不能以自己的标准去苛求他人,何况,就实际而言,他也不赞同所谓的以德报怨,该复仇还是要复仇,那对母子的事例也只是一个特殊的例子不足以代表全体。
复仇可以说是人类生活中最常见的一种行为,它不是因为某个特定的历史时期而产生的,或是某种社会环境的产物,正确的来说,复仇是人类进化的一种必然产物,而且不单单是人类,其它的动物也有常有这种行为。
它的实质是一种高效的自我保护行为,所以,经过千万年,它就深深刻在了人类与绝大部分动物的血脉深处。
如果追溯到最初,可能有的生物就没有复仇的行为,但是那些懂得复仇的生物受到的伤害少了,最后留了下来,而没有复仇行为的生物受到的伤害越来越多,最后灭绝了。比如,你去偷蜂蜜的时候,它会蛰你,并且是成群结队的追你,结果自然是惨不忍睹,甚至还有能置人于死地的毒蜂。再比如,你去抓一条蛇,它会咬你,如果它有毒,你可能等不到救援就挂了。
这就是成本与收益的问题了,蜂蜜很好吃,蛇胆能入药,但是大部分普通人在遇见的时候就会避开,因为他知道会被报复,代价大于他所能得到的收益,所以蜜蜂和毒蛇就凭借着这种百分百实行不计后果的行为,保护了自己。
而对人这也是一样的,如果一度被人侵害利益而没有反抗就会有更多的人像闻到肉味的野狗一样扑上来,最后被打落到社会的底层,只能在恶劣的环境中生活。
卫己出手援助了那对母子,却吩咐绝对不能透露出任何消息,实在不行就挂在顾正诚的名目下就是因为这个,以德报怨也许是个刷名声的好手段,但是它所带来的绝对比它带走的要多,身为统治者,身为上位者,对外自然是表现的越记仇越好。
如果卫己援助那对母子的事情传出来会怎么样?
他的敌人会失去顾忌,他们会肆无忌惮的行动起来,绑架人质、诱拐、背后捅刀子······因为他们不怕了,不管作出什么样的大罪,以德报怨的圣人在他们幡然悔悟的时候都会原谅他们,就算再不济,死也只死自己一个,也不会牵连到家里人。
原本站在他这边朋友会左右摇摆,因为背叛的代价不再沉重了,以德报怨的圣人不会复仇,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或是真情或是假意的哭几声认个错就会被原谅,那么,还有什么理由让他们拒绝那些利益呢?没有,他们会变成墙头草两边倒。
与他素不相识的局外人会也会落井下石,比如说某个人家中有人重病无钱医治,他去卫府的产业抢钱,成不成功都不要紧,他一定会被原谅,那还有什么能阻止他铤而走险呢?这样的人世上多得是,然后,其它观望的人也会加入到这场盛宴中来,局势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不管是多么强大的基业也经不起如此折腾!
复仇是优秀的品质,是一件正义且利于生存的事情,但这不意味着人们应该毫无底线的行事,说到底,复仇是为了自己或在乎的人能更好的活着,如果所谓的复仇变成了了无分敌我的无差别毁灭显然就大错特错了,连自己和所珍视事物一起毁灭的复仇,没有比这更愚蠢的行为!
当然,也不是说,就不能以德报怨了,以德报怨、以怨报怨都只是一个公式,什么时候用哪个,能不能导出正确的结果,就只能具体到个人的情况,自己分析了,自己决定了。
这就是卫己的理念了,所以他不但没有阻止乐正欣可的复仇,反而鼓励她,尽可能为她提供帮助。
乐正欣可从卫己的手上接过牛皮袋子,踮脚轻轻的一吻,又为他整了整衣服,道:“请君先行,黄泉路上,还请稍事等候,待仇寇尝尽苦恨,妾身便至!”语罢,以这身华丽的服饰,犹如翩翩起舞彩蝶,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了出去。
看着乐正欣可的背影,卫己知道,她已经没有活着的想法了,所施行的复仇也必然是那种最为愚蠢的做法,虽然有些许唏嘘,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并非全能全知的神明,无能为力的事情,做不到事情,一样堆积如山。
一个快入土的人还做得了什么,总不能找人把她锁上一辈子,那还不如杀了她,所以只能看着,看着她在复仇的尽头,自我毁灭!
突然,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一转头,就看到麻生美沙怯生生的站在那里,身上的装束也是一塌糊涂,就像街边脏兮兮的流浪猫,耷拉着脑袋,纤细的小手缠在一起。
(我就这样去了,这孩子又该怎么办,怎么能放得下心?)
卫己走上前去,轻轻的拥抱了一下,又牵着她的手,一起坐到椅子上相互依靠着,多亏了,椅子足够宽大,两人又都是身形娇小的类型,倒也不是很挤,想说话,一时间千头万绪在心头乱窜,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就都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稍稍握了握掌中的小手,卫己开口道:“对不住了,美沙,来年不能陪你去赏花了!”
“能去的,能一起去的,少爷是好人,我们平时也有祈祷,神不会见死不救的,一定会有奇迹发生的,然后大家都能······”
麻生美沙紧紧的抱着卫己,枕在胸膛上,低声抽泣着。
轻轻的抚着她的长发,卫己温柔笑着:“别哭了,真是奇怪的孩子,那三人里就只有你,好像从未成长过始终如故,如今我去了,你又无亲无故,无人依靠,怎叫人放得下,活着操心,死了也放不下,也许我上辈子欠了你吧!”
说完,也不等回答,就继续说道:“这个袋子,你拿去,里面是耶路撒冷一处私人庄园的地契还有银行卡,数额大概有4000多金元,密码是你的生日,你去了之后,什么都不用管,也不要插手,也不用担心仆人,都是些身世清白又无亲无故的人,而且也在神前立了契约。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或是有人为难你,就去找哥舒翰大主教,他一定会帮助你的。还有,不要亏待自己,按时吃饭,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但不要被人诓骗,不管是什么名目要你掏钱的都不要相信,不要乱发善心,做什么事情之前先和管家商量一下,多出去逛逛,但不要一个人走,总要带着几个侍卫,别去参加什么乱七八糟的贵族名媛聚会,也不要和那些人接触,她们不是什么好人,早晚要记着祈祷,不可放纵自己,要行在神所指的正途的,不可偏离了道路,想学什么的话,就去教会开设学院······”
也不嫌厌烦,卫己事无巨细的一一反反复复的叮嘱着,麻生美沙也认真的听着,仔细的记在了心里,后来干脆就用她的手机把话音录了下来,而卫己一直说到再想不出其它的事情方才停下。
歇了一会儿,卫己开口道:“那本乐谱,还有那张唱片就留给你了,我死后,你和顾正诚一起宣读我的遗嘱,宣读完,不要和那些人纠缠,会有教会的人来接你们,当场走就行,如果有人说什么大局啊,我的心血啊之类的事情也不要理会,立即就走,记住,立即就走!”
“最后一天,不要来见我,让我一个人过就好,那么,就在这里告别吧!”
卫己刻意加重语气,目光紧盯着麻生美沙的眼睛,直到迫使着她不得不点头答应,才作罢,又轻声安慰了几句就叫她出去了,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能挤出这么长的时间已经是接连压榨自己才做到的。
看着那萧瑟的背影,卫己不由得感到心疼,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能让她看到最后一幕,卫己死的消息可以传出去,但他变成魔物而死的信息绝对不能泄漏,否则他的一切都会被人唾弃打倒,被踩上一万脚永世不得翻身,花费心血与无数人牺牲才换来的改革会被推翻,被他留下的人会被连累,一生活在他人的嘲弄、恶意之下,与他相关的人如果不能撇开联系亦是如此,更可怕的是教会的威信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潜藏在暗处人们都会蠢蠢欲动,政权与神权争夺战会再度展开,到时候为之白白牺牲的人又会有多少呢?所以,这个秘密必须被彻底地埋葬,不留一丝的痕迹。
大概,事件过后,艾德主教就会清除相关者的记忆,包括他自己,这个秘密必须和卫己一起归墟,谁也不能知道,谁也不应该知道它,必须是这样!
所以,即使是至亲之人,也绝对不能知道卫己是为什么而死。
所以,只能瞒下一切的真相,许下谎言,欺瞒于世。
所以,他必须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去。
卫己低着头,嘴里喃喃念道:“对不起啊,美沙、尤菲、欣可,最后的最后,还要用谎言落幕,对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