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原齐 第15章
作者:艾雨晨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大舅张玉栓耳朵聋,听不清袁的呼救声;二舅张玉柱听到袁那声嘶力竭的喊叫声,扔下怀里的柴禾,撒丫子冲袁跑去。当张玉柱跑到袁的跟前时,见成群的野马蜂把袁围个水泄不通,他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大夹袄脱掉,飞快地扔进泉水里,等夹袄全被泉水沁湿了,飕地把夹袄拽在手中,奋不顾身地冲到袁的跟前,然后把那湛满泉水的大夹袄,象耍火龙头似的上下左右前后地抽打着。

  原来野马蜂怕水,当它们会飞的翅膀,突然遭到湛满水的大夹袄抽打时,如同飞机出了故障,各个头朝下、尾巴冲上的一脑冒儿杵到地下,有的把头栽进肚子里,有的栽丢一条腿,也有的栽丢一个翅膀,总之,大部分的野马蜂已经阵亡了,只有少部分的野马蜂,有的爬在地下半天挪不了半步,还有一些飞在高空的野马蜂,一见大事已去,也不敢在恋战,仓皇逃飞得无影无踪。

  大舅张玉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见弟弟没命地向泉水边跑去,他也尾随着追过来,当他见到满地垂死挣扎的野马蜂,再看外甥女那满脸的肿包时,气得他边跺着脚踩着野马蜂边恶狠狠地骂道:“让你蛰我外甥女!你还敢跑,我让你再跑,我再让你飞,我拔了你的左翅膀,再拔了你的右翅膀,然后再拔了你的龙须。”大舅张玉栓把最后一个没

  死的野马蜂,两个翅膀和两个龙须都拔掉了,然后让那个光秃秃的野马蜂在地下爬行,末了他还不解气,又把它还没长出来的第二代勾子挤掉,哄着哭天摸泪的袁说:“二外甥女儿,你要是哪儿疼,你就让它哪儿疼,有仇不报非君子。等我给你掰几个枣圪针。它们都蛰了你哪儿,你就扎它们哪儿!”

  大舅说完,真的就到阳坡上给袁掰了几个枣圪针,递给袁。袁报仇心切,接过大舅递过来的枣圪针,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向野马蜂的头上、肚子上、尾巴上疯狂地刺去,扎得那只野马蜂浑身冒出了金黄、透明的黄水。大舅把野马蜂冒出来的黄水,涂抹在袁被野马蜂蛰的肿包上说:“你把这些黄水,涂抹在蛰勾子的地方,就不会疼了,这叫做以毒攻毒。呦——二外甥女,我知道怎么治你的勾子疼了。”

  张玉栓今年四十五岁,早已过了娶妻生子的年龄,但他至今仍光棍一条。他除了耳朵聋、实心眼外,身材也生得矮小肥胖,一张圆圆的大娃娃脸上,总是挂满了笑容,他一天到晚总是乐哈哈的,好象没有任何的烦心事儿。每次他来到袁家做客,都和几个孩子疯闹,闹得张玉兰烦烦躁躁的,说孩子不是,说大哥不是,最后她只好躲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张玉栓人长得本来就孩气,谁知童心也为泯。今天他见袁被马蜂蛰得满脸包子,越看越觉得逗乐,于是就打起了捉弄袁的坏主意。他把那些阵亡的野马蜂,拣在一个大草叶上,然后擎到袁的跟前,帮助袁把脸上的勾子挤出来,他每挤一个勾子,就用一个马蜂的翅膀,粘上马蜂身上的黄水,然后贴在袁的脸上,等他把袁的脸上、脖子上的勾子也挤完了,袁的脸上、脖子上也贴满了马蜂的翅膀;更让人可笑的是,就连袁那肿得棉花桃儿似的双眼皮上,也粘满了马蜂的翅膀,袁一睁眼儿,那些马蜂的翅膀儿也随之飞舞。

  张玉柱见大哥把袁粘贴得满脸毛茸茸、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不苟言笑的他,也忍不住放声地大笑着说:“大哥,别闹了,大妹子见了会不高兴的。袁生来就个儿小,听你二舅妈告诉我说,她给你做满月的时候,一进屋就找你,结果差一点儿把你坐了,也没见着你,可想而之,当时你有多小。以后就好了,这些野马蜂把它们最宝贵的养分都输给了你,从今以后,你就能长高个儿了。”

  “真的二舅?”袁惊奇的问道.

  袁听二舅说让马蜂蛰了,能长高个儿,真后悔自己刚才没让马蜂蛰个够,干吗非把它们都打死呀!如果真象二舅说的那样,她宁愿让马蜂多蛰几勾子,蛰勾子虽然当时疼得要命,但有疼过去的时候啊!假若今天挨了马蜂的蛰,以后能长婶婶那么高的个儿,该多好呀!

  “袁,吃完了干粮,你哪儿也不能去,就在这泉水边等着我们!”二舅边说,边从树丫杈上把干粮兜儿拿下来。

  “可是我拣的干柴还没有捆哪?二舅、大舅我告诉你们,刚才我在那山坡上,拣了好多好多的干柴,不信我带你们看看去。”袁不容两个舅舅分说,一只手拽一个舅舅,飞快地来到干柴堆前。

  “玉柱,袁真棒,好样的!这下可好了,下午咱哥

  俩可轻松了。先吃干粮,等吃完了干粮,咱哥俩把这些干柴捆巴捆巴,再加上咱哥俩割的柴,足够四垛子了。”张玉栓是一个好吃懒做的人,他一见袁拣的一大堆干柴,一想到下午不用自己受累割柴了,忘情地把袁抱在怀中,情不自禁地亲着外甥女,把袁脸颊上的马蜂翅膀儿,亲得滋滋直响。

  “大哥,一上午你只割了三捆柴,一垛子还差一捆;我一上午只割八捆,刚够两垛子;袁拣的这些干柴轻,垛子刹大一点儿,顶多能捆四大捆,也就是一垛子;总共加起来四垛子还差一捆多,吃完了干粮,我捆这些干柴,你再帮助大妹子多拣点儿干柴,没见她快生了,坐月子多烧一点儿柴禾,炕烧热一点儿,省得落下毛病。”张玉柱是个非常恨活的人,无论做啥事情都想多做、做好!

  大舅在吃干粮的时候,把白薯的两头和剥掉的白薯皮,分成两份儿,一份儿扔到山坡上,一份儿甩到山凹中高喊着:“高处的神,低处的鬼,吃不着别争嘴!如今,俺大妹子分家缺粮食,现在只能吃白薯充饥,等以后俺外甥女挣了大钱,能买起面包夹牛肉的时侯,俺把整个的面包夹牛肉都供奉您。愿山神保佑俺妹子,多享福,少受罪!还有——山神呀!你保佑俺外甥女长大以后,找一个好女婿,给俺多买几瓶酒、几包点心!”

  袁听到大舅站在山泉边喊的话儿,那长长的尾音“瓶酒——瓶酒”,“点心——点心”,久久地回荡在很远很远的大山凹中;那长长的尾音,好象有无数个相似的男人,在呐喊着同一句话:“瓶酒——瓶酒,点心——点心。”

  袁也要学大舅喊几嗓子试试,看看她喊的话有没有人学说。于是袁也模仿着大舅,把白薯的两个小头掰掉,一头扔到山坡上,一头扔到山凹中,用那双肿得包子似的小手,圈成一个喇叭型,扯开嗓子喊道:“喂——高处的神,低处的鬼,吃不着别争嘴!等我长大了,我要挣好多好多的钱,然后单独的给我娘盖一处五间大北房,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用看婶婶的脸色过日子了,再也听不到她的叫骂声了。还有——我要买好多好多的白面,每天都要吃白面饺子;还有——我要给娘买好多好多的衣服,以后不管谁来做衣服,就白送他一件,这样,娘即不用得罪人,又不用整天没白没夜地给亲朋好友做衣服了。喂——高处的神,低处的鬼,你们听到了没有?但愿你们真地有神力,让我的美梦成真,解救我那受苦受难的好娘。山神呀,我诚心地拜托你——千万、千万不要让娘生孩子的时候,肚疼得太久、太久。伟大的山神啊!我真心地求你,求你啦!请你给我一点点儿的神力就行啦!”

  “神力——神力”,“行啦——行啦!”

  袁张开双臂,仰望着蔚蓝的天空,转着圈儿地倾听着大山四周回荡着她的尾音;那长长的“神力——神力”,“行啦——行啦”的尾音,好象山神真的在承诺着她:给你神力——行啦!

  啊——神奇的大山,是你浑身的宝藏,养育了山的女儿;是你满身的灵气,给了大山中无数儿女神奇的智慧和不屈不挠的奋斗精神;他们不论在任何艰难困苦的环境下,都能一代一代的人在大山中繁衍、大山中发展、大山中开创历史的******。

  神奇的大山,给了袁神奇的智慧,使不到八岁的袁,就懂得了一个人要想生存,就必须学会:自卫、自立、自强、自救。她知道家里太缺粮食,妈妈咬碎了牙、跺烂了脚,才舍得刨了十五棵白薯。这十五棵白薯,对他们家来说,已经用了三天的口粮,但对两个能吃、饭量大得出奇的舅舅来说,这二十四个大小不一的白薯,两顿饭并一顿吃,也就只能吃个半饱。身为主人的她,就是肚子再饿,也不能没有眼力价地傻吃,她只挑了三个小白薯吃,就骗两个舅舅说吃饱了。为了解劝“肠哥哥”和“胃弟弟”不在撕打,她来到了阳坡上摘小酸枣充饥。

  袁来到阳坡上,见满山坡的酸枣树,一棵挨着一棵,最高的有一人多高,最低的,也有自己的腿高;让袁最兴奋的是,不管它们是大树还是小树,全都结满了手指肚大的小酸枣;那一串一串的小酸枣儿,如同算盘珠儿,只是算盘珠儿每串只有五个,而它们没有数量的限制,它们巧夺天工,无矩无数,任期发展,无穷无尽。那些小酸枣儿,有的红透了脸儿,有的象化浓装的艳妇,把脸蛋儿涂摸的粉红粉红;它们无论是红透脸儿的,还是半红脸儿的,在银色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五彩宾纷的光芒,好象无数棵红宝石,释放着自身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