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原齐 第17章
作者:艾雨晨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袁一听急了,用一双生满黑皴的小手,拽起娘生满裂子的大手说:“娘,留下妹妹,您上班,让我哄她!”

  “胡说!袁,你必须去上学!娘不能让你像我一样,当一辈子睁眼瞎,受一辈子的窝囊气。”张玉兰激动地反握着袁的小手说。

  “娘!我就不让妹妹死!!我宁愿不上学,我也要妹妹!娘,您听我说,等我哄大了妹妹,我一样能去上学呀!”袁边说边瞪着奶奶,她就是让奶奶看看,分了家不用她哄妹妹,我一样能把妹妹哄大。

  张玉兰在袁的坚持下,最终还是留下了三女儿袁璐。

  传说很久以前女娲制造了人类,那么这个神奇的世界上,有这么多的事与物,它们都互相对立、互相影射,又是谁创造和发明的哪?不管是谁发明和创造的,但能为这些事与物用字把它们描绘得淋漓尽致的老祖先,才是发现这些事与物的缔造者。他们清楚地告诉了后人:有黑就有白、有天就有地、有高就有矮、有大就有小、有粗就有细、有肥就有瘦、有美就有丑、有忠就有奸、有善就有恶、有苦就有甜、有福就有罪、有山就有水、有我就有你、有袁莹就有袁。

  上帝制造事与物的时候,之所以把两个相反的事与物放在一起比较,就是为了是非分明,黑白清晰;没有丑,就显示不出美的更美;就象没有小乌鸦的丑,就显示不出金凤凰的高贵美丽一样;而袁莹和袁这对亲生姊妹,正是小乌鸦和金凤凰的写照。刚过完十一岁生日的袁莹,已步入青春期,她那微微如气球膨起的****,比富士山低,但总比茶缸盖高。袁刚过完九岁的生日,因先天不足,后天缺养,前胸如案板,后背如搓板,只比骷髅多了一层人皮。

  袁莹的肌肤白嫩光滑,两颊映射出桃花般的红润;因她从小儿娇生惯养的,祖母每年冬天怕她的脸被风扇了,早早的就给她买好了擦脸油儿。袁莹从小儿就怕晒,不管春夏秋冬,她从不在太阳底下暴晒,就连那双小手儿,都养得柔软白嫩,那修长的十指,她让它那节弯,它就哪节能弯,好像魔术师变魔术一样,每次袁见了,偷着弯自己的手指头,都象抓挠一样没有什么大的长进。

  袁自懂事以后,不管白天晚上,总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子野跑。夏天顶着毒日头,在小河里摸鱼、打水仗玩;冬天在河套里坐着大石板滑“冰车”玩;秋天趁大人们午休没人看地,就到地里偷果子、蔬菜等做一些害祸人的勾当。等她长到能挎动筐、拿动挖菜铲的时候,祖母就让她和姐姐到野地里打猪草。分家以后,搂柴、割柴、摘酸枣、刨药等干不完的繁重体力活儿,这些繁重的活儿,早已超出了她瘦小枯干体能的负荷。她最悠闲自在的时刻,就属坐在用毛驴圈改建的旧教室里听课,所以不管老师讲什么课,她都注意听讲、认真做作业,也许一、二、三年级的课程简单,每次考试她都能拿前三名。

  袁从来就不知道保护自己的脸蛋儿,每年冬天小脸儿都被凛冽的寒风吹裂了无数个小口子,有时从小口子里还渗出少量的血,血凝固了,上面再吹点土,又变成了皴。本来常年晒黑的脸上,就比非洲黑人多了一点蜡黄,谁知一到了冬天还多了满脸的皴。

  袁莹乌黑亮丽的秀发,每天由奶奶梳洗,三天两头地变换发型,有时梳两个大辫子,辩稍用两个粉布条系一个大蝴蝶结;有时头顶梳一个小辫子,小辫子上系一个大蝴蝶结,然后再梳一个大独辩,独辩稍上再系一个大蝴蝶结;有时把两个大辫子盘成两个小抓鬏,漂亮得如仙女,让袁见了羡慕的了不得,差不点儿把眼珠子盯在姐姐的头上。

  袁发誓,一定要学会梳小抓鬏,于是每天早晨梳头时,她都把两个辫子梳成小抓鬏,但卷起来的黄毛上,露出了一串一串的白虮子,有一些吃饱了没事诚心寒碜袁的大黑虱子,也从小抓鬏里爬出来演杂技,一会儿差一点儿从一根头发丝上掉下来,又悠了上去,一会儿进去背着一个小虱子爬出来,拽着一根头发丝悠来荡去,好像试着袁的黄毛结不结实。不管袁梳什么发型,都没有喜儿那么命好,休得一个好爸爸,不管多没有钱,也知道过年给她扯上二尺红头绳,把小辫匝起来。袁长这么大,别说没有系过大布拉条,就连一根红线也没系过,她自留长发以后,每次梳头匝小辫时,都是拣娘给别人做衣裳,剪下来的废布条儿,匝成小辫。

  刘淑英把打扮袁莹当成自己每天生活的乐趣。每年换季节的时候,袁莹都有最时髦的衣裳穿。秋天一到,袁莹就换掉了海蓝的裙子,穿上了娘生小孩前做好的小蓝格港裤,那裤子做得特别的合体,样式和八十年代的牛子裤差不多,所差之处就是牛仔裤是双明线,而港裤只做了一道零点一的单明线。袁莹上衣换上了天蓝色的列宁服,吸腰吸得特别的适度,从她这身合体的服装中,就能看出张玉兰当裁缝的手艺有多高。把袁莹一米五五、凹凸有致的少女身材勾画得婀娜多姿,别说小伙子见了垂涎三尺,就连同性见了也拔不出眼来。

  张玉兰生小孩以后,袁除了上学以外,每日三餐,已成了袁必做的家务活,除此之外,还得给娘端屎端尿,洗小妹妹弄脏的尿布,哄三岁的小弟弟睡觉,星期天还得张罗着去摘酸枣、刨知母。

  因为袁的个子特别的小,每次做饭前刷锅都得蹬着灶火门口的大方板石头,猫腰刷锅时,整个前身都趴在了锅台上,不管锅台上有多脏,经过她这一擦摸,都不用单擦锅台了,久而久之,她的前袄襟脏得象明镜子似的,都能照人;挽了一圈的袄袖子,随时都会脱落下来,有时掉进刷锅水里,有时掉进掏好灰的粪几子里,整个袄袖子脏得连以前的花布颜色,都分辨不清。

  袁穿着姐姐颇长的旧裤子,裤裆特别的深,要想把裤腰子提到能走路的程度,就得把裤腰子提到胸口上,裤裆提合适了,那两条肥裤腿儿非得挽上两圈儿,才能走路。有一次,袁抱一抱柴禾看不见路,脱落下来的裤脚子差一点儿拌她一跤,气得她差一点儿把裤脚子给剪了。她不知道最近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自己的脾气会越来越大,她的怨气也越来越多;做饭的时候,她会拿锅碗瓢盆撒气,有一次竟把水瓢摔成两半,怕娘知道骂她,悄默声儿地又把它缝好;晚上哄弟弟睡觉,如果哄上十分钟,弟弟还没睡着,吵闹着她玩、烦她讲故事,她就大声地吼他、骂他、打他。其实,她心理最怨恨的就是姐姐,姐姐明明比她还大三岁,整天穿得花枝招展,就知道臭美,家里的活儿手捏儿点不动,却让她这个当妹妹的碗上碗下的伺候着她,她凭什么呀?!

  刘淑英俯视着袁莹,见孙女嘟着小嘴,长长的黑睫毛微微地抖动,轻轻的鼾声是那么地悦耳、动听。这么可爱的孙女,睡得又是这么的香甜,让她这个做奶奶的怎么忍心叫醒她。可是不叫醒她,让自己这张老脸怎么出来进去面对大儿子田虹。

  田虹休假三天了,每天早晨见儿子教袁做饭,刘淑英都心虚地避开儿子,如若避之不及,儿子要是问一句袁莹起来没,她就臊得老脸火辣辣的红,理不直气不壮地搪塞儿子说“起来了”。

  刘淑英心理明镜儿似的,知道儿子、媳妇不叫袁莹回家干活,那都是挨于她的情面,可是她又算什么哪?儿子休假三天了,没有进屋单独跟自己说一句话,街坊邻居给媳妇送的白面、油饼,眼见儿子早晨教给袁怎么做水揪片、窜油饼,心想做好了准给自己送一碗,谁知每次都等个空儿。

  从前田虹最喜欢袁莹了,可是这次回家,每次儿子一提到“袁莹”两个字,一听那口气,就知道有满肚子的怨气,你再听听儿子是怎么喊袁的:“我说小呀,你放错了,要先放面条,后放油饼。”你听听,叫得有多亲、多肉麻呀,不知道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横眉竖眼的爸爸,眨眼之间变得这样宠二鬼丫头片子了。

  不行,如果我再这样娇惯袁莹下去,袁莹以后肯定在她爸爸面前失宠。我老了,他这个当儿子的心里有没有我,也无所谓,自己也不想图他什么,只要莹莹在他老子心里是最好的,就行了。想罢,刘淑英鼓足勇气,顺手揭开袁莹的被子,推搡着袁莹道:“我的小祖奶奶,你还不醒醒,小心你爸爸打你。瞧瞧你妹妹,小小的年纪,每天都那么早就把饭做好了。这么一大摊子的事情,你娘这一坐月子,全都甩给她了,你这个当姐姐的也不帮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