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莹知道自己没有妹妹能干,就主动帮助娘做一些家务活,袁莹初中毕业后,参加了两年多的劳动,正赶上招工农兵学员,田庄推荐袁莹上了机械学院,从此十九岁的袁莹迈进了非农业铁饭碗的门槛儿。
袁莹上大学以后,袁也上了高中。七六年袁正上高二,突然得到了恢复高考的信息,她们这界学生只能有百分之十的人准许参加高考,她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预考,胜下的就只有靠她冲刺了。她知道自己虽然在万山中学,是一个名列前茅的好学生,但要是参加高考,全国有那么多知名的学校,有那么多优秀的学生,她要想考上大学,不豁出命地学习,那是没有希望的!于是袁每天晚上都学到很晚,学困了就用凉水洗把脸,清醒了接着学。万山中学离她们村足有九里的路程,每天袁和山玲约在村西头六点上学,七点多才能走到学校。
张玉兰知道袁上学辛苦,每天早晨五点多就起来给袁做饭,尽量做些硬朗饭,不是蒸窝窝头,就是贴谷子面饼子,这些成块的饭好当干粮带,让袁中午吃饱了,好有精神学习。
张玉兰身为一名共产党员、生产队长,在生产队里脏活、累活首当其冲,因二柱子暗恋张玉兰已久,总得不到张玉兰的回应,二柱子是大队长,主管给社员分配活,在派活时也总是对付张玉兰,成心把最累的活儿派给她,更让张玉兰气愤的是,二柱子成心让她在“倒霉”那几天做最累的活儿,如果载白薯,二柱子就派她去跳水,决不派她去插苗;如果施肥,就派她抛坑,决不派她撒肥;张玉兰生性要强,非常自爱,她宁愿受二柱子的小气,也要做一个清清白白的女人。
有一次生产队给棒子使三遍化肥,张玉兰本来就“倒霉”了,再加上头天感冒发烧强撑着上班,二柱子明知道上午有雨,还让张玉兰使完了那块地的肥才能下班,结果张玉兰带着一班人马顶着雨使完那块地的化肥,身上被雨水淋得如落汤鸡一般,回家六七天高烧不退,不管是打针,还是吃药,病情总不见好转,田虹知道后请了十天的假,带着张玉兰到县医院去看病,医生给张玉兰确诊患得是疯湿性的心脏病,建议她马上住院治疗,但张玉兰舍不得钱,也舍不得孩子们,她硬说服田虹把她带回家。
张玉兰这一病,家里全都乱了套,最大的问题就是一日三餐没人做。田虹想让袁休假伺候张玉兰,张玉兰劝丈夫道:“千万别耽误孩子学习,咱们已经耽误她两年了,不能让孩子说出话来。袁是一个心气很高的孩子,没见她没日没夜的学习,瞧她那不考上大学誓不罢休的劲头儿,你不高兴吗?不就一天三顿饭吗?早晨饭让袁做,中午饭和晚饭让小瑞和小璐烧火,我给打点打点,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过几天我就好了!”
张玉兰为了让袁学好、睡好,单给女儿把里屋腾出来。袁把饭桌放在后炕,每天学到很晚很晚,学困了也不拖衣服,钻进被窝就睡。
这天早晨,袁一睁眼,窗户纸都白了。山村里的太阳,如果要照亮了窗户纸,最少也到了六点多。她想山玲在村头肯定等急了,惶惶张张地洗把脸,也顾不上做饭、吃饭,拎上书包就往外冲,她刚跨过门槛,就听到爸爸那如雷般的怒吼:“滚回来,做饭去!你不想吃饭,我们还要吃饭哪!”
病重的张玉兰,有气无力的说:“让孩子走吧?别耽误她上学。”
“不成!你都病成这样了,还惯她!做饭去!你娘病成这样,你也不管不问,就知道学!学了半天连仁孝二字都不懂,还学它有什么用!”
袁瞟了一眼躺在炕上的娘,见娘吃力地把头伸出炕沿,黄黑黄黑的脸上有些浮肿,脑门上那一道一道的抬头纹因浮肿,越显得沟更深,平时那不很精明的三角眼,此时更显得无精打采,多日不洗、又没梳理的半截发,不但两鬓花白,就连头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添了些白发,平时娘的双唇是粉红色的,但不知何时以变得黑紫,听她说话时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袁就知道娘病得不轻。爸爸骂得没错,她真的是一个不孝之子,就知道每天瞎学,也不关心关心娘。袁自责地放下书包,走到娘的跟前,轻声地问:“娘,您想吃什么?”
“吃饺子!”田虹抢着替张玉兰回答。
袁一听贼火就来了,心里道:这不是难为人吗?明明你知道今天我起晚了,还要吃包饺子,这不是成心不让我上学吗?也好,等我跟山玲说一声,让她给我请一天假,我给你好好地包一顿饺子。
袁请好了假,把爸爸买的二斤面,全都和上了,心想:不给你留一点面,再让你每天开小灶!袁弄好了馅,田虹帮助袁擀皮。田虹从盆里往外拿面时,发现袁和的面比烙饼的面都软,叫袁在拿点干面和进去,袁说面都和了,气得田虹只好用棒子面当薄面,因面太软,每擀一个皮儿,面皮都会粘在擀丈上好几回,每次田虹把面皮从擀面丈上撕下来,都要瞪袁一大眼,袁见了就偷着做鬼脸,直到有一次田虹见袁偷笑,才知道袁是成心的,气得他猛地把擀面丈抡到袁的头上,袁吓得赶紧闭上双眼,等着擀面丈把她的脑袋打开花,但等了半天,袁也没有感到疼,她偷偷地把眼睁开,见爸爸正用擀面丈指着她笑骂道:“臭丫头,要不是看你娘生病,我真想揍扁你!”
袁知道爸爸有一个绰号,叫铁嘴钢牙!村里的人都说,爸爸能把死人说活了,袁从小到大只听过爸爸给她作过两次大报告,一次是酸枣事件,一次是压岁钱事件,这两次报告已经把袁的脑袋添满了,今天爸爸要是再做第三次报告,非把袁的脑袋撑炸了不行。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准备让铁嘴钢牙把牙说碎了为止。
“你准备考什么学院?”袁惊奇地张大了嘴,不知所错地望着爸爸。田虹等了一会儿,听不见女儿的回答,把手里刚擀完的一个皮扔给袁,又问了一遍,袁清醒后答道:“我想当律师,考政法学院。”
爸爸取笑袁道:“不想当女飞行员了,真怕吃汽油。”
“您真能骗人,怪不得包饺子的面,比烙饼的面都软,原来是遗传呀!”
袁自长大以后,父女之间的关系也有所改善,如果父亲心情好,也时不时的幽袁一默,袁见爸爸的心情好,有时也敢开爸爸一个小玩笑。今日爸爸听了袁的话,假装把脸拉得长长地骂道;“贼骨头,你皮痒了不是,瞧老子不揍扁你!吃完了饭,赶紧给老子上学去,要是考不上政法学院,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塞北的冬季,狂风不怕日落。夜深了,西北风仍嗷嗷地刮着,把袁家的窗户纸,刮得吧嗒吧嗒地响个不停,有几个重新补过的窗户孔,又吹裂了缝。睡熟的袁瑞高一声低一声地说着梦话;睡香的袁璐,不知道在梦中又吃到了什么美味佳肴,一会儿把牙咬得咯嘣咯嘣乱响,一会儿把嘴吧嗒出口水,流了一枕头;爸爸、娘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这么晚了,还不睡觉,高一声、低一声的说着闲话,拉着家常。
袁在想:是不是自己学习得太晚,里屋总亮着灯,光线从门缝射到外屋,他们见了才睡不着觉?要不然就是自己翻书的声音太大,吵着了他们啦?不管为什么,爸爸、娘今天说的话,让袁听了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幸好是穿着棉袄,若是穿着汗衫,寒毛早就把衬衣穿成筛子了。
“唉——我这场病来得凶猛,也许我先走你一步啦,我要是真的走了,最放心不下的是小瑞和小璐,他们还都小,照顾不了自己,以后你要是给他们找后娘,最好要找一个心疼孩子的。”娘,你干吗说这么丧气的话呀。
“你胡说什么呀!没听说过吗?好罐子熬不过破罐子。也许先走的人是我。大鬼丫头前些天来信说,她做梦掉了四颗嚼牙,还流了好多血。我们两个可都是共产党员,可别信这些啊!就是信,她说掉的是左边的嚼牙,左男右女,那也应该是我死,还轮不到你哪。瞧你老爹,都六七十岁的人了,那身子骨像铁塔似的,哪像我们家,没有一个长命的,我大哥只活了二十二岁就死了,我姐姐只活了十六岁也死了,我和他们比,还赚了二十多年哪!”爸爸你疯了,娘说要死了,是她真的有病,你跟她争什么?听说争吃、争穿、争着当官的,还没听说过有争着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