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此物志 第6章 (六) 高夏王子
作者:张大山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月氐国是怀柔镇北方的一个古老部族,原本疆域广大,拥有巅北最大的淡水湖-月湖,但因为种族孱弱,一直被高夏、回鹘等临国欺压掠略,土地渐渐萎缩,男丁越来越稀少,部族仅靠在月湖渔猎生存。为防止种族灭绝,月氐国皇族向央国称臣,求庇于央国。央国三百零九年,月氐国和塔塔国因宿怨兴兵战于冰封月湖之侧,月氐不敌塔塔,向央国求助。央国朝庭命长城守军前往援救,安大用借机屈兵三万进入巅北,在月湖南端建立了石城。石城的存在,的确保护了月氐国免于外簇的侵掠,但月氐国元气大伤,渔猎之民食不饱腹,不久即发生大规模叛乱,把月氐国都城烧成白地。石城守军为平息叛乱杀死了大多数渔民,月氐国已经名存实亡,皇族被迫逃到了央国皇都央城。

  为避免月氐国土地被各邻国瓜分,央国朝庭授命安大用派兵长驻石城,实际上是接管了月氐国的土地和月湖。因央国国力强盛,巅北各个国家、种族敢怒不敢言,对石城守军仇视极深。建立石城以后,央国内地逐渐有人到怀柔镇上定居,或做生意,或做治铁工匠。北方各国都有各种各样的证据证明怀柔镇是自己的,甚至远在西方的斯曼国也拿出祖先在这里开掘温泉的证据,但是因为害怕遭到其他国家的群起而攻,始终没有哪一个国家敢真正宣称对怀柔实施统治。由于怀柔镇拥有得天独厚的温泉和铁矿石资源,又无国无域,渐渐成为一个巨大的自由贸易市场。有了守军的保护,越来越多的央国人进入了怀柔镇,各种央国商铺开到镇上来,使这个小镇快速地扩大。一个洛北来的落榜秀才开了第一间学堂,教授镇上孩子学写央国字,立即此起全体北方种族的警觉和不满,将秀才和学生全部杀死,此后各种争端一发不可收拾,镇上原住民一致向外排挤央国人,视央国人为共同的敌人,不和央国人作生意,并暗地里劫杀央国商人。但无论怎样歧视、排挤,甚至杀戮,央国人还是不断地从央国内地来到怀柔镇,并渐渐地对主导了市场和贸易,破坏了原有的自由贸易链。北方人认识到,如果不把央国守军从石城赶出去,央国人只能越来越多,早晚会把巅北变成央国。

  北方人和石城守军仇根深种,数年之间有过无数次的大大小小的冲突,但均无法逐央军铁骑于石城之外。当听闻巅山王串联各国组成联军进攻石城的信息,守军自安大用以下都未有过恐慌,央国铁骑天下无敌,并没把巅北土著蛮夷之兵和巅山王的强盗兵团放在眼里。不料敌军一次夜袭,竟被打得墙倒屋塌,损兵折将,被迫坚守不出。等到初四天明晨雾散尽后,四野空旷,敌军不知所踪,留下东倒西歪的投石机和喷水车,城北数里之内尸体横陈,一片血染白冰。

  安大用升起帅帐,各营清点兵将。计共折兵一千三百,马三百,伤者无数。斥候传报:敌军兵退十五里,高夏国、索契国两国约二万余兵马在月湖北侧扎营,塔塔国、巅山王国团约二万余兵马在月湖东侧营,互为犄角之势。回鹘国约八千武士为敌军前锋,扎营月湖之上,去城五里。再问肖山将军消息,斥候回秉:肖山将军被铁帽子军左厢都指挥使耿荻所俘,生死不明。

  安大用转头遍视众将。骁骑将军冉由越众挺身说:“蛮夷无耻,欺我军以暗夜,我愿带五千铁甲军前去,破敌于月湖之上!”万俟慨大声响应:“我与冉将军一同前往,与敌决战!”曾有余说:“不可草率轻敌。四大国和巅山匪徒联军来犯,巅北各部族必将倾兵以从,此事古无先例,非同小可。石城原为月氐国而建,如指剑悬锤,威摄四国。如今月氐已亡,石城孤立巅北,成为众矢之地。蛮邦积久成怨,联军来攻,我军战亦无功可言,败则身死无地。正应乘此机会向朝庭请命,遣返月氐遗孤,与各国约定边界,互不相扰,以求永安。”李顺贞说:“我久居石城,深知北方诸国蛮夷之邦,野性难驯,或刀兵加身奴役其民,或固守长城据之以外,与之友邻无异与虎谋皮,更不可轻易与之决战。虽然四国土著之兵与我军精锐之师相去甚远,但铁帽子军却不能小窥。近几年巅山王在苦海中凿海通商,治兵炼军,铁帽子军团成三厢六部,号称甲兵三万,行军编制一如古央制,四方盗贼流寇之徒均听从其号令,远非其他北国游击之军可比。巅山王联合北方各国,无非意图怀柔镇。其虽为敌首,但实为央人,或可遗使招谈,再观后效。”

  安大用沉思未决。他一生征战无数,从未如此刻不安于心。他不久前向枢密院请辞,再发战报,恐怕自己告老还乡之望就算是绝了,儿子也要随他在此苦寒之地终了一生。如不发战报向朝庭求,恐怕石城不保。高夏、索契、塔塔、回鹘是巅北平原上的四个大国,其余各个小国、部族只能算是四国的从属国,其中高夏最为强盛。北方人民风彪悍,视土地为性命。四大国自古土壤相接,边界杂掺,一直相互排挤不断,积怨深重。如今四国竟然被巅山王勾结在一起组成联军,那么整个巅北都将与石城为敌。

  众将争议之间,守城校卫来报,肖山将军自北归来,敌军两名使者和十名护卫与之同行,已驰抵城下。

  肖山的舅舅谢雠官居太尉,是央国数一数二的权臣。肖山如有不测,谢雠定当责怪发难,安大用正愁难以交待,听说肖山回来如释重负,命令李顺贞前往接入。

  片刻后,李顺贞接肖山入帐。肖山身上甲胄未除,战袍肮脏,长髯沾满泥水。安大用向他点头微笑,以示抚慰。肖山哑着嗓子说:“安将军,肖某无能,被敌军俘去,铁帽子军左厢都指挥使耿荻释我归来,高夏国国王遣王子高木鄘邑为使,随行而来-”说完侧身低头站到一边。

  帐中众将领听说高夏国王子高木鄘邑随肖山而来,都觉诧异,互相交头接耳,营帐中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之声。

  高木鄘邑在巅北有‘先贤真王’之称,盛名远播。他是高夏国国王高木端嵬的大儿子,自幼聪明好学,少年时曾随西洋师傅马巴罗游历世界,通晓东西方字语言。成年后归国,手创高夏。北方种族各有母语,但均无字,生子祭父全靠树雕石刻图以象形,自高木鄘邑后才有通行于北方各国的高夏。巅北四大国公认其为先哲大贤,争与联姻。高木鄘邑先娶塔塔国国王黠戛斯之女为妻,妻病亡后续娶索契国国王李元宗之女,后妻又亡,再娶回鹘国国王骨力罗碣之妹。他在巅北地位无比尊崇,又兼精明干练,为人良善,一向主张各国消除宿隙,共生共荣。北方各国、各部族之中凡有异端争执,均请他出面说和调解。百姓如遇有不公者,诉讼于他无有不解。因此他被百姓称之为‘先贤真王’,无人不知。

  巅北联军以高木鄘邑为使者,和解意图不言而喻。安大用和曾有余对视一眼,高声说:“请高夏王子进帐。”

  头戴圆形金顶铁帽,身着豹甲皮靴的高木鄘邑大步走进帅帐,身后跟着一名蓝眼高鼻、身穿长袍、胸挂黄铜十字架的西方传教士。

  安大用起身离坐,慢慢向前迎出三步,仰直身子,双手在胸前抱了抱拳。高木鄘邑快步走近,礼貌地向安大用鞠身行礼问好,然后解下腰上挂着的弯刀交给守军侍卫。曾有余设椅唤茶,请高木鄘邑落座。

  高木鄘邑高瘦精干,眼光深邃,唇上留着一抹细胡,面带微笑地说:“久闻安大用将军和李顺贞将军的大名。我是高夏国国王高木端嵬之子高木鄘邑,这位是依冷教士西拉得。我们两人奉高夏国、回鹘国、索契国、塔塔国和巅山王之命,送肖山将军归来,向安将军和央国守军问好,并致意图。”

  安大用双手拢在脐下,两眼微眯,下颌轻含,低深着嗓音说:“请讲。”

  高木鄘邑说:“自古以来,巅山南北平原是北方部族游牧生息之地。央始太祖北征后,于双崖口立碑为界,央国与北方诸国恪守边界已三百余年。如今月氐虽亡,但其族未灭,央国守军在月湖屯兵已久,令牧场荒废,月湖禁猎,方圆千里之地,牧者无草,渔者无水,各国久恨于心,乃至今日联军来袭。巅山以北共二十一国,以高夏国为盟首,已在月湖之侧、断崖山前聚兵十万,誓师要与央国守军决战。我向四大国请愿出使石城,拟请安将军率央国守军退守长城,各国仍以央始太祖碑为界,避免争战。待玉石俱焚之际,悔之无地。”

  安大用眼角余光看了看曾有余。曾有余说:“王子殿下,央国守军受盟国月氐之请而来,石城建在盟国境内,兵马自给,安将军纪律严明,几年以来,虽然我军与他国小有争端,但与各国百姓秋毫无犯。月氐国虽已瓦解,但有遗孤尚在我朝,我军受盟国之重托,石城在,月氏尚存一息,我军一旦退守长城,月氐土地将立即被各国瓜分,千年古国将不复存在矣。各国联军,无非为月氐土地而来,王子殿下素有先贤真王之称,如不忍坐视,当劝说各国罢兵休战,其善莫大焉。”

  高木鄘邑摇了摇头,依旧微笑着说:“我虽为使者,但并非说客。我所来者,并非为国谋利,仅为怜惜两军万千兵将的性命。月氐存亡自有定数,非央国庇护所能存活。央军驻守石城之意与各国联军一般无二,无非要借月氐之名控制月湖和怀柔镇。而两军之战,唯杀戮而矣,无数人将死于虚无之争。央军若能审时度势,退守长城,则此战可免,安将军救人无数,其善者大。”

  曾有余说:“央国铁骑虽不敢说进能并吞天下,但退足以自保,敌军虽众,我军无所惧者。”

  高木鄘邑说:“巅北联军虽非久战之兵,但为驱央军出石城已谋划久矣,倾力而为,志在必得。此番决战必将两败俱伤,结成死仇,再无和缓余地。即使央军能够守住石城,又怎能久居深仇之地,三万守军都将弃尸巅北,此生回乡无望矣。”

  曾有余说:“贤王一片慈悯之心,我等深感于怀。但我军受央国朝庭之命驻于盟国,进退不改擅自主张。”

  高木鄘邑脸上始终挂着微笑,神态雍容华贵,不紧不慢地说:“据我所知,央国目前正在陷入政变和内乱之中,朝庭无人主政,并没有人关心北方的局势。石城对于此时的央国来说,不过流矢弃子而已。”

  守军众将闻言均感吃惊,曾有余问:“此话从可说起,如央国政变,我军岂有不知。”

  高木鄘邑转身向身后的西方传教士一伸手:“这位西拉得教士不久前从央国内地而来,颇知央国情况。西拉得先生,请你来为各位将军说说央国局势。”

  传教士西拉得身穿黑色粗布长袍,头顶剃得精光,只留着耳朵上方的一圈头发,胸口上挂着一个闪闪发光的黄铜十字架。他向前走了一步,站在高木鄘邑身边,双手向四周抱了抱拳,用流利的央国话说:“诸位将军,央国太子朔婴和其母亲丁太后密议决定撤藩,但计划外泄,至央国洛南外八洲各藩王要联合起兵反央,内战再即--”

  安大用等人大吃一惊。只听西拉得说:“太子朔婴执政后,为了稳固自己的势力,在丁太后的支持下要收回皇室对各洲的分封权,央国王室正在加速分化,以海洲王夜度为首的八藩王和朝庭水火不容,只顾拉帮结伙,争权夺势,战乱一触即发。央国局势之乱,还不止如此,央国的普通百姓们也正在准备聚众造反--”

  万俟慨‘啪’地一拍桌子,大声说:“那外国和尚从何而来,不要在此胡说八道,蛊惑人心。我****物阜民丰,百姓安居乐业,何来聚众造反之说。”

  传教士西拉得神情亢奋起来,侃侃而谈:“诸位将军在边防守卫,远离故土,并不能真正了解央国的实际情况。我是犹国人,八年前和另外两个年青的教士从圣城伊路来到央国学习语言和纺织技术。驭缰皇帝接纳了我们。我在央城生活了很久,和你们一样关心央国的安危。央国尽管外表繁荣,但是普通人民却并不富裕,财富仅仅是掌握在王室和官宦人的手里,朝庭的不作为和地方政府的严重腐败,使人民、官府、藩邦、朝庭参生严重的分歧,普通人民的生活和愿望被严重勿视了。央国的确可以称得上礼仪之邦,你们的学者士人均有礼善学,然而,民间社会却完全不同,百姓过着牛马般的生活,毫无修养和学识可言。特别是农民,对朝庭、政治一无所知,他们从生到死,一直受到官府的压诈和侮辱,生活没有任何保障,所以,他们受到一些鼓动就会起来造反--”

  高木鄘邑轻轻摆手打断西拉得,直视安大用说:“安将军,请恕我直言。纵观央国历史,江山数百年则一易主,凡有兵权争战,无数年不能平息,其间百姓离乱,膏流遍地,惨无人道。央国自始太祖以来,前一百年权政清明,中一百年闭关锁国,后一百年朝政混乱。当前皇帝太子朔婴娇奢淫逸,官府衙门贪污腐败,朝庭之腐败陈朽已达极至,无以复加。太子朔婴和外藩八王之争,必将成为央国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战乱,生灵涂炭之际,百姓群起而自保也是理所当然。当今之势,如将军如能退守长城,尚可保存边防军兵,对外可休兵和解,对内可平乱安民,此是不世之大功德。如若与联军决战,令央国内忧外患,则央国亡矣,请将军三思。”

  两个外国人讲述央国局势,直陈时弊,言辞犀利,守军众将均觉黯然,无语以对。

  安大用双手拢在脐下,两眼微眯着一动不动,过了好半天才开口说:“请联军使者到驿站休息,等我与众将商议,午时答复。”

  高木鄘邑潇洒起身,和西拉得出帐而去。帐外,守军侍卫营统领岑越带领几十名长枪兵将十名高夏国护卫团团围在中间,曾有余大声呵斥侍卫收起长枪,令岑越护送王子和随从前去驿站休息。

  安大用与众将商议良久,众将均关心央国内地局势,胜于眼前战事。安大用沉思良久,亲手做了五个纸签,和曾有余、肖山、冉由、万俟慨投签以决。结果是四个签上为‘和’,一个签上为‘战’,于是决定退守长城。

  午时,曾有余回复高木鄘邑,央国守军即日起整马冶装,两日后撒离石城,退守长城。守军官兵得知将要休战回到长城,立时欢声雷动,年青的奔走相告,年老的见回乡有望,无不喜极而泣。火石兵营统领李二石和工兵营统领商孝宽在城上城下燃起烟花爆竹,一时之间热闹如同生节。

  安大用令杀猪宰羊,大设酒宴,各兵营副统领以上将领均有出席。安大用一反常态,拉着高木鄘邑居中而座,不住劝酒,十分亲热。

  高木鄘邑劝得央国守军撒离巅北,将一场大战消于无形,自觉得意。他摘掉铁帽,一头乌黑的长发披肩而下,额头光洁,双眼有神。守军众将纷纷前来向他敬酒,他酒到杯干,风度慷慨自然,言谈风趣有物,各国轶事、天地理无有不知,令人心生仰敬,自叹费如。

  安大用知道高木鄘邑是巅北人心所向,早晚必成高夏之王,有心与之结交,不住盛赞其德。酒过三巡后,高声吩咐:“把给王子殿下的礼物拿上来!”众人好奇,一起禁声向门口看去。

  两个高壮侍卫抬着一只黑乎乎、沉甸甸的石头箱子走上堂来,‘嘭’地放在安大用桌前。安大用点头示意,一个侍卫用力打开箱子。众人向箱中看去,只见诺大的箱子中安有一只木架,架上只放着一把黑色的短刀。安大用产自起身从架上取下短刀,双手托送高木鄘邑。

  高木鄘邑接过刀细看,刀鞘乌黑沉暗,不知是什么材料所制,上面刻满精细烫金符,暗红色的刀柄上镶有两颗黑色晶石。他忍不住抽刀出鞘,只听‘嗡’地一声轻响,屋中闪过一道红光。众人不禁‘呀’地齐声惊叹。只见那短刀非金非铁,灰白狭长,象是什么动物的骨头所制,刀身中间印有一道殷红血痕,刀头如锯齿般地参差不齐,靠近刀柄处铭有两个细小金字‘龙肋’。高木鄘邑轻弹刀身,沉暗无声。

  安大用郑重说:“此刀为稷山缙云观阡陌道人所赠,大有来历。据阡陌道人说,此刀为上古邪龙肋骨所铸,雨师屏翳曾持之对战冰神应龙,斩人无数,嗜血夜哭,后被女魃埋于地下,后又被阡陌道人师祖独眼道人于鸡鸣村外枯冢中取出,挂在稷山断崖石窟中照日,已历千年,如今刀上血迹已干,邪气尽去,乃不世之良兵--”

  厅中众将听说此刀如此来历,均唏嘘赞叹不已。高木鄘邑把玩良久,还刀入鞘,双手递还安大用,说:“此刀虽然并不一定是龙肋所铸,但精工良造,举世无双,实是兵中至宝,太过珍贵,我不能受”。

  安大用摆摆手,微笑说:“殿下是有缘人。其一,数天之前,我从长城出发前来石城,取道稷山,阡陌道人赠我以刀,称世之将乱,此刀红光映闪,自觅其主,嘱我择善用者授之,使其重现人间,斩狼屠蛇,祛邪扶正。今日殿下远来,进帐即解腰刀付与侍卫,古有换刀结盟之说,正应此兆。其二,殿下心怀苍生,力劝我军与各国休兵,双方化敌为友,军兵乐活,此皆殿下之功,不亏先贤真王之名,正配此刀。其三,守军回防长城,只求保家安民,此刀良材无所用,而巅北尽是狼蛇之地,殿下正应持此刀一展抱负,莫负良兵。”

  安大用说完,守军众将一起应和。高木鄘邑欣接受,珍而重之地把刀挂在腰带上,十分高兴地揽着安大用肩膀问:“我常听人说起你的儿子安佑卿将军,他可在这里?”安大用说:“前去巡营未归。”高木鄘邑说:“我此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单独交谈,需要觅个安静去处。”

  安大用听他说得郑重,立即起身带高木鄘邑走进里间小室,挥手逐开侍卫。

  高木鄘邑附在安大用耳边说:“我有一妹,名叫高木燕,是我父王最小的女儿,容貌美丽,聪明善良,想必将军也听说过巅北三公主的名号。今年她刚满十八岁,正欲择婿,各国求婚者不绝于途,我听说安佑卿将军尚未婚配,如果有意我妹,我先代父亲应诺,全力促成此事,共结永世之好,你意如何?”

  安大用看着高木鄘邑闪亮的眼睛,一时语结:“这-这-我儿-恐怕-恐怕-不敢高攀-”巅北地广人稀,共有二十一个大小国家、部族,相互之间多以联姻结盟,但联姻者均为君主之间或由君主赐婚,普通百姓不可与他族通婚,门第对等观念更甚于央国。高夏国是北方第一大国,其公主择婿必为他国君主或****,安佑卿为守军副将,显然不够资格,高木鄘邑主动提亲,似乎用意颇深。

  高木鄘邑笑着说:“将军心中尚有朝庭之念乎。如今央国主政无人,乱象已成,不久将改朝换代。安将军坐拥长城,麾下精兵良将无数,正可乘机而为,谋大功伟业-”

  安大用心里‘突’地一跳,额上立时渗出汗珠:“这-这从何说起,安某一向忠君爱国,决无二意--”

  高木鄘邑伸手入怀,拿出一封书信来递给安大用。安大用一见,却是他来石城前派人向朝庭呈交的请辞奏折。他大吃一惊,正要质问,高木鄘邑轻轻摆手说:“巅山王联络巅北各国驱守军出石城,谋划已久,早已在长城到抚远城之间安排眼线剌客,凡内地与长城往来信使均被截杀。央国朝庭与各藩王对峙备战,正要召守军回防央城,你却在此时请辞归乡养老,无异自寻死路。况央国不久即战,洛南大乱之际,你纵有百万黄金也法消受,恐怕怕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安大用额上汗水簌簌而下,结巴着说:“安某一向两袖清风,何来-何来百万黄金-”

  高木鄘邑亮闪闪的双眼直视安大用,微笑说:“安兄戍边三十五年,统领洛北五洲经略屯田之事,富可敌国,百万黄金何足论。我之所以请愿前来,并非仅为平乱息战,实是要和安兄结为兄弟之盟,共成大事。当今世事,对于安兄实是天授之机。央太子与众藩王内战之际,必要招你带军回洛南平乱,你万万不可应诏回国,只需固守长城,待众王内耗殆尽,央室土崩瓦解之际,你带大军兵临洛河,其时我尽率巅北军兵相助,天下一鼓可定。”

  安大用微双眼闪过一丝光亮,旋即又垂下眼皮,沉思不语。

  高木鄘邑说:“实不相瞒,我之所以谋者,洛北也。洛河以北平原之地自古是北方各族游牧之地,被前央、后央强占千百年,巅北人人有收复洛北之志。你我相斗,两败俱伤,若能盟誓相助,则天下可图。待大事已毕,两国以洛河为界,我将助你统一洛南十六洲,高夏收洛北五洲之地,其时你我南北为王,不负此生矣-”

  安大用突然仰头笑了起来:“哈哈,我安某一生戎马,并无大志。今日有幸结识殿下,真有拔云见日之感。非我不忠于央国,实是时事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即然如此,我两结为异性兄弟可好?”

  高木鄘邑一拍巴掌,欣然同意。两人就地跪下,指窗为誓,结为八拜之交。

  议事厅上,众将领正喝得尽兴。李二石原本逢酒必多,此时将要回到长城更加高兴,连尽八大碗稠酒,早已醉眼迷瞪,兴奋难耐,一手握着一支自制的蜡杆烟花在厅上摇摆舞动,两只烟花不住‘哧、哧’地发出细小红白焰火,众将哄笑不已。

  安大用和高木鄘邑携手从小室中出来,安大用大声吩咐:“时候不早了,送王子殿下启程北归!”

  高木鄘邑走到李二石身边仔细看那两只蜡木烟花,不住摇头赞叹:“央国能工巧匠多如星斗,昨日远观石城焰火如天泄彩霞,这小小的木杆也如此精美,令人佩服--”

  李二石瞪起双眼,大着舌头说:“喔-这-这雕虫小-小技算-算个遒毛-我-我有镇山-之宝,献给殿下,那才-才叫天-天泄彩霞,刘老四!给我搬-搬-搬穿云-神-神箭出来,让-让他们开--开眼-”侍卫兵刘老四应声跑了出去,李二石拉起高木鄘邑就向议事厅外走。

  守众将见高木鄘邑兴致高昂,一哄儿地跟在后面来地厅外校武场。巅北日短夜长,虽然还未到申时,天色已近黄昏。

  片刻之后,刘老四和另外三名强壮兵丁抬着一个巨大的红色烟花来到校武场中,刘老四突然踩上一块浮冰,脚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烟花从刘老四身上压了过去,翻滚着‘咚’地停中校场中央。刘老四挣扎着爬起来,李二石上去一脚又把他踹倒,大声咒骂:“真是一头蠢驴!摔坏了我的宝贝把你发配到双崖口去喂熊!”

  众人围拢过来,只见那烟花呈四方型,长宽约有八尺,外面用红纸包裹着,如同一座小房子。李二石手扶烟花郑重说:“此是穿云神--箭,由央城名工巧匠周小乙的弟子岳-岳丘山督工建造,中有三十-三十六条花柱,用黑-黑火药三百六十一斤,乃是烟花中的极-极品,天下绝-绝无仅有,昨日生-生节我都没-没-没舍得放,今请王子殿-殿下共观之,虽然-虽然天色还早,但也更可见其神-神韵--刘老四,拿火石来!”

  刘老四拿了两块火石递给李二石,李二石俯身想要打火,转念又站起来走到高木鄘邑身前说:“殿-殿下,请你亲自点-点火-”守军众将一起齐声叫好。

  高木鄘邑高兴地拍了拍李二石的肩膀,接过火石来到烟花前,两手轻击,火石擦出火星,点燃了烟花药捻。

  药捻‘嗤’地一声迅速燃尽,众人抬头看着烟花顶端,但过了半晌,烟花毫无动静。安大用转头瞪视李二石:“怎么回事?你就会给我丢人现眼!”

  李二石举手摸了摸头发,奇怪地说:“咦,出鬼了-”他说着想要走上前去察看,就在这时,烟花‘轰’地发出一声巨响,从则面爆裂开来,从中喷出一只巨大的火球,横着飞向众人。紧接着又‘轰-轰-轰-’地一连喷出三十五只各色火球,如同火炮火弹一样横飞直窜,掠过议事厅的屋顶,议事厅直击在城墙上,绽放出无数灿烂花火。

  烟花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整个石城为之震颤。围观众人一起捂着耳朵爬在地上,李二石酒醒了,把脸埋在地上自言自语地说:“他妈地,坏了,烟花横放了。”

  等烟花弹尽,众人从地上爬起来,个个耳鸣不止,摇摇摆摆的如中迷药。过了好半天,曾有余大声问:“王子何在?”众将一起四顾,不见高木鄘邑踪影,于是四处查找。

  天色将黑时,侍卫在城墙下找到高木鄘邑尸体,他被第一只烟花火弹击中,浑身血肉模糊,早已气绝身亡。

  众将目瞪口呆之际,李顺贞吩咐侍卫营统领岑越:“此事不得外泄,快把王子随从和护卫禁闭关押起来。”岑越带兵而去,片刻后回秉:“传教士西拉得和十名护卫刚刚已乘乱出城北去。”安大用大惊失色。红翎铁骑营统领周顺亭未待吩咐,带兵快马向北追去。

  肖山在高木鄘邑身边找到‘龙肋’短刀,刚拿在手里,曾有余大声说:“此刀是邪物,不见高木鄘邑刚刚到手就被炸得粉身碎骨,快丢掉!”肖山吓了一跳,用力挥臂,将刀远远地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