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抉择（1）

　　生活无常，造化弄人。一对恩爱情侣从此各奔东西，各自生活在别人的世界里。石亦非成了王品的丈夫，工作也由一个乡村的普通教师一跃升迁为省直辖市教育局的一位职员；无依无靠的杜凌寒也依附于于旅游界大亨华厚德而栖居。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个很完美的结局。然而，人的悲剧就在于自己过的不是自己所想要的生活，就如安于为人师表的石亦非却当起了管制别人的行政领导，想过淡雅日子的杜凌寒却做了不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富商二奶。这或许就是生活的错位，阴差阳错，你过着别人想要的生活却不觉得幸福，是你太贪心还是另有隐情？你无法回答，你努力地想要忘记过去，想适应当前的生活，但你不能，你还会时时陷于往昔……

　　九月中旬，石亦非随王品去省城拜见了他未来的岳父母大人。王品的父亲省教育厅厅长王中钦见石亦非一表人材，言谈举止质彬彬，心中很是满意，对王品瞒着他把石亦非从乡下调到直辖市教育局任职一事的不满也减了大半。自然石亦非也很顺利地来到了省直辖市教育局上班，虽然这并不是他所要的生活。

　　十月一日国庆节这天，秋高气爽，天空格外高远蔚蓝，一如王品愉悦的心情。这天，王中钦厅长在省城最为豪华的酒店为他的爱女王品举办了一场最为隆重的婚礼。嘉宾如云集，场景比霞蔚。这是一场中西合璧的婚礼，婚礼上，身着一袭白色婚纱的新娘王品笑容灿烂，幸福溢满全身，她紧紧依偎在新郎石亦非的身边。身穿礼服的石亦非更显英俊雅，但他的内心却在做着激烈的搏斗。临阵脱逃吗？太荒唐了！就此就范吗？还会有其他出路吗？现在再让自己选择，不是很虚伪吗？你早干嘛去了？……算了吧，事已至此，还是把她忘掉吧……他的两种思想扭打在一起，不分上下。眼前的王品千娇百媚，石亦非却视而不见，他满脑子都被杜凌寒凄然的神情所占据。然他的凌寒在哪？他的眼泪欲涌流而出。

　　这时司仪对新娘王品说：“王品，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结为夫妻无论幸福或不幸，贫穷或富贵，疾病或健康，甚至生和死，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王品深情地望着石亦非回答：“我愿意！”

　　司仪又问新郎石亦非：“石亦非，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结为夫妻无论幸福或不幸、贫穷或富贵，疾病或健康，甚至生和死，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在如此庄严的时刻，石亦非不愿欺骗王品，他硬是把自己拉回现实，艰涩地回答：“我愿意。”声音响亮却有些悲凉。他努力地想多些笑容，但他感觉，他的笑容是那么勉强和苦涩。

　　然后在司仪庄重又不乏幽默风趣的说辞中，他们又交换了结婚戒指，喝了交杯酒，又在亲朋好友的欢呼中接了吻……他强迫着自己机械地完成了结婚仪式。

　　而此时，在另外一个城市，杜凌寒与华厚德也在举办另一场婚礼。婚礼的殿堂上只有他们二人，以及为他们主婚的神父和华厚德的两名好友。他们的婚礼很简约，没有邀请亲朋好友，甚至连双方的父母都没有告知，自然没有谁来为他们祝福。

　　在更衣室，杜凌寒为自己换上了洁白的婚纱。没有伴娘，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只有她自己一人，她的心情是那样的平静，那样的波澜不惊。她精心的为自己做着妆扮，把长长的头发盘起来，盘成一个漂亮的发髻，头饰不多，但都安插得恰到好处，在额角疤痕处，她巧妙的用一个头饰遮掩住了。眉眼不描不画都已清丽可人，今天既是自己新婚的日子，自然要好好地描摹一番。眉线弯曲有致，双眸深邃有情。她又为自己涂了淡淡的粉底淡淡的香粉还有淡淡的腮红，以及淡淡的唇膏。这个妆扮本是为你的，今天却换做了他人。看着镜中的自己，杜凌寒不禁为自己的美丽而叹息，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难道我也不例外吗？为谁衣裳为谁容，你的美丽是为谁而生呢？杜凌寒想到石亦非，又抚摸一下肚子里的孩子，两行清泪随即顺着脸颊流泻而下。亦非，你在哪？我带着我们的孩子，即将成为别人的新娘，我真的好不甘心！……不，我不能让华大哥看到我伤心，我不能沉浸在往事里。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我要高兴起来，华大哥是个好人，是他救了我和孩子，我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她擦干脸上的泪水，又补好了妆，她努力地微笑着对镜中的自己说，就这样把自己嫁了吧！镜中的自己也微笑着看着她，笑里带着勉强，杜凌寒一下被镜中的自己逗笑了，嫁就嫁吧，干嘛不高兴呢？如果反悔，现在还来得及。她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涩涩的，却不再悲伤，这是自己的抉择，与别人无关。杜凌寒竭力让自己振作起来，为了她和亦非的孩子，为了华厚德，她觉得对不起的只有自己的爸爸妈妈，然而，她又能怎么做呢，只能如此了。

　　在杜凌寒心里，她和华厚德之所以这么快就举行婚礼，并且是地下婚礼，原因有三，一是她知道华厚德爱她，他不愿让有身孕的她再无依无靠，有这样一个仪式后，她生孩子不再显得太尴尬，华厚德也方便照顾她。华厚德认为这才是真正意义上对杜凌寒的帮助。二是杜凌寒觉得华厚德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虽然年龄比自己大近二十岁，并且自己也没有爱上他，但她却很敬重他，所以她答应了华厚德的求婚。三是虽然他们是地下夫妻，在法律上还不能名正言顺，但华厚德已经向法院递交了与妻子的离婚申请，离婚是早晚的事。再加上，杜凌寒此时的处境，她觉得别无选择，为了生下孩子，她拿自己的婚姻做了赌注。

　　华厚德与杜凌寒的婚礼举办地点是在教堂，这是华厚德提出的，他是想在庄严的教堂里，通过与神父的问答，来表达他对杜凌寒虔诚的爱，他愿意和杜凌寒甘苦与共，生死相依。

　　石亦非和王品的新婚之夜，注定了他们婚姻悲剧的加深。华美的新婚盛宴落下帷幕，宾朋的喧嚣渐渐远去，王品和石亦非带着石母回到他们三居两厅敞亮的新房。石亦非没有丝毫的喜悦，只觉得满身疲倦，一进房门就颓然坐在沙发上。王品却被兴奋和幸福包围着，没有丝毫的倦意，她看石亦非满脸的倦容，当然明白其中缘由，她想用自己的温柔拉回石亦非的心。

　　她就从饮水机中接了一杯水，端给石亦非，自己也偎着石亦非坐下来，“亲爱的，你累了！”

　　“是，有些累了。”事情已是如此，王品也没有错，错只错在自己太懦弱，既已辜负了杜凌寒，他不想再伤害了王品，石亦非努力地对王品笑了一下，“这几天太折腾了，真的有些累了。”

　　石母看着装饰精美的家居，满心欢喜。她是昨天才来到省城，还没机会好好看看石亦非的新房。现在回到儿子的新房，她激动得眼睛都润湿了，到这个房间看看，到那个房间瞅瞅，用粗糙的手抚摸着洁白的墙壁，抚摸过后还怕把墙壁弄脏了，然后再用袖子擦拭一遍。她双手合十，暗自庆幸自己替儿子做了一个很好的抉择。

　　她自顾自的偷乐着，完全忘记了今天是儿子新婚大喜的日子。直到王品过来对她说：“妈，你也累了，就去你房间休息吧。”

　　石母听到王品喊她妈，激动得话都有些说不顺溜了：“啊，啊，品啊，我这一高兴就……就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我这就回房间休息去。”

　　石母一边品味着自己说出的“休息”二字，觉得自己也仿佛变成城里人了，一边往自己房间里走，回头还劝慰着石亦非和王品早些休息。

　　王品先冲了个澡，然后对石亦非说：“亲爱的，你也去冲个澡吧，我在卧室等你！”

　　王品的声音甜甜的，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石亦非依然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做。“好的，我这就去。”

　　石亦非说完起身去冲澡。冲好澡，换上了王品为他准备好的睡衣。

　　“亦非，这是我给你买的睡衣，并且是洗烫好的，你带回去就可以穿了。”杜凌寒的声音穿越时空，不早不晚，就在石亦非换上王品为他准备好的睡衣的瞬间。

　　石亦非打了一个冷战，“凌寒，我的凌寒，你在哪里，你和孩子都好吗？”

　　“亲爱的，你好了吗？你给我端杯水好吗？”王品在催促他了，石亦非不得不与他的凌寒依依惜别。

　　“好了，我这就来。”石亦非应答道。

　　石亦非端着水来到卧室，看到王品侧躺着身，用右手支着头，妩媚地看着他，石亦非迅速把目光转向别处，并转移话题说，“小品，坐起来，喝口水吧！”

　　“亲爱的，我的睡衣漂亮吗？”王品却又把话题拉回来，用撒娇的极富挑逗性地语调说。

　　睡衣是王品精挑细选的，从面料到款式都可显出女人的高贵优雅。睡衣领口开得很低，饱满的****似露却隐，使王品发育很好的胸部显得很性感。

　　“漂亮！”石亦非目光依然在他处。

　　王品看到了那目光在别的地方，“亲爱的，我漂亮吗？”

　　“漂亮，你真的很漂亮！”石亦非努力地回应着，目光依然在他处，他觉得他有些招架不了啦。

　　王品没有揭穿石亦非的心不在焉，“你快过来呀，亲爱的，你听听我们宝宝的心跳。”

　　“亦非，我有了我们的孩子了！”石亦非听到了杜凌寒惊喜的声音，看到了杜凌寒嫣然羞涩的神情，“我想把孩子生下来，咱们赶快结婚吧！”

　　王品一跃而起，一下跳到石亦非面前，用手在石亦非的眼前晃了晃，“亲爱的，你怎么了？我怎么在你的眼睛里看不到我的影子？”

　　“小品，今天实在太累了，你还怀着孩子，我们休息吧！”石亦非在床边坐了下来，想倒头睡下。

　　“不嘛！今天是我们新婚的日子，我想让你抱着我睡觉。”王品撒娇道。

　　石亦非不能再拒绝王品的要求，就对王品满含歉意地笑了一下，王品趁机钻进他的怀里，他用僵硬的胳膊把王品揽在怀中。王品柔软的身子蛇一样缠住了石亦非的身体，高级香水清新淡雅的气味融着女人的肉香直钻石亦非的鼻子，石亦非一个机灵，这不是凌寒的气味，凌寒的气息里没有香水的浓烈气味，而是一种天然的清香，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哦，亲爱的，抱紧我！”王品央求说，那声音里充满了渴望和期待，“抱我抱得再紧些，哦，我好想好想……”

　　王品把石亦非缠得越来越紧，她热烈的吻着他，吻他的唇，吻他的额头，吻他散发着男人气息的胸膛……她的手开始在石亦非的身上游走，她的手指所到之处，都使石亦非产生一种本能的痉挛，他的肉体即将做了俘虏，而灵魂却在做着垂死的挣扎。

　　“亦非，我爱你！”石亦非分不清是王品在说，还是杜凌寒在说，他只觉得灵魂马上要缴械投降了。

　　“啊！啊！我受不了啦，亦非，我真的很需要你！”王品的身体缠绕着石亦非，她的身子在不停的扭动，她柔滑的肌肤刺激着石亦非雄性的机体，终于激起了他雄性的强悍的爆发力，他的身上有了一种燥热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被激活了。他的口腔润湿了，喉头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他仿佛面对一席玉盘珍馐，马上就可饱餐一顿。就在那一瞬间，他似乎被欲望征服了，他即将和王品融为一体。

　　“亦非，不要！”就在石亦非即将忘记杜凌寒的那一刻，石亦非似乎听到了杜凌寒凄然绝望地呐喊，看到了她满脸的忧伤。

　　石亦非又一个机灵，头脑顿时变得清醒。紧抱王品的双臂松了下来，他的泪水涌流而出，“对不起！”他对王品说道，“我真的想忘记……”

　　“不！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亲爱的……”紧抱石亦非的手臂松弛了，王品伤心失望地仰躺在床上，也是泪流满面。她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没有责怪石亦非，她要给石亦非一些时间让他淡忘过去，她想用她的温柔和耐心打动石亦非，让石亦非最终接受她。

　　杜凌寒和华厚德的新婚之夜也是独具一格的。简约的婚礼结束，华厚德和杜凌寒回到他们的新房，那是在a市开发区的一个高档小区的二楼，地段优越，环境优雅。房子是为华厚德的父母买的，华厚德想让父母在城里养老，但他的父母说在乡村呆惯了，一辈子工作生活都在乡镇里，熟悉了那里的一切，老朋友，老街坊，搓搓麻将，下下象棋，输输赢赢，说说笑笑，乐乐呵呵，很是自在，说什么都不来城里，华厚德只好作罢。华厚德带杜凌寒回来后，就把杜凌寒安置在这所房子里。因时间很紧，就简装了一下，仅仅铺铺地板砖，包包门边，墙壁上了钢化涂料，然后，买来沙发、梳妆台、衣柜、书柜等必要的家具，最后华厚德又让好友购置了一些花草摆放在室内，就这样一个家就诞生了。杜凌寒和孩子有了一个栖身之地，这对本来就不追求生活富贵华美的杜凌寒来说，已经很好了。

　　华厚德搀扶杜凌寒回到家里，先把杜凌寒安抚在沙发上，然后又为杜凌寒端来一杯水并递到她的手中，体贴地说：“凌寒，先喝杯水，我去把热水器打开，等一下你去冲个澡。”

　　“谢谢你，厚德！这段时间让你受累了。”杜凌寒第一次对华厚德有了歉意。

　　“凌寒，不要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呢，你肯嫁给我，我已很满足了。”华厚德反因没能给杜凌寒一个合法的名分而觉得委屈了杜凌寒，他边说边去了盥洗间。

　　虽没怎么折腾，杜凌寒还是有些困乏了，喝了口水，竟倚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睡梦中，她梦到她和石亦非结婚了，婚礼上，两个人面对面而立，四目相向，双手相合，“一心向爱，永不背离！”这是他们婚礼上爱的誓言。睡梦中的杜凌寒呼吸是那样的平静，脸上漾着笑意。

　　华厚德为杜凌寒收拾好替换的睡衣，并调好水温，来喊杜凌寒冲澡时，发现杜凌寒睡着了，脸上带着迷人的笑。华厚德没有惊醒她，而是拿来一条毛巾被敷在她的身上，然后他就在杜凌寒的身边坐了，拿起当月的旅游报刊看起来，直到杜凌寒醒来。

　　不知怎的，一会儿睡梦中的杜凌寒又想到了那不堪回首的一幕，呼吸一下变得急促起来，脸上现出哀伤的神色。“不！不要！”杜凌寒惊呼起来，一下从睡梦中惊醒。

　　“凌寒，你醒醒！你怎么了？”一直坐在杜凌寒身边的华厚德见状急忙喊醒杜凌寒。

　　“对不起，厚德，又吓着你了吧？我又做噩梦了，我总是摆脱不掉它！”杜凌寒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凌寒，来，咱不怕了。”华厚德轻轻地把杜凌寒扶起来，揽在自己的怀里，杜凌寒没有躲闪，而是乖乖地伏在华厚德宽厚的肩膀上。

　　“厚德，谢谢你！你不但没有嫌弃我，反而对我这样好。真的谢谢你救了我和孩子。”

　　杜凌寒的心又酸了，泪水又无声的流了出来，滚落到华厚德的肩头。这是杜凌寒第一次直接表达对华厚德的感激，内心的柔弱一下袒露无遗。

　　“不要这样说，凌寒！你这样说我的心会更痛。我本想要为我们举行一个光明正大的婚礼，让世人都知道我华厚德是个最有福气的人。我能娶你为妻，是我一生的荣耀。然而，我没能，我没能给你一个合法的名分，应该说谢谢和对不起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华厚德歉疚地说。

　　“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还在乎什么名分。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我的人生就发生了这么大的逆转，我还能强求什么，我唯一的愿望就是顺利地生下这个孩子。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否正确，我也不知道将来等待我的还有什么。为了这个孩子，我失去了我的工作，失去了爸妈的疼爱，失去了平静的生活……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了这个孩子我失去了太多太多，我付出的代价也太昂贵了。想到爸妈，我都不能原谅我自己，我都不知道我这样做是何苦呢？如果没有遇到你，我都不敢想象我现在会面临什么样的生活了。什么尊严，什么清高，或许一切的一切都被践踏，我还能奢求什么呢？爸爸已不准许我再回那个家了，我已被爸爸扫地出门，我自己也没有脸面再回去，妈妈也不知伤心成什么样了。孝顺懂事的弟弟还在省城读本科，不能陪在爸妈身边，他们二老那么伤心难过，也没人陪陪他们……这些事情我都不能想，原本宁静幸福的一个家庭，就因为我而成为这样，我能不愧疚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在这个宽厚的男人面前，杜凌寒终于摘下了坚强的面纱，把两个多月的艰辛和心酸都倾倒了出来。

　　“凌寒，别伤心了！既然不能再回到从前，既然选择了这一条路，你就要勇敢的走下去。孩子出生后我会待孩子如己出，早晚我都会给你一个合法的名分。”是在安慰杜凌寒，也是在表决心，华厚德诚心诚意地对杜凌寒说。

　　他们相拥着，彼此剖白着自己，他们的话语中流淌着理解、宽容、坦诚和关爱。这就是他们别样的新婚之夜，没有浪漫与激情，有的是心灵的交汇和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