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秦雁回所言，顾虚声与程非烟一赶回宫里就将华卿尘与苏青衣召到御医署，三人商讨着拟出了药性最为温和的方子，又从锦棠宫取来露水熬煮断肠草。煎完药，天已大白。
“顾神医，华药师……”琼华急匆匆跑了进来。
“发生了何事？慢慢说。”
“楚公子他不好了。”琼华接过程非烟手上的水一饮而尽，朝外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又道，“太皇太后着我去清宴洲看顾楚师兄，我看他气息不调，血液逆流，便喂了他一颗青黛雪荷丸，不想方才楚师兄毒性发作，服药也没有用，我不知如何是好，就封住了他身上几处大穴然后跑了过来。”
华卿尘与苏青衣对视了一眼，道：“师父，我和青衣随琼华将药送去清宴洲，若凤歌服下没有大碍毒性得到抑制，就让琼华回锦棠宫禀报。”
顾虚声点点头：“快去吧，我和你师娘先将药端到锦棠宫候着。”
华卿尘不再多说，端起药，与苏青衣带着琼华离去。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程非烟淡淡的叹了口气。
顾虚声似知程非烟心中所想，开解道：“凤歌与宸儿这一生，从出生起就已注定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若能救回二人，也算没有辜负明妃与先皇，至于凤歌对宸儿的执念，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
程非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去锦棠宫吧，但愿这一夜的心血没有白费。这些年我对宸儿视若己出，若她有何三长两短，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和小姐交代。”
话音落，二人也端起药往锦棠宫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清宴洲不似往日，清冷而又人烟稀少。因着沐恒宇的吩咐，除了应有的侍卫与内监在外巡逻和伺候，清宴洲的内殿只留了自幼侍奉在楚凤歌身侧的无涯。而对于楚凤歌的身份，沐恒宇对外也只说是昭亲王，并禁言了所有清宴洲的守卫，如有泄露楚凤歌身份半分的，杀无赦。
“凤歌，凤歌……”
华卿尘与苏青衣几乎是小跑着进来的。见到二人，无涯几乎要哭出来，叫道：“华公子，苏公子，救救我家公子……”
二人来不及和无涯打招呼，便坐到床边，扶起楚凤歌，又点了他几处大穴调整气息，随后将新熬的药一点一点的喂他喝下去。
“二位公子，我家公子如何？”
“无妨，等上半个时辰，若毒性抑制住，就说明这次是真正的解药了。”
无涯点了点头，向苏青衣作了个揖，道：“苏公子，我家公子此次中毒，相爷与夫人都不知道，三日前我回府禀报也只是说长公主中毒颇深，公子留在御医署与苏典御共同研制解药。还劳烦苏公子去相府走一趟，替我这些话做个证明，也好让相爷与夫人放心。”
苏青衣听了这话，笑了笑，道：“好你个无涯，跟着凤歌久了，也会拿御医署做幌子了。也罢，若是此服药见效，我便同你去相府走一趟，转告相爷与夫人凤歌在御医署还要多留几天。”
“多谢苏公子。”
“你和我们之间还这般客气，当真是疏远了。”
无涯听此，也笑道：“华公子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跟着公子这么久，也读了些书，这基本的礼仪自然是不能失的，否则公子醒来可是会怪罪于我的。”
二人听此，都笑了笑，不再多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宸儿，宸儿……”楚凤歌的声音传了过来。
三人急忙围到楚凤歌的床前。苏青衣伸手为楚凤歌把脉，又遵循往常的诊治顺序替他检查了一遍，不禁面露欣喜之色：“师兄，毒解了。”
“真的？”华卿尘也面露喜色，伸手替楚凤歌把了把脉，不禁道，“总算没有白费这些名贵的药材……”
苏青衣不住朝华卿尘翻了一个白眼，不过看在他向来刀子嘴豆腐心的面子上没有说什么。
“多谢二位公子，此恩无以为报。”无涯在一旁激动不已。
“琼华，琼华……”
“别喊了，看来琼华已经去了锦棠宫了。”
苏青衣有些哭笑不得，转身道：“师兄啊，你这小师妹，跑的还真是快。”
华卿尘面上也露出一丝得意，笑道：“你也不看是谁□□出来的徒弟，也不看看她本家师兄是谁。再说了，他不也是你的师妹么。”
苏青衣自知说不过华卿尘，只得岔开话题：“我在这里守着凤歌，若有何情况让无涯知会你，你去锦棠宫吧。”
“我在这守着就好，你带无涯去趟丞相府，给上官丞相和玉夫人报个信儿。”见苏青衣不解，又补充道，“锦棠宫那边师父师娘都在，暂时用不上我。”
“好，那我便去了。无涯，走。”
说着，苏青衣带着无涯朝外走去。
此时的锦棠宫内众人神情凝重，苏湘蘅自沐华宸中毒以来就一直守在锦棠宫，半分都没有离开过。应着沐恒宇要求，陆琬冬跟随在宜太妃身边，以防有个什么万一。而至于沐恒宇本人，除了上朝以外大多时间也都是待在锦棠宫的，楚凤歌不在朝堂，沐华宸又昏迷不醒，他实在无力招架三大家族的连番施压。
“非烟姑姑！顾神医！”苏湘蘅看二人走了进来面上不住露出喜色。
“湘儿！”
苏湘蘅扶住程非烟，不住问道：“姑姑，可是研制出了解药？”
“是，”程非烟点点头，又道，“不过凤歌正在试药，是否能够有效解毒现在还不知道，你也别太着急了。”
“姑姑，你知我与阿宸的情分，如今这般，我怎能不急？”苏湘蘅说着叹了口气，“冬妹妹方才遣她的贴身侍女木香来报信，说太皇太后再过一炷香时间要过来，让我准备着，能瞒多少瞒多少。只是阿宸丝毫起色都没有，这哪里能瞒得住，我怕太皇太后来了会受不住。”
程非烟与顾虚声对视一眼，顾虚声宽慰道：“苏典御已经取药让凤歌试了，想必很快就有回音，你且宽心。这次研制出的这服药，如若不出意外，解毒是不成问题的。”
苏湘蘅点了点头，又走到床边看顾着沐华宸。
云滟裳走到二人身边，轻声道：“非烟，你与虚声辛苦了。”
程非烟握了握云滟裳的手以表宽慰：“也算对得起小姐了。”
多年的姐妹之情云滟裳怎会不懂，她只是握紧程非烟的手不再多说。
“瑾妃娘娘，瑾妃娘娘……”
琼华尚未进正殿，声音便传了进来。
云滟裳与程非烟急忙走了出去，见着人便问：“可是毒解了。”
琼华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急的说不出话来，只不住的点头。
程非烟大喜过望：“快，佩玖，将桌上的药端去让宸儿服下。”
听到这话，佩玖赶忙跑过去，将药端到沐华宸床边。此时云滟裳已经将沐华宸扶起，苏湘蘅坐到床边，一点点的将药给沐华宸喂下去。由于中毒较深，故而顾虚声替沐华宸准备了两份药，在她身子能受得住的情况之下加了剂量。
喂完药，二人将沐华宸放下平躺，佩玖与琼华陪在身边，苏湘蘅则略带宽慰的坐在一旁，挽秋去请了凌书韵，云滟裳陪在一旁。
“太皇太后到！娴贵嫔到！”
不等众人请安，凌书韵便走了进来，问道：“瑾儿如何了？可是毒解了？”
“禀太皇太后，楚公子服药后毒已经解了。长公主方才才服下药，估摸着还要一点时间才能解毒。”
凌书韵点点头，握了握苏湘蘅的手：“瑾妃，这些日子辛苦了，待瑾儿醒来，哀家定让她好好谢你。”
苏湘蘅摇了摇头，道：“臣妾照顾长公主是本分，不辛苦。”
“后宫妃嫔若都能以你为榜样，哀家便清静许多了，”说着，凌书韵转向陆琬冬，“娴贵嫔，扶瑾妃到你那歇会，瑾儿醒了哀家会让沅君去通知你们的。滟裳，你陪瑾妃一起过去。”
“是，嫔妾领命。”
陆琬冬走到苏湘蘅旁边，有些心疼的道：“姐姐这些日子清减了不少，眼圈都是乌青的，去妹妹那歇会，妹妹让人备了些药膳与姐姐。”
苏湘蘅见凌书韵下令，又让云滟裳陪她一起，自知拗不过，便不再推辞：“那臣妾便与冬妹妹先去偏殿了，长公主醒了一定要告知臣妾。”
“去吧。”
“臣妾、嫔妾告退。”
“非烟，你去司仪司安排一下明日妃嫔晨起请安的事情。沅君，你去门口守着，没有哀家口谕，包括恒儿都不能进来。顾神医，你留下，哀家有些话要问你。”
“是，微臣遵旨。”
陆沅君与程非烟有些诧异却还是领着一干婢女退了出去。殿里除了守在沐华宸身边的佩玖与琼华，只剩下凌书韵与顾虚声，二人走到一旁佩玖琼华听不见的地方说话。
“虚声，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托您的福，我还能回来见到烟儿。”
“当年的事情，你可还怪哀家？”凌书韵看了看顾虚声，叹了口气，又道，“当年哀家受故人所托，不能让芷兰和非烟受到半分伤害，却没想到生生的拆散了你二人。”
顾虚声摇了摇头：“我与烟儿都没有怪您的意思，并且多谢您，没有在文帝面前揭穿我是大燕清王旧部的身份。”
“我当初怕人知晓你的身份会伤害非烟然后牵连到芷兰才会那么做。当年若不是明妃的父亲借兵给元帝，哀家也不可能受封坤宜夫人，何况明妃还救过哀家。”
“可是元帝坐稳帝位后还是派兵攻打了大燕，在往后的数十年里历经两朝，终是将我大燕一举灭亡，连明妃与清王都双双殉国，”说到这，顾虚声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竟是有了几分怒意，“我是不是还得感谢元帝的恩将仇报？”
凌书韵也有些难过：“当初哀家与元帝都未曾想过会是这样，否则也不会接受大燕的和亲。但是当初苏凌两家的纷争已经达到顶峰，内有老晋国公挟制，外有苏、凌两家逼迫，元帝几乎是被挟持着发出了那样的命令，他从未想过要攻打过大燕。只是文帝疑心重，好大喜功，登基后才会倾举国之力灭了大燕，这些年大昭一直难以恢复元气也是因此。”
看着凌书韵认真的样子，顾虚声叹了一口气，道：“燕昭两国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就不要再提起了，我不想再牵扯更多的人进来，也希望您能够将我的身份继续保密下去，别让宸儿知道。”
“一定。”
凌书韵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沐华宸，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止住了。
“皇上，太皇太后吩咐了，没有她的口谕，任何人不得擅入玉凝殿，包括您来了也得通传。”
殿外传来陆沅君的声音，凌书韵明白这是一种提醒，随即向顾虚声说道：“哀家在言府梅庐旁为你和非烟置办了一座宅院，非烟可在每晚宫里下钥之前过去，也算是为了瑾儿。过几日她定然还是要出宫的，哀家就把她交给你了，若是檀墨要她回去，你就带她回去小住一段，早些回来就是了。”
顾虚声有些不解的问道：“您与师父当初虽然各为其主，但一定还有你们互通书信的渠道，为何这些年从未听师父师提起过您？”
“左不过他还怪我，当初任由他将阿璃逼的离宫没有劝阻。但他定然不知，当初救阿璃却是我的意思与师姐共同的意思。说来，他也有好多年没给我写过信了，也不知他辞了宫主后去了哪儿。”
顾虚声点点头，这般就是说得通了，檀墨此生最重之人便是秦雁回，其次便是他的两个师姐。而在这般大事上，二师姐竟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到底是让他伤透了心的，而檀墨现在的下落自然也不好让凌书韵知晓的。
“我斗胆称您一声‘二师伯’，有一件事，我想以江湖人的身份，替师父问一问。”
凌书韵听到“二师伯”这个称呼明显愣了愣，嘴角却又浮起一丝笑，自她入宫后有多少年没涉入江湖了，又有多少年没有听过他们师兄妹三人这么称呼她了，想想心里倒是有些触动，不禁道：“但说无妨。”
“燕昭一役后朝廷大举清扫江湖各门派，墨璃宫和琴瑟谷被围攻近一月是谁的意思？”
“现任工部尚书阮维周，以及苏家三小姐，苏嬛。”
“为何？”
“苏嬛本是我座下弟子，喜欢西亭却知西亭喜欢的人是浅笙而触犯宫规，后被我赶出墨璃宫，怀恨在心。”凌书韵似乎在说着一段与她无关的江湖往事，“但她从未见过我的真面目，故不知晓我便是元帝的宜淑妃。至于阮维周，本该师姐收入门下，却因对苏嬛一往情深，伤了浅笙，被逐出琴瑟谷。后来与苏嬛一同回京，共结秦晋，想来是因为这件事情才想一举灭了墨璃宫与琴瑟谷以绝后患。不过近些年来收敛了许多，除了朝堂之上有所张狂，旁的我倒是没听过什么消息了。”
听到这，顾虚声似乎明白了什么，朝着凌书韵行了一个大礼：“虚声多谢师伯当年搭救之恩。若非师伯当年一力承担，想必这世上已经没有墨璃宫与琴瑟谷了。”
凌书韵扶起顾虚声，摇了摇头：“我这么做是应该的，我除了凌家女的身份，还曾是墨璃宫与琴瑟谷的护法，更何况师姐当年是琴瑟谷谷主，你师父是墨璃宫宫主。若不是当初我与元帝情定三生，想必现在也是如你们一般的江湖中人。而后来也是我逼着你师父表态，说墨璃宫经那一役之后已属大昭，后来文帝才会同意让瑾儿拜师墨璃宫的。”
“宸儿师从墨璃宫这件事情还是希望二师伯尽量隐瞒，否则对她不利，对明帝的朝堂也会有所撼动。”
“这是自然，她这一辈，除了恒儿和琼华，再也不会有人知晓了。”
“顾神医，太皇太后，长公主手动了。”
听佩玖这一声呼唤，二人打住了谈话。顾虚声走到床前，伸手替沐华宸搭脉，又打开手上裹着的白布，细细检查了伤口，不住喜道：“毒解了。”
凌书韵一听这话，心头许久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解了就好，解了就好……佩玖，让皇上进来，再去告诉瑾妃和娴贵嫔，长公主的毒解了，让她们不用急着过来，长公主醒了哀家会让人请她们的。”
“是，奴婢这就去。”
“虚声，多谢了。”
“应该的。”
说着，就见沐恒宇闯了进来，夏重楼和陆沅君跟在身后。
“宸儿，宸儿……”
沐恒宇快步走到沐华宸床边，琼华正在为她包扎手指。沐恒宇轻柔的摸了摸沐华宸的脸，心里无尽感慨，总归是救回来了，这些天他也不好过，除了自责没有保护好她，更是暗暗发誓要把伤了她的人找出来诛九族。她是他宠了十五年的妹妹，也是大昭的镇国之宝，他怎能让她有事。
“恒儿，”凌书韵将沐恒宇扶起，“听说早朝的时候阮家为难你了？”
见瞒不过凌书韵，沐恒宇点了点头：“本不想让祖奶奶为我费心的。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儿，我能自己处理。”
“瑾儿这事儿一出，哀家总觉得后宫不安生，只是后宫连着前朝，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想查出幕后，想必会有一番大的动荡。”凌书韵顿了顿，又说，“等瑾儿醒了，再调理几日，就让凤歌带她出宫吧，入朝为官有言家护着总比再在后宫里被人暗害的强。不用太长时日，两个月便够了，两个月，哀家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沐恒宇感激的点点头：“多谢祖奶奶为恒儿谋划。”
说话间，佩玖走了进来，走到顾虚声身旁，轻声道：“顾神医，非烟姑姑请您出去。”
顾虚声点点头，悄声走了出去。
殿外只有程非烟一人，见到顾虚声立即将一张小纸条递给了他。字条上写着两行字：离恨天，速归，带卿尘、无涯。檀墨。
看到这几个字顾虚声有些意外，轻声问道：“什么时候收到的？”
“方才我回司仪司便见到了，”程非烟看了看四周，又道，“用的是离恨天的信鸽，想必是有要事。”
顾虚声点点头，将字条塞到袖子里，道：“那我带卿尘无涯先行一步，你在宫里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多和太皇太后商量，不管怎样，她还是你的师叔凌媺娖。”
“你说什么？”程非烟的面色有几分难看。
“太皇太后，大昭元帝朝的宜淑妃，凌媺娖，不是与师伯同名，而就是你的师叔，墨璃宫琴瑟谷护法，凌媺娖。”顾虚声一句一顿的说完这个长句子，语气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程非烟往后退了几步，她实在难以相信，宠冠六宫近乎母仪天下的坤宜夫人后来的宜淑妃现在的太皇太后，是她的师叔凌媺娖：“你是何时知道的？”
“当年墨璃宫与琴瑟谷突围时我就感到奇怪，后来墨璃宫选择归顺大昭我更是起了疑心，便去问了师父，师父被逼无奈只能全都告诉我了。你别怪我，我只是不想……”
程非烟伸手挡住顾虚声的话：“我知道，你是怕我知道后作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伤到自己牵连到如贵妃和宸儿。我知道的，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不敢相信。”
“真相就是这样，我现在告诉你也是因为想你在宫里有个照应，”顾虚声伸手摸了摸程非烟的脸，眸中又多了几分柔情，“没想到相聚的时光这般短暂，我还没有好好看看你就要走了。”
程非烟握住顾虚声的手，眸中柔情似水，道：“来日方长，还怕没有在一起的日子么。我在宫里有宸儿，也有这六品女官的官职在身，现在你告诉了我师叔的身份，就更没人能动的了我了。倒是你，身在离恨天不比其他地方，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此行见到师父，还望替我代问她老人家好，这些年先帝看顾的紧，我也没能出宫在师父膝下承欢，只有书信往来，倒是我的不孝了。”
“放心，我都会带到，记得隐瞒好宸儿的身份。”顾虚声咬了咬牙，似乎在做一个很大的决定，道，“我走了。”
“好。”
说罢，顾虚声下定决心头也不回的走了。
程非烟望着顾虚声远去的背影，心下浮出一丝隐隐的担忧。她虽不知此行顾虚声所为何事，但总有不安。离恨天有离恨天的规矩，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用其专属的信鸽，这次这般着急定是有事发生。程非烟正在想着，佩玖跑了出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姑姑，非烟姑姑……”
“嗯？佩玖？”
佩玖笑着打趣道：“本想请顾神医去看看公主呢，却见姑姑在这里出神，莫不是顾神医走了姑姑不舍得？”
程非烟点了点佩玖的额头，有些脸红的笑道：“你这丫头，跟着宸儿久了，也学会打趣姑姑了。怎么，宸儿醒了么？”
“醒了，但很虚弱，皇上让我请顾神医去看看。”
“他有些事先行离宫了，卿尘也跟着他走了。”程非烟转身道，“我去吧，你去告诉湘儿和娴贵嫔一声。”
“好。”
佩玖刚走，兰若就小跑着进来了，轻声却又焦急的叫道：“非烟……”
见兰若面色着急，程非烟心里更是有些不安：“姐姐，出什么事儿了？”
“阿瑾醒了么？”
“刚醒。”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沈兰若的神情有了一丝松懈，“长和十万大军压境，江陵府失守了。”
“什么？”程非烟虽处后宫，但毕竟是江湖中人，她怎会不知江陵府的地理位置有多重要，忙问：“十万大军，南楚竟没有一点察觉么？”
“听洛扶风说，长和与南楚之间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十万大军过境，南楚没有狙击，更没有阻拦，直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去了。”沈兰若微叹了一口气，“凤歌与阿瑾的毒刚解，前朝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还不知道皇上要如何应对。六部尚书都在昭和殿候着了，方才我来锦棠宫，听报说谢太师的仪仗进宫了。”
听到谢太师的名字程非烟愣了愣，她怎会不知沈兰若与谢家之间的事情，只能岔开话题道：“老太师不涉朝堂多年，此番竟是这般着急进宫，看来是场恶战。快进去告诉皇上吧。”
说着，二人快步走进玉凝殿。沐恒宇听了沈兰若的禀报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继位伊始，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说朝中臣心难稳，就光是用人这一块，他都不知道该信谁，又该用谁。
“沅君，立即离宫去凌府转告哀家的意思。”
“是。”陆沅君知晓凌书韵要说什么，半刻也不敢耽搁。
“瑾妃……非烟，去请瑾——”
“——太皇太后，臣妾来了。”苏湘蘅人未到声先到，“您有何吩咐？”
“瑾妃，你带着滟裳去昭阳长公主府，务必求得苏家上下与皇上同心同德，”凌书韵看了看陆琬冬，又道，“娴贵嫔，你去翊林军军营见你兄长陆欢，让他加强宫中防卫，誓死保护皇上与端华长公主周全。”
“是，臣妾、嫔妾遵旨，只是。”
苏湘蘅与陆琬冬朝凌书韵福了一福，道：“臣妾、嫔妾定不负老祖宗厚望。臣妾、嫔妾告退。”
“非烟，你过来。”凌书韵朝程非烟招了招手。
程非烟走到凌书韵身旁：“娘娘有何吩咐？”
凌书韵压低声音附在程非烟耳旁说道：“去清宴洲看顾凤歌，顺便取了他的折扇给青衣，让青衣在昭和殿门口候着，说什么你知道。莫要让旁人知晓”
“是，微臣明白。”
安排完这一切，凌书韵才转向沐恒宇，眸中略有些疲惫，不住苦笑道：“年纪大了，一下子想这么多事情倒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多谢祖奶奶替孙儿安排，”沐恒宇扶凌书韵坐下，蹲在旁边，“若不是有祖奶奶在，孙儿还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呢。”
“你新皇登基，实权又被三家架空，遇到这样的事情难免乱了阵脚，”凌书韵拍了拍沐恒宇的手，又将一枚蓝田玉的戒指递给他，道，“让兰若戴上吧。谢太师的夫人是哀家的长姐，这枚戒指是哀家与元帝大婚时长姐送的礼物，谢太师如若看见，便知你背后站的是哀家，定不会为难你。”
“祖奶奶……”沐恒宇竟是鼻子一酸，他不知道没有凌书韵，今日的困局要如何解。
凌书韵勉强挤出一个笑，“哀家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要你自己去谋划了。”
“您放心，孙儿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沐恒宇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沐华宸，道，“宸儿大病初愈，身子虚弱，后宫一切就拜托祖奶奶了。”
凌书韵宽慰的点了点头：“放心。”
说着，凌书韵又起身走到沈兰若身旁，轻声道：“兰若，长姐很想你。”
沈兰若勉强挤出一个笑，道：“我早就原谅他们了，我答应过小姐的事情绝不会食言。”
凌书韵握了握沈兰若的手不再多说，她知她懂，也知谢家定然是她最后的归宿。
沐恒宇不明就里，只起身，带着沈兰若往昭和殿去了。
凌书韵走到门口，怔了怔，不住叹道：“大昭，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