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姐,那辆黑色轿车是沈先生公司的,并非他本人用车。根据监控录像,我们明确地看到了他的助理在驾驶那辆车,但镜头里并没有拍到沈先生,”魏警官似乎失去了耐心,“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你们在包庇他!你们狼狈为奸……”赵熙和气得口不择言。
“赵小姐,这件事情本就与沈先生无关,我希望你不要把个人恩怨牵扯到我们的调查中来,”魏警官严肃道,“沈先生身份特殊,我们调查他花费了不少手续和时间,我希望你能尊重我们的调查结果。”
“这就是你们的调查结果?”她忍不住冷言相讥。
魏警官沉默了一下,显然在压抑怒火,最后只是劝道:“赵小姐,节哀顺变。”他话语间就要挂断电话。
“等一下!”
那头沉默。
赵熙和颤抖着唇瓣,鼓足勇气道,“我要报案,我有沈纪尘的犯罪证据。”
那头仍是沉默。
良久,魏警官才苦口婆心道:“赵小姐,不要太钻牛角了。”
话毕,电话就挂了。
赵熙和听着嘟嘟的忙音,面色苍白,她点开通讯录,拨了出去。
几秒之后。
“有事吗?”沈纪尘的声音裹挟着寒气。
“沈纪尘,你这个恶魔!杀人偿命,你不得好死!”赵熙和无力地咒骂他。
越是垂死挣扎、被逼入绝境的人,越是这般歇斯底里、虚张声势。
赵熙和自己心知肚明,沈纪尘更是早就深谙此道。
沈纪尘翘着脚坐在沙发上,如被蚊子叮咬了一口般,轻描淡写地挠挠耳朵。
她此刻的姿态,叫他满意。
他开口道:“谢谢。”
“我不会放过你!”
她听着他气定神闲的声音,想到杀死贝贝的凶手此刻正在逍遥法外,便气得几乎要全身发抖。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挂了。”
沈纪尘听她这般失魂落魄,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便直截地挂了电话。
赵熙和把手机狠狠摔在一旁。
她霍地起身,光着脚丫在空房间里来回踱步,眉头紧蹙,快速地思考。
不能就这样放过他,绝对不能!
这场车祸是他谋划的局,她深陷其中,又被强烈的情绪所控制,自然是难以找到他的破绽。
她现在需要的是冷静,跳出这个困境,重新审视局面。
既然他做得完美无缺,她丝毫也抓不到他的弱点,那么,她就该放弃在这个困局里挣扎,她应该跳出去,重新给他布一个陷阱,把他拉进去!
是的,把他拉进去,哪怕她也要掉下去!
她转身在行李箱里哗哗地翻找,终于在箱子的最底层抽出一个文件夹。
……………………
办公大楼里。
沈纪尘站在玻璃窗前,静静地俯瞰象城。
这个钢筋水泥筑起来的冰冷都市,每个人都如蝼蚁一样渺小地奔波、忙碌,挣扎在生活的大浪卷起的一个又一个漩涡里。
小何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他,他总是猜不透沈先生在想什么。
“小何,你去找人看着她。”沈纪尘目光深沉,徐徐开口。
……………………
赵熙和把放着文件夹的包夹在手臂下,脚步如飞,疾速地穿梭于人流之中。
风拂乱了她的长发,宽松的外衣也被吹卷起,她顾不上整理仪容,径直往警察局行去。
这几条在平常看来并不远的街,今日走起来却显得格外的漫长。
她心急地赶路,横冲直撞,沿途撞到不少行人。
“哎呀,小姑娘,小心点。”一个一头卷翘白发的老奶奶被她撞得几乎要倒在地上。
赵熙和急忙扶住她,忙不迭地道歉:“老奶奶,对不起……”
“没事没事。”老奶奶直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温言安抚她。
赵熙和又是一声鞠躬道歉,方才继续赶路。
只剩最后一个红绿灯了。
这是一个四面宽广开阔的十字路口,头顶天桥环绕,道路交叉纵横。
赵熙和抬头看到马路对面的警察局大楼,心下稍感安心。
绿灯亮起,两面汹涌的人潮互相交叉,每个人都步履急切,形色匆匆,赶着前往目的地。
赵熙和随着人潮,穿过了路口,一刻不停地走入警察局大厅的门。
她径直往魏警官的办公室拐去。
魏警官坐在办公桌后,错愕不已地看她。
她突然闯入,脸上尤带汗水,胸脯剧烈地起伏。
“赵小姐,你有什么事吗?”
“魏警官,我有证据,”赵熙和夹紧了身侧的包,一字一顿地说,“沈纪尘曾侵犯过我。”
“你说什么?”
赵熙和深吸一口气,手往包中捞去。
——却扑了个空。
她惊愕地瞪大了眼,在包里又摸索了几下,没有文件!
她慌张地把包整个倒提住,把里面的东西通通翻倒出来。
手机、钱包、镜子、钥匙、笔……噼里啪啦落满了一地。
什么都在,唯独文件夹不见了!
隆冬的腊月寒天里,她的冷汗浸透了衣衫。
“赵小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魏警官看够了她的胡闹,厉声斥责她。
他体谅她是受害人的唯一亲属,一直忍而不发,如今她的举动实在已超出了他的容忍极限。
“明明在的……出门的时候,我还带着的……”赵熙和失神地望着被她搅得凌乱不堪的地板。
“赵小姐,我希望你自重!”
她抬起头,直直盯着他:“廖警官呢?我要找他。”
“廖警官上星期三出差了。”
赵熙和眼里的光熄灭了。
案发当天,廖叔叔就出差了,这一步,恐怕又是沈纪尘计算好的。
她蹲下身子,把东西一样一样拾进包里,起身走出了门。
门外的天光晃得她刺眼,她从包里取出墨镜戴上。
赵熙和站在人潮攒动的十字路口,跟在人流后往前走去。
有少年疾速地跑过来,唐突地撞到她。
“啊,对不起。”
少年挠着后脑跟她道歉,面带歉意。
“没事。”她摇头。
少年不好意思地低头跑开。
赵熙和忽地心头一动,就是这里!
这里人多眼杂,拥挤的人潮摩肩擦踵,不小心撞到彼此便是常事,贴身相触更是寻常。
她一定就是在这里,被人盗去了文件夹。
她竟然这样大意!
赵熙和身体微晃,最终还是稳住了心神,继续向前走。
她走到街边,打上车,去了殡仪馆。
昨天,贝贝终于被火化,入了灵堂。
她应该去看看她了。
赵熙和走到灵堂门口,隐约看到灵堂里,站着一个高大笔挺的男人。
她疑惑地走进去,却在看到来人的时候惊怔在原地。
是沈纪尘。
她愣愣地站着,几分怒意,几分怕意,寒气自她脚底生发,缠住了她的步子,把她钉在原地,不敢上前。
沈纪尘转过身来,阳光自高处的窗户倾泻进来,他站在那里,半逆着光辉,英俊的脸庞和挺拔的身子一半明亮,一半灰暗。
他的薄唇单边轻轻挑起,盛起几寸光华,散发着诱人死亡的气息。
贝贝如花的笑脸在他肩侧的玻璃台里闪闪发光,单纯而灿烂地向前望,望着这个罂粟般致命的男人。
“你来这里干什么?”
赵熙和质问他。
“来看看你。”
沈纪尘探进她的眼底,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的愤怒和害怕。
她此刻的神情,像极了荒野漠原上伤痕累累的幼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龇牙咧嘴地故作凶恶,实则内里早已虚弱不堪。
“这个,我看了,很有意思。”他抬起一个灰色的文件夹,对她晃动。
赵熙和瞠目结舌地看他:“果然是你偷的……”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东西。”
他本以为她不过如此,却没想到她竟是一只披着羊皮的幼狼,虽然稚嫩弱小,但却也是凶猛的,带着尖牙利刺的。
她朝他扑来的这一爪,虽然没有落到他身上,更没有留下伤口,却也叫他吸了几口凉气,想起来仍有一丝后怕。
“你想怎么样?”赵熙和死死盯着他手里的文件夹,咬紧了牙关。
“它不应该存在。”
沈纪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从口袋里滑出一个银底花纹的打火机。
“就让它消失吧。”
他修长手指往上一挑,叮地一声,微蓝的火苗在他阴冷的眼里蹿动。
他把打火机往文件夹的一角靠去,火苗立刻卷上了灰色的塑料夹,那塑料角和里面的纸质纤维迅速被吞噬,卷曲成焦黑的灰,无声无息地散在空气中,发出怪异的味道。
那是塑料燃烧的味道。
当最后一缕黑灰消散在阳光的窄带里,赵熙和缓缓地合上了眼。
“我到底欠了你什么?”不是质问的语气。
赵熙和闭了眼,不想看到他:“沈纪尘,你告诉我。”
沈纪尘凝视着她,长久地凝视。
她时常让他混淆,产生了罪恶的错觉。
她的眼神总让他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可怕,可是最可怕的人明明不是他。
沈纪尘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鸷,冷漠地开口:“赵熙和,好好陪我玩,这场游戏,还没有结束。”
良久,赵熙和睁开了眼,她已将痛苦的神情敛去,露出一双沉静漆黑的眼:“沈纪尘,我会的。”
她目光凛冽,像只重生的幼狼,雄心勃勃地宣战:“我不会,放过你的。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痛不欲生。”
“是吗。我期待。”
沈纪尘的嘴角没有温度地翘着,他手插口袋,优雅地转身离去。
赵熙和目送他走远,才缓步走到罗贝贝的照片前。
此时,日光已微斜,罗贝贝的笑容没在一片阴影里,似乎蒙上了一层尘,她还在没心没肺地大笑。
赵熙和怔怔地看着,眼底的湿气渐渐弥漫了整双眼。
她缓缓蹲下身,把头埋在两臂之间,纵情地哭泣,却又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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