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一阵,凤夙熹放下小杯看向凤曦和,淡漠的眸子平静无波:“怎么?刈尘还没卜出我女儿的下落么?”
虽是平静无波,却不难从她语气里品出一丝嘲弄的意味来,凤曦和叹息一声:“你还在怪他当年卜的那一卦?”
见她没有任何表示,凤曦和继续道:“或者说,你是在怪朕不将你女儿的性命当一回事?”
“不敢。”凤夙熹淡淡看她一眼,应了一声,却不是说的‘不是’,而是‘不敢’,想来应是怪着的。
若是不怪,称其一声国师又何妨?何必这样毫不留情地直呼名讳呢?
凤曦和亦放下小杯,叹息道:“小熹儿……”
“母皇不必再说,儿臣明白您的意思。”凤夙熹垂目截断女皇陛下的话,幽幽道,“刈尘刈国师,他乃得神之眷顾而被赋予占卜预言之术,肩负国家缝凶避祸,荣盛兴衰的大职责!当年他与您说的事,更是关系一国生死存亡,国师如此,儿臣又怎敢怪他?”
“那朕……”凤曦和微阖唇瓣,不知该如何去问了。
凤夙熹却是明白她要问什么,于是温和地直接打断她:“母皇乃一国之君,天下百姓皆为您的孩子,一个人的生死和一国人的生死,母皇自是可以选择牺牲小我保全大我。可是母皇啊……”
抬眸侧首,视线不知落在何方,只听她半是叹婉半是坚持地说道:“儿臣不是您,没有您那无私奉献的情怀,自是做不来那博爱无私的事情来。这世上,母皇您可以有孩子千千万,可儿臣,却只有那从身上掉下来的心头肉罢了!”
转回视线,对上凤曦和复杂怜惜的眸色,凤夙熹又道:“或许您会认为我这样太过自私,置国家子民的性命于不顾,可是今日冒着大不敬的罪名,儿臣还是要说……”
坚定不移的视线定定地注视着凤曦和,凤夙熹固执又面色慈爱地说道:“那又如何?作为一个想要自己孩子活得快活的母亲,儿臣自私又如何!这个天下,百姓生死与我何干?仙岛存亡又与我何干?凭什么,凭什么别人的生死就要我儿来承担!凭什么仙岛存亡就要我儿来牺牲!我儿不欠这个世界什么,凭什么要拿她的生命来挽救与她不相干的人!难道她生来就该?”
尖锐的质问在夙夜殿久久盘旋,凤曦和怔怔地看着凤夙熹,半晌,她泛白的唇瓣才艰难地撕开一个口子,干涩又醇厚的声音自喉中滚了几滚才沉闷地吐了出来:“国师说了,这是劫。”
是仙岛的劫?仙岛里面的百姓的劫?还是远在不知什么地方的皇太孙女的劫?
呵……谁知道呢?
“劫?”闻言,凤夙熹却收了脸上的尖锐,敛眉沉笑道:“若真是天意如此,儿臣……无话可说。”
凤曦和看她半晌,却道:“若她再不归来,怕是病情会越来越重,直到死于非命,这跟最后不是一样的结局么?既如此,何不让她身体先恢复健康,享受几天好日子,再让她为国捐躯,使其死得更有价值一些呢?”
“母皇!”凤夙熹突然严厉低喝,恼怒起来:“我儿不是物品,所以不需要看她有没有什么价值!况且,给了别人生的希望,再亲手狠狠地将其掐灭,这样不是很残忍么?儿臣宁愿她过着轻松快活的生活就此逝去,也不愿看她背负着与她毫无关系的责任悲惨消逝。母皇何至于说得如此无情,她……也是您的血脉啊!”
凤曦和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又是一声沉淀的呔息,辛酸又无奈:“朕知你爱女,朕也希望朕的孙女能长命百岁,可是小熹儿啊,既然朕手中握住了这象征着权力和义务的印玺,就容不得朕再寻儿女私情了!可以说,朕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却也肩负起了国家存亡的重任。朕……生不由己呐!”
凤夙熹闻言却温和又活泼地冲凤曦和笑了笑,道:“各自立场不同,儿臣理解。所以,儿臣哪敢怪您呐!”
说来说去又说到了这个点子上,凤曦和无奈地笑了笑,道:“罢了,朕也不管你说还是不说了,困了你这么多年也没个多大意思。”
听此言,凤夙熹却是无所谓地笑了笑:“是儿臣欠君言卿的,理当受罚。”
“哦?”凤曦和观她神色,突然很想知道那个让自己女儿心心念念了十多年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十多年来只是与她下棋煮茶扯皮,从不曾过问过她当年的生活,如今一番长谈,二人摊开了来讲,女皇陛下突然就想了解她曾经的那几年的生活了,于是女皇陛下绕有趣味地问道:“给朕说说,朕的女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侧眸见她兴趣盎然,凤夙熹眯着眼迷离地回忆了起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噗嗤……
凤夙熹突然笑了起来,成熟安宁的气质陡然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像是又回到了当初那个青葱又美好的岁月。
“他啊!”凤夙熹唇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多年没有人在她耳旁提起过自己的夫君,以为往事已淡,没曾想如今凤曦和一问,她的记忆就犹如滚滚潮水,排山倒海地填满了她整个脑海,她就像打开了话匣子,快乐又怀念
多少年了,凤曦和没再见过她如此放松又明亮的笑容,仿佛从没有经过岁月的沧桑和蹉跎,她还是当年那个活得逍遥自在,无拘无束招人疼爱的太女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