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铡美案 (九)
作者:史遇春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陈世美千熬万熬,终于熬到了第三日下午。三天之间,绞尽脑汁、费光心神,也没有想出半点解决问题的方法。

  死,不是解决问题的途径。自己死了,或许就解脱了;可是,一家老小怎么办?难道要让他们忍受丧亲之痛吗?难道要让他们因此受到牵连、死于非命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不负责任地就这么戕害父母的血肉。

  逃,是完全没有出路的。不要说自己的住处戒备森严,没有逃脱的希望。即便是逃出去了,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无论逃到哪里,还都是当今皇帝的治下。出国吗?更是不可能的,再说了,那时候还不流行这个。退一万步来说,即使那时候流行出国,护照、通关还不是都要从朝廷的磨眼子里过。这也是问题啊。即便是有机会侥幸逃出京城,难道一辈子都要提心吊胆,一辈子都要做通缉犯吗?

  接受,心有不甘,情有不愿。

  不接受,插翅难飞,性命难保。

  怎么办?没办法!

  这都是命吧!

  即便是在大婚的前一天下午,陈世美虽然多少想认命,但是,情感和良知的刺激,还是让他那颗红艳艳的心,大火炙烧般地狂痛。痛归痛,大婚的各种物件已经全部送到陈世美下榻的酒店了,满满地堆了一屋子。在劫难逃的事,就在眼前。人生的恐怖,大多时候,倒不是未知的东西——因为你对未知还存有幻想,存有侥幸;而是你明明知道眼前是刀山火海,还得脱掉衣物,甩去鞋子,往里面走;明知眼前是万丈深渊,你还得睁大眼睛,往下跳。

  大婚那天,陈世美完全就是个泥偶,一切都是别人的安排,一切都是按伺候者的指挥一拨一转。

  大婚那天,一切显示皇家雍容华贵的金黄色,所有满溢结婚庆典的大红色,在陈世美的色彩世界里,全都成了灰白,全都成了暗黑。仿佛,这不是一场婚礼,而是在举行一次丧葬仪式。

  二十六岁的公主殿下,当今皇帝的掌上明珠,皇后娘娘的心头肉,在经过千挑万选之后,终于结束了她多年的剩女生涯。人生,翻开了新的一页。

  皇家等这一天,等了将近十个年头。本来,皇帝子女的嫁娶,都是朝中的大事,何况是这么一个十年才等来的婚礼。公主殿下招新科状元为驸马,这是大事,这是喜事,这也是荣耀的事。

  婚礼的仪式中,也有鼓乐,这鼓乐,少了民间的豪放与亲切;这鼓乐,多的是朝廷的庄重与皇家的威严。婚礼仪式中,也有宾客,这宾客,不是民间的七大姑、八大姨;这宾客,是朝中的权贵,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婚礼仪式中,也有送礼的贺礼,这贺礼,不是民间十块、八块的零钞,不是民间脸盆、被子、热水品等的生活用品;这贺礼,是王公大臣们敬献的珍珠翡翠、玉石玛瑙,是地方大吏进贡的上好绫罗、白银真金。

  这场婚礼,不是民间的“娶媳妇”,以男方为重,由男方主导;这场婚礼,是皇室的“招驸马”,完全是女方安排,女方做主。虽然也是男婚女嫁,但这一次,是公主娶了个老公;是陈世美把自己嫁给了老婆。

  这一场婚礼,是多年来皇家婚礼中最隆重、最气派、场面最大、人数最多的一次。

  为了公主殿下与新科状元的婚礼:

  皇室马队披挂上阵,霸气十足;

  皇家礼炮排队摆放,响彻云霄;

  皇城内外道旗新换,鲜艳夺目;

  皇宫里面张灯结彩,花团锦簇;

  大内御厨紧张忙碌,精心调配;

  宫廷人员进进出出,喜气洋洋;

  那洞房,布置得犹如童话里的仙境;

  那贺礼,堆积得好像梦幻中的宝山;

  那喜酒,弥漫得还同瑶池会的琼浆;

  结婚的仪式,完全按照皇家的种种既成规范,依程序进行。公主殿下和陈世美在拜过天地、拜过皇帝皇后、双双对拜之后,被宫廷人员送入了洞房。

  洞房,是一个多么令人向往的地方。中国人常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的三大喜事,在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就被陈世美遇到了两桩。如果,陈世美是个初出茅庐、没有家室的青年才俊,这两桩,够他高兴一辈子的。但是,造化弄人,人没有个全好。人到中年、家有贤妻、儿女成双的陈世美,如果只有金榜题名,他的人生就十分完满了。命运偏不这样,偏要在金榜题名之后,再给他一个洞房花烛。这在别人,是天大的喜事;这在陈世美,是天大的闹剧,是人生的悲剧。人生就是这样,就是要拿你的命运开玩笑,要让你在百无聊奈、无法把握自己命运的时候,让你出丑,看你的笑话。

  红烛高照,相对如梦寐的洞房花烛,陈世美在十几年前已经经历过了。那次洞房花烛之后十多年的日子里,陈世美每每想起他与秦香莲的新婚之夜,心里都是甜滋滋的。可是今天,当第二次进入洞房,眼前的一切,似乎是严冬的一个湖,自己在昏天暗地之中,不明所以地一头扎了进来,浑身都是冰冷冷的感觉,下沉、下沉,呼吸困难,自己生命的征象自己已经无法感知。陈世美坐在洞房,感受不到暖烘烘的热气,感受不到火热热的柔情蜜意,仿佛他自己在坐的地方,不是洞房,而是冷宫。这时候,也是他和秦香莲结婚后的第一次,想到他们二人当日的洞房花烛时,出现了酸楚感、凄凉感、无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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