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晏期来到车站时就看到嘉年一人默默坐在长椅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此时车站已没有多少人,零星的几个大约也是晚班车的乘客,神色匆匆的按着车牌号寻找班车。来来往往,动中的那么唯一一丝静,就越显她的孤寂,他不由加快了步伐。
她的意识不知飘散到了哪里,直到他低声唤她的名字,她才突然惊醒,猛的起身。哭过的双眼还有些微红,就这么直直的站着看着他,双唇紧紧的咬着。
他过去牵住她的手,“走吧。”轻轻的一句低语让她好不容易关住的泪腺阀门又要被打开,她拼命忍住,握着包的另一只手下意识收紧。他似乎感受到她情绪的波动,回头望了一眼,尽量掩盖住眼中的担忧,没有说什么,只是拉着她走的更快些。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驶着,深秋的夜晚寒气较重,嘉年上次感冒的事纪晏期还记着,这次他特意将车窗全都关紧,只留天窗开了个小口方便空气流通。
他将座椅上的小毛毯放在嘉年的腿上,让她可以靠着睡会,一时半会到不了。现在出发,深夜一般不会堵车,算算行程那也要四个小时,即使到了也是下半夜。不如趁着这段时间休整一下,她看上去精神有点憔悴。
她有点不放心,他一天的工作下来肯定很疲惫,再加上要连夜开车,怕他会支撑不住犯困,要是有人在旁边陪着说话或许好点。
他笑着望了她一眼,“没事,你睡吧,我不困。”
嘉年思考了一会,还是坚持着要陪他说会话。这回纪晏期倒不再坚持,随着她的意。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我以前大概也跟你说过,这世上跟我最亲的就是外公。五岁起我就和他呆一块了,小时候,我犯了错,给我兜祸圆谎的都是他。”说到这,她停了停,似在回忆,“我大概没跟你说过吧,其实我刚到我舅家的那一年特别不乖。小孩子特记仇,那时我就看不惯舅妈那副颐指气使的样子,有次我偷偷把醋倒在她的床上,然后又给蒙好,结果晚上睡觉的时候被她发现了,她就要赶着我出家门……”说到这,她没有说下去,却转头看着纪晏期问道“你猜后来怎么样?”
他调了下靠背,将一只手随意搭在腿上,“你应该没被赶出去。”他以为他外公在着,定会护她周全。
她摇了摇头,“结果外公陪着我一起被赶出来,我俩就在门外呆了一宿。”她想起来还历历在目,舅妈虎着脸,拉扯着她出门,那会她真的害怕了,使劲扒着门框哭喊着。外公在一边用力拉着舅妈,不让她推自己出去,拉下老脸求着她不要和小孩子较劲,想想以前父母帮她的也挺多,就算念着旧情也不该做的这样绝。可是舅妈根本不听,她吼了舅舅一声,让他将外公拉开,原本站着没动的舅舅硬是上前拉开了外公,然后,门砰的一声将她关在了屋外。没过多久,外公便抱着条小被子出来了,搂着泪流不止的她坐在台阶上过了一夜。
“幸好是夏天,不然就冻死了。”
他听着她自嘲的语气,惊讶于竟连他外公也护不了她,那她待在舅舅家的十几年又是如何过来的?
她也是习惯了这些事,回想起来并没有特别难受。
见他沉默,她便换了个话题,和他聊聊他的家人,印象中他说过自小和家人关系就亲厚,“我记得你说过还有个姐姐嫁到国外了,现在怎么样了?”
他诧异她突然提起这个,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自己一直没说话,她怕他听着听着睡过去。他便告诉她茗西生了双胞胎,孩子取名天元、天宝,还跟她讲了些两个小家伙的趣事。末了,他问她,“我们可以什么时候去加拿大见见他们,那两个小子肯定很喜欢你,怎们样?”
迟迟不见应答,他侧过头看向她,发现她不知何时侧着头靠在座椅上睡着了。他嘴角略微勾起,伸出手将小毛毯稍稍拉上,盖住她的胸口。
嘉年被纪晏期叫醒时,还迷糊着眼,用手使劲搓搓才稍许清醒。就听见他问她是不是在人民医院,见她点头,他又继续告诉她现在已经在县城里了,估计十几分钟就可以到医院,让她准备一下。
她取出手机,时间刚过两点。看来他一路上开的很快,比预期时间还早了。看着一脸倦容的他,心里泛起一股酸涩,她在心里暗自警示,下次再也不能麻烦他了。
他们一到医院便往住院部走去,由于嘉年在到之前给黄阿姨打了个电话,得知了房号,便径直找去。没料到黄阿姨会在大厅亲自等他们,她一看到嘉年就急急走过来,拉着她的手感叹道“年年,你总算到了,不然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嘉年一个劲的跟她道谢。黄阿姨装着有点恼的样子怪她过于客气,说是那么多年的邻居,况且你外公人那么好,你去上学前又托我照顾一下,有事大家帮忙是应该的。她简单跟嘉年讲了讲她外公的情况,只说具体的要她自己去问下医生,现在病房里她家老头子在陪着。
差不多都交代完了,这才有空问起纪晏期来,“年年,这个是你男朋友啊?”
嘉年还没回答,只见纪晏期很礼貌的和黄阿姨打招呼,顺便做了自我介绍。“谢谢您这么多年来这么照顾嘉年。”这一句彻底让黄阿姨误会了。
在他不注意的时候,黄阿姨悄悄对嘉年说这小伙子看着不错,挺有担当的,让她好好珍惜。
嘉年有点窘迫,他没开口解释,自己也不便多说,只好点头应着。
黄阿姨一脸满意的招呼他老公出来,还一个劲夸嘉年的男朋友找的好,不仅人帅,还有担当,责任心强之类的,反正好词语都夸了个遍。
等到嘉年再三催促她赶紧回去休息,黄阿姨还依旧有些恋恋不舍。嘉年只有在心中感慨,果然纪晏期的魅力势不可挡,刚才进来时,值班的几个护士就盯着他看了好几眼,还有上来搭讪的,只不过他态度冷淡,那些人才不甘的离开,不得不感叹这一副尊容就是容易招花引蝶。
他查看了下病房周围,帮外公把露在外边的手放进被子中,又将躺椅整理了下,这才走到嘉年面前,“去睡会吧,我来守着。”
嘉年这下是怎么也不会答应的,他都这么长时间没有睡过了,又开了那么久的车,再不睡怎么可以。
“你去睡,我来守,我刚才有睡过。”她的语气坚定,不容置喙。
他又说了几遍,见她坚持不肯,只好妥协,长途开车自己确实也有些累,但还是不放心,一再叮嘱要是有事一定要叫他。见嘉年答应保证下来,这才去躺椅上咪着。
嘉年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本杂志翻看着,过了一会去瞧瞧纪晏期,发现他已睡的深沉。
微黄的灯光照下来,光亮的余晖反射在他脸上,显得比平常看上去更加柔和。身上散发着的冷淡气息也被温和所取代,是难得有这样的时候,不具备任何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
她不禁想伸手触摸他的脸,感受这种真实,却在半途中堪堪收回,还是不敢,怕惊醒他,也怕他讨厌被人碰触,各种忧虑,其实就是她心底怕自己这么一碰触,便扎了根,再也收不回来,一切只是为她的不敢找的借口罢了。但又不愿这样错过,挣扎了很久,她终于拿出手机将他的睡颜照下,小心的存着,以便可以不时拿出来看看。在他清醒的时候,她不敢去拍他的照片,只有这张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可以一直保留下来,埋在她心里最深的角落。
第二天,纪晏期早早的醒来询问嘉年她外公的状况,她怕他担心,便详细跟他讲昨晚医生过来查房的情况,听到只是小腿骨折,他也就放下心来。
外公听到声响也醒了,看到嘉年和纪晏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就硬撑着要坐起,纪晏期忙上去扶一把。
“年年,你什么时候来的?这位是?”
嘉年将枕头垫在外公身后,“昨晚来的,你睡了,就没吵你。”她指了指纪晏期,笑着说,“纪哥哥,以前在国清寺的时候经常碰到的,你忘记啦?”
“人老了,记忆力不好了。”他半眯着眼努力回想了下,这才仿佛有点印象,“是不是就是小纪啊?”
纪晏期上去握着他的手,顺便说起以前的事,好让老人家回想的清楚些。
俩人就这么聊着挺开心的。
后来,嘉年的外公就一直催着说让她带他出去走走,大早上的也没吃早饭,别让人家饿了。
她拗不过外公,只好拜托护士照料着,带着他出了医院,顺便想着回家拿些外公的衣物,自己是不能奢求舅舅他们送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