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歌 第123章 第三十七章 青梅竹马 3
作者:霜未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钟铄连连摆手,“不不,我只是曾经订过亲,尚未——”

  话未说完,若金猛然将钟铄推开,霍地起身,大怒道:“你这个大骗子!”转身向马匹跑去。

  “若金!”钟铄知道如果让若金上了马,自己肯定就追不上她了。三步并作两步疾奔到若金身后,一把拉住若金手臂。

  若金大力一甩,钟铄紧抓不放,若金屈肘狠狠撞向钟铄胸膛,钟铄被撞得倒退一步,松开若金,若金扭头便跑。钟铄大急,抢上一步,使出擒拿手,左手擒出若金右腕,右手锁住若金左肩,将她牢牢扣住。喝道:“若金,你听我解释!”

  若金完全不听,拼命挣扎,“放开我!”钟铄不愿她挣脱而去,但又不敢太过用力,怕弄伤了她,不得已将她按在树上,左手反扣若金右手,右手压住若金肩头。若金毫不示弱,抬脚踢在钟铄腿上,左手使劲推搡,钟铄无法,和身压上,两人紧紧贴在一处,总算令若金无法反抗。虽然姿势暧昧,但钟铄此时也管不了许多了。

  若金扭动身躯,但钟铄力气甚大,她动弹不得,只能瞪起眼睛,“放手!”

  钟铄强硬道:“不放!”他好不容易才钳制住她,才不会轻易放手。“你说过你不生气的!”

  若金怒气冲冲道:“我恨你!”

  “若金,你别这么激动,先听我说完好吗?”

  若金大叫:“不听!全都是谎话!”

  钟铄也不跟她讲什么道理,“你不听我也要说!”

  若金别过脸,表示自己不听。钟铄只管说道:“若金,我这门亲事是少年时定下的。我父亲曾与一名同僚交好,于是两人口头结为儿女亲家。但我与那名女子既未下聘,也未成礼。我虽与她算是青梅竹马,不过我们那时年纪都小,并无男女之情。后来乐家遭难,我远走乾州,就再无她的消息了。若金,我喜欢的只有你一人,想娶的也只有你一人,今生今世,心中再容不下其他女子。我早就想过,等这场仗打完之后,我便回乡与她退亲。我不是要骗你,之所以没有如实相告,是因为我想我自己可以解决,又怕你不能接受,就像现在这样,故而犹犹豫豫一直隐瞒。若金,你相信我,我一定会与她做个了断。我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你……你能原谅我吗?”

  若金忽地转过头。两人挨得实在太近,若金转头之时,钟铄只觉若金唇瓣几乎似有若无地蹭过自己的面颊,两人都是脸上一红,颇觉尴尬。若金声音软软道:“钟铄,你先把我放开,你弄疼我了。”

  钟铄见她不吵不骂了,想她听进了自己的解释,心中稍安,微微卸力,身子向后撤了一点,乞求道:“那你答应我别跑?”

  若金点头。钟铄松开双手。若金一得自由,一脚把钟铄踹倒在地,恨恨到:“我死也不会原谅你!”翻身上马。钟铄不顾疼痛,急忙起身,若金已经策马远去。钟铄上马急追,但若金疾如闪电,钟铄一路追到营中也未赶上。

  若金驰至红鹞飞骑营门,将缰绳甩给守卫,吩咐道:“拦住钟铄,不许入营!”说罢奔入营帐。

  钟铄随后奔至,守卫将其拦下。钟铄在营外徘徊半晌,既不能闯营,又不便呼喊,无奈归去。

  次日乾王召众将议事,钟铄想借机与若金攀谈几句,若金全程黑脸,看也不看他一眼,钟铄郁郁不欢。议事完毕,若金转身便走,钟铄疾步追出帐外,拉住若金。若金冷冷道:“放手!不然我可要喊人了!”

  钟铄低声下气地说:“若金,我只想跟你说句话,别不理我好么?”

  若金冷哼一声,“留着话跟你的青梅竹马说吧。我没话再跟你说了!”

  钟铄知道这是若金的气话,也不争辩,温言道:“你生气也好,不跟我说话我也好,打我骂我也好,但是别说什么‘死’啊之类的。我听到这个字便觉恐惧不安。你可以不原谅我,但是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好好的,平安无事。”若金看了他一眼,又别过头去。钟铄叹了口气,不情愿地说:“你……你若是不想见我,我可以等你气消了再来找你。”

  若金气鼓鼓地说:“我一辈子也不想看见你了!”

  钟铄脱口而出:“那我就等你一辈子!”

  若金语结,瞪了钟铄半晌,白了他一眼,斥道:“少在这儿花言巧语!”挣脱而去。

  乾王起兵运牛坡,剑指紫禁。沿途梁军弃守逃散,不战而降,乾军势如破竹,直取京城。宫中奔走相告,人人自危。卞太后却不闻不问,每日只是失魂落魄地守在小皇帝病床前,好似身外再无事与她相关。小皇帝已经昏迷多日,气若游丝,宫人们都知皇上大限已到,对卞太后是能避则避,惟恐惹祸上身,只有常鸣仍时常伺候左右。这日,常鸣同往常一样在殿外守候,禁卫军统领匆匆奔来,一脸惶急之色,向常鸣道:“常总管,我有急事向太后禀告!”

  常鸣并无惊讶之色,做了个莫慌的手势,向他点了点头,低声道:“说话镇定些,莫要惊扰了皇上。随我来。”

  二人入殿,向卞太后施礼,常鸣道:“太后,禁卫军统领有事禀告。”

  偌大的天极殿中空空荡荡,只有卞太后和小皇帝两人。卞太后坐在床上,低垂着头,怀中抱着小皇帝,小皇帝似乎睡熟了,闭着眼睛,纹丝不动。两人皆无声无息,死寂一般,令无数次进过这里的禁卫军统领也不禁感觉脊背发凉。卞太后对两人无动于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正不知所措,见常鸣微微侧身,示意可以说话了,忙躬身道:“太后,乾军攻到京城了!”

  此话如平地惊雷,卞太后终于缓缓抬起了头,统领满面焦灼之色,常鸣仍是平静无波。卞太后怔怔望了两人半晌,忽然仰头大笑,笑声癫狂,厉声道:“祁阳,你想要那个椅子,我给你!”

  禁卫军统领目瞪口呆,常鸣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太后……”

  卞太后止住狂笑,面色悲戚,瞬息之间,委顿苍老,已不复曾经那个威仪荣光、睥睨天下的皇朝第一女子了。卞太后语中了无生气,一字一顿地说:“诏告天下,皇上,驾崩了!”

  常鸣忽地跪扑在地,悲呼:“皇上!”恸哭不已。禁卫军统领也慌忙随之跪倒,哀痛大呼。

  乾军将京城重重包围,指日可下。将士皆斗志昂扬,只盼乾王一声令下,便可攻入京城,功成名就,营中随处可见兵士掩不住的兴奋神情,就连风中似乎也蕴藏着些微激动的气息。皇上驾崩,大梁无主,乾王得知此讯,立召段销商议,段销认为这是天降大吉,主张趁京中守军军心涣散,收买守将,或可不战而胜。两人议毕,段销出帐,遥遥望见微芒星光中,城郭隐约,往事如烟。他在心中默念:京城,我回来了。

  段销沉浸在纷繁思绪之中,未觉阿穆在不远处默默观望。她见段销久久伫立,心中不禁担忧起来,轻唤一声:“段先生!”走到近前,关切地问:“天寒地冻的,怎么一直在这里站着?在看什么?”

  段销幽幽道:“在看城墙。”

  阿穆聪慧,知段销戴罪离京,衣锦返京,心情复杂,问道:“近乡情怯吗?”

  阿穆善解人意,段销觉心中颇为温暖,感怀道:“故城犹在,故人无踪。”

  阿穆温言劝慰:“世事无常,福祸轮转。段先生如今东山再起,辅助殿下霸业得成,必能封侯拜相,重振段家。逝者已矣,来者可追,哀思伤身,段先生想开些。”

  段销听到“来者可追”,心中一动,凝望着阿穆,轻叹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阿穆一愣。她明白段销用《蒹葭》这句来暗示自己,默然片刻,低声道:“既然道阻且长,你又何必执着?”

  段销目光澄明,“山高水远,百折不回。白云苍狗,候之无怨。”

  阿穆之前于他琴音中已听出此意,今日再听他亲口诉说,心潮翻涌,“段销,你莫要如此,不然只会误了自己。你的情意我感铭于心,但我、我……我只有辜负于你了。”

  段销诚挚道:“你知道我的情意,我也知道你的心意。你虽推拒于我,但你心中有我。我虽不知你究竟有何苦衷,但我却知你挣扎过、痛苦过,离我而去非你所愿。既然如此,我更不能弃你不顾。我愿意等,等到你愿解心结的那一天。”

  阿穆怎忍心让段销空等一场,急道:“段销,你别傻了,无论你等到什么时候,我都不可能答应你的!”

  段销深深地望着她,“阿穆,你愿不愿意告诉我到底为了什么?我可以和你一起承担!”

  “我……我出身风尘,地位卑贱……”

  段销轻轻一笑,“这个借口已经用过了,换一个。”

  “你以为的我的好,都是虚浮,我不曾真心对你。”

  “这个借口也已经用过了,再换一个。”

  阿穆咬了咬牙,狠心道:“我爱慕虚荣,期盼飞上高枝,不愿委身败落之族。”

  “哦?你是这样的人?那你我更是绝配了。你自己都说,我封侯拜相指日可待,你想要富贵,还是荣光,我都能给你。”段销面上带着浅笑,目光灼灼,顿了一顿,又说:“但我知道你根本不在乎这些。这也是你的借口而已。你讳莫如深的究竟是什么?”

  段销如此信任了解自己,阿穆十分感动,酸楚道:“你何必苦苦相逼?”

  段销眼神坚定,“我说过,你若没有能说服于我的理由,我绝不会放手。”

  阿穆思绪万千,她怎不渴盼携手白头,但,在公子面前说过的话如一道深渊将她与段销狠狠隔绝,她今生也无法越过。既不能应诺,便不能误了他,只能狠心推开。阿穆心中辗转,终于开口:“我曾经立过誓言……”

  “什么誓言?”

  阿穆望着段销,眸中忧情浮动,缓缓开口:“不许终身。”

  段销凝视阿穆双眸,知她所言非虚,不禁大为惊讶:“为什么会立下这样的誓言?是谁逼你立下这样的誓言?”

  阿穆颤声道:“我不能再说了……”

  段销逼前一步,急切道:“是谁?是王妃吗?”

  阿穆讶然,连连摇头:“你不要胡乱猜测,王妃根本就不知道你我之事。段销,我说的是真话,我不能违背誓言。所以你放手吧,就当从没认识过我。”

  段销定定地望着阿穆,片刻,似轻松一笑:“心已经都交出去了,怎么能说放就放呢?阿穆,无论你从前经历过什么,我都不在乎。无论你立过怎样的誓言,我都愿意等。等你心上的锁打开。”

  阿穆心中大震,呆呆地望着他。段销向她展眉轻笑,那笑容平和温暖,阿穆几乎要落下泪来。段销向阿穆微微点头,“阿穆,我不会再逼你。但你要记得,我会永远在你身旁等着你。你需要我的时候,我随时恭候。”他裹了裹裘衣,缓步离去。

  阿穆望着他穿过如林的营帐,渐行渐远,渐渐融入夜色之中。浩渺的星空下,他的背影孤单寂寥。

  段销,得你钟爱,三生有幸。可是,你如天上月,我如水中花,可望不可及,相对无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