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焉妃被禁寝宫后,整个湘容宫便像一潭死水般不起一丝波澜,端坐在铜镜前的美人妆容未着,发丝散乱,已没了往日风采,多日了,湘容宫现在被重重监禁中,所有消息进不来,外面之事她是一点不知。
这可叫她如何对策。
“娘娘。”伶儿提着裙裾走进殿中,眼角凌厉地朝着殿外望了一眼:“这是小厨房给你做的椰蓉饼,您最爱吃的。”焉妃一听眼神亮了,忙拉着她朝内殿走去——
“快拿来我尝尝。”她将伶儿捧着的白玉盘接过,将里面的椰蓉饼拿出,伶儿和她交换了眼神,小声说道:“这是左倾大人今早下朝后给奴婢的。”焉妃一听,将椰蓉饼从中掰开,果见那藏在食物中的小小纸条,展开,心中雀跃。
不知道到底写了什么,却叫她看过之后眼神嫉恨。
“娘娘,上面写的什么?”伶儿是她最贴身的婢子,又是随她陪嫁来的,早前便在左倾府中,梅焉向来不忌讳她,可这一次,她看完纸条后便迅速烧了。
一张不施粉黛的脸透着惨白之色。
修德堂。
洛非情三天完美假期迎来第一日,不用早起不用伺候,早晨起来时她觉得整个皇宫都好美丽,搞得浅芳连连抚摸她的额头,不是病了吧。
一身紫色的宫服,穿上前几日新绣的鱼尾鞋,将绑发的缎带理好,她拿着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打开了修德堂的大门,空气中弥漫着微微书霉味。
好古朴的一间藏书阁。
一列列一行行楠木修成的书架整齐高大,非情望着满堂的书架,每一个几乎都有两层楼那么高,各种古籍堆在上面,她几乎被震惊到了。
突然觉得她是不是来错地方了偿。
修德堂之大,让她顿觉自己渺小。
非情将门关上,虽是白日,可修德堂密不透风,梁上那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盘龙在阴暗中让人生畏,她擦亮手中的火折,将里面的烛盏一一点亮。
白日里突然亮起来的殿堂像一盏信号般,让勤政殿里的某个人缓缓抬起头,手上的朱笔还停留在半空中,男人微微一笑,眼瞳中那抹不经意的温暖让侍于旁的张涣元惊眸——
修德堂,帝都藏的最深最大的藏书阁,向来祖训只有继承帝位的天子才可打开的地方,却不想有朝一日对一个宫侍开放。
据传,当初后楚修建勤政殿之时,本是参照蚌珠之样,若勤政殿是蚌,那修德堂便是珠,那里的一早一木,一举一动,皆在勤政殿之眼中,这洛御前……
自然,非情永远不知道这些。
日落西山,不知不觉间她已在里面待了一天,古籍晦涩难懂,她看的甚是慢,在同瞌睡斗争了好几次后,她决定出去找点吃的。提着裙裾从高高的找书架上下来,手中的烛火闪着莹莹的光,洛非情突然想到了勤政殿,一日时光,不知那个人是否一直在忙碌,他身上的伤,好了几分?
衣裙摆动间,不经意从角落中碰到一个册子,掉落在她身边,非情好奇,弯身捡起,这修德堂里什么古籍都有,却都修帧完好,这册子破旧旧的,页脚残缺,有些年头了。
翻开,里面全是歪歪斜斜的字迹,甚至有些幼稚的小画,非情凝目到首页右下两个字——君君。
一个小孩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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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情看到笑出声来,这些文字可比那些古籍有趣多了,她甚至能想到当初这个叫君君的孩子怎样一副惆怅模样,只能寄托于此,她翻着册子,整本全是一个孩子在学习的路上辛苦和开心,包括整蛊老师的画。
册子最后一页,与之前那些歪斜的字迹不同的,是一行字迹隽永的楷书。
——不忘初心,不离始终。
君陌尘。
非情的手颤了下,册子应声落地,她心思突地一阵慌乱,那八个字针扎般刺进她心口,她强忍着难受,举着烛台打开修德堂的大门——
“爷,您慢点。”张涣元的声音传来,非情抬起双眸,那个方才针扎般的人影此刻完全出现在她眼前,叫她凝住脚步,修德堂前一棵高大的古树旁,那人身着紫金绣五彩蟠龙纹缎衣,眉眼浅淡地朝她这里看过。
古树枯枝,树下的人却好似光彩斑斓的虹。
张涣元一见非情立马笑了起来,走过去便将手中的盘子给她,“姑娘可是出来了,皇上可是怕姑娘饿到了。”
盘中两样小菜精致可口,非情有些感激,正欲谢恩,君陌尘却走到她身边来,抬手一揽,“看了一日书,朕来检查检查。”非情便被一股力量揽着又退回堂中,张涣元笑着为两人关上大门,在外停留了一分后才走。
他瞧人向来准,这洛御前…若不是哑巴,日后定当明珠耀目吧。
书阁内。
非情将盘子放到堂中小桌上,又点燃了两盏烛台,她瞧见君陌尘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竟然是一樽玉壶,她忙呼到:“纳兰,你怎能喝酒?!”
不分大小,直呼名讳,年青的帝王抬眸望她,却并不怪罪,“前朝忙了一天,怎么,也轮到你一个小婢来管朕?”
“是谁前几日还疼的虚弱无力的……”
“哦?是谁?可能是七哥呢。”
君陌尘抿笑,走到书架上随手抽一本书,“朕的藏书阁可不是白让人参观的,洛非情,现在就来考考你功课。”
“独君君惨兮惨兮……皇上,己所不欲呢。”非情脱口而出,明眸笑意,她看到君陌尘神情僵了僵,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捂了唇瓣,望向对面的他。
手卷成书,他扬起手来对着她头顶轻打三下,“敢窥视朕的东西,该打。”
非情尝到了一丝宠溺的味道。
与他对面坐下,她甜甜的傻笑,从他怀中抢过酒壶,“好吧,既然八爷想喝,做为御前,我定当奉陪到底!”
“瞧你这口气,可不小。”
“八爷,你可别忘了在天朝,我又不是没喝过酒。”
君陌尘微笑,他是记得,那晚在天朝的湘绣一条街游湖,她曾经喝过一口他们的酒,被辣到眯眼的模样他也记得清楚,心情一下子好起来,将准备好的酒杯满上。
“洛非情,朕的修德堂,你可看的仔细?”
“这么多书,我要看的仔细估计需要好久好久。”非情努嘴叹气,她觉得她就不应该同他夸下海口要这个过来,现在……她就算咬牙,也要看完啊。
手突然被他拉起,他带着她站起来到满排的书架前,“看书可是不能死看,可是有诀窍的……跟朕来。”他带她走过一排排书架,“这后面十三排讲的皆是人文地理奇志怪异,前面八排是历史变迁人政兵法,这中间五排…也是朕最喜欢的五排…你猜,是什么?”
“额,什么。”
“故事。”
非情诧异,这后楚的藏书阁里面,竟然有故事书?她忙走到中间五排从中间随手抽出一本书来,还真是……
《鲛闻录》?
还有这种书?
“你可知,后楚的开国帝后传奇?”君陌尘说道:“这五排书,全是我的祖母,也就是后楚的开国皇后所写的,祖母是个传奇的人,她所知道的事情,所到过的地方,恐怕是任何人无法企及的,父皇……”他的声音渐渐变得轻巧了,说到最后他甚至有些动容,非情侧眸看他,有些担忧。
她从未见过君陌尘这样。
轻轻握上他的手,手心凉薄,君陌尘回过神来,片刻掩盖住自己方才神色,“阿情,以你现在的学识,可以先从中间五排开始。”
“爷,菜凉了。”非情有意转移话题,想让他从方才的情绪中缓解出来,丢下书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小菜,嗯嗯了两声,直言好吃。
不远处,他站在那里瞧着她满心欢喜的吃饭。
烛光映衬的脸,一刹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执起酒杯,鼻间书香缭绕,他将热酒一干而净,眼光似雾般盯着这满殿书列,“今夜,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非情发出缭绕的笑声,自入了这后楚帝宫,这晚还是她第一次如此开心,此刻她忘记了他是君,忘记了她现在所在的帝宫,君陌尘的脸容在她眼中放大,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岁的翩然男子。
……
是她,爱慕着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