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包扎箭伤的地方果然被这一撞重新开了,伤口一片血红,他笑了笑,望着非情,“把衣服脱了。”
非情本来还略带哭腔的声音骤然停住,她心中慌乱,扯着衣襟,“脱,脱衣服?”
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像被拐卖的良家少女撄。
君陌尘抬手在她额心上轻敲:“洛非情…朕是说你的外衣……”
他轻叹,用着仅剩的余力将自己外袍全部去除,显出结实的胸膛,非情脱去外衣,君陌尘当即将自己的月白宽袍披在她肩上,他撑着坐起,将背部靠在高阔的书架上。
“洛非情,将衣服撕成布条,先为朕包扎上。”
“你的伤口没有经过消毒,这样包扎会——”非情摇头,急切说道,她想出去喊人,叫御医为他看不是更好吗。
话语未完,便被他制止,声音含着低低的寒冷,“这里是宫里,洛非情,你和朕现在这样出去,是想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吗,试问,以现在的你,又有几条命来试?!”
非情忙乱的手在此时停住偿。
她知自己懂得不多,思虑的不多,一别天朝的无忧,自从跟他进了这宫,她也自觉这些时日也有了改变,可偏偏在方才,他这样厉声说她,她突然明白,她所知道的,所想的,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总是想着成为那种能配的上他的女子,可这样浅显的道理,她却是不懂。
突然心的一角好疼。
非情不在哭泣,神情也变得逐渐冷静,她知道现在的他,是需要她的帮助,而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在他面前不在慌乱。
两人窝身的一角是修德堂的最里面,这里照不到光亮,甚至还有丝丝书卷发霉的味道,非情跪在他身边,娴熟地将衣衫撕成大小差不多的布条,轻拭他的伤口,她看到那鲜红的血眼眶微红,又想起在天朝时他为她挡箭的样子。
之前总是在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是他第一次教她写自己名字的时候,还是他第一次亲吻她的时候,还是,他在天朝的欣雨轩决绝的与她分别的时候。
非情想着,其实缘分在一开始她与他见第一次的时候,便注定好了。
她逃脱不掉,她无处可逃。
“阿情。”
那声呢喃让她放慢了动作抬眸望他,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唇色也是清白的样子,可那双平日里冷淡的眸子此刻却含着脉脉温情,非情喜欢看他这样的眼神,仿佛里面鲜花绽放,四季如春。
“这样的帝宫,你可有后悔?”他问,方才一直看她为他包扎的样子,低眉顺目的,娴静的叫他喘不过气来,这是他第二次如此问她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为何执着于这个问题。
是想从她口中听到什么吗。
非情一笑,打趣道,“我现在是后楚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御前,这叫别人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人人都恭敬的喊我姑娘,我怎会反悔,纳兰,你说是不是?”
“嗯,好像也是。”
他笑了几分,正了嗓子,“那么你洛非情更该利索的为朕赶紧包扎好,讨得了朕的欢心,你以后在整个帝宫便可以横着走了。”
“哈哈,那敢情好。”
非情眉开眼笑,手上的功夫也变得愈发迅速了,两人的心中心照不宣,她既然无法为他分忧,这样笑着面对他总是好的。
因为在她心中,君陌尘笑颜的样子,像个孩子。
……
修德堂前的枯树下,张涣元在此等候多时,方才修德堂里面的那一声响让在外随侍的人围上来不少,张涣元心知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便将一干人等散去,留下的皆是他心腹之人,他无法猜测里面发生的什么,可照洛姑娘这样的身份若是有了什么恐怕便是飞蛾扑火,皇帝的性子他知,他到不怎么担心。
终于,修德堂门打开的一刹间,张涣元睁大眼睛看去,皇帝先行出来,依旧是那长袍,依旧是那清风淡月的样子,面容隐有倦色。
张涣元见不到非情的影子,走上前想偏头看去,皇帝一记眼色射来叫他缩了身,正想开口说什么,皇帝却先吩咐:“去侍女所唤浅芳姑姑来,便说洛姑娘身子稍感不适,叫她带上随衣前来。”
“是。”
君陌尘看着张涣元走远眼瞳绰绰,又望向里面微勾唇色,他抬头,瞧见帝宫天边多出一朵红彤彤的云彩来,心神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在一干随侍的随同下走出了这院子。
——-
日落,掌灯时分。
侍女所负责饭菜的姑姑每每都会在此时清嗓一喊,叫众人吃饭,非情放下手中活计,浅芳走到她身边唤她吃饭,非情点点头,随着她来到院中。
几个木桶依次排开,清粥小菜,在宫中无论你在哪个宫当值,受主子宠爱多少,依旧是下人之身,这吃穿自不可攀比,相较于主子们的奢华,她们的饭菜只能说是饱腹。
非情本想打了饭菜回屋去吃,可当她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便觉得有隐隐不对劲。
若有似无的眼神从好几个宫侍眼中传来,射在她身上,非情询着看去,几人的眼色又转回,她们窃窃私语中,不知道说了什么。
她也不管,兀自打了饭菜回房,推开门,见到浅芳早已在。
弯身福了下,浅芳看她的眼神也甚是奇怪,非情方坐下,她便坐在她身边。
“她们传的话,你听到了吗?”
她问,非情想果然不对,摇摇头。
“这宫中之事,最忌讳便是拔头,你方做上御前不久,有些事情可以不在意,但也不可太出头。”
非情以水沾字,在桌上写下——什么事?
“听说焉妃给了你一个手串?”
——是。
“多嘴的便是焉妃宫中那几个丫头,她们不甘你在焉妃面前得了赏赐,说那手串是焉妃平日里极珍视之物,不会轻易赏人,她们还说,见到了你在焉妃面前讨赏,仗着你是御前的身份故意欺辱她们主子。”
非情心惊。
——我没有。
浅芳深眸,瞧着她急于辩解的样子,安抚道:“人多的地方便有是非,你也不用这样辩解自己,那些事情你不当真,时间久了也就淡了。”
“不过,那手串,在你手里便是一个祸端,寻了机会还是还回去好。”
非情不甚感激,入宫这些日子,除了君陌尘,便是她在她身边时间最长,君陌尘果然替她找了一个好老师,事无巨细她都耐心教她,全心向着她。
与此同时,勤政殿内,君陌尘也在用膳。
张涣元为他布了菜,每一道都经由自己先尝,才能放到皇帝盘中,君陌尘回来便招了白景然来为他重新包扎,此时面色好转,胃口甚好。
宫侍从外走来,端着一碗白玉粥放到君陌尘面前,张涣元正想亲尝,君陌尘见那粥清淡寡然,正对他的胃口,他便摆手,叫张涣元把粥端过来。
“皇上,还是让咱家尝一下妥当。”
“无碍,不过一碗粥。”他接过用勺子舀了一点轻尝,味道倒是不错,君陌尘将手中的奏折铺开,一心两用。
大概是在修德堂那一撞叫他身心疲惫饿了,一碗白粥悉数下肚。
案几上的奏折也批阅的几近一半,坐的时间久了,他便打算从殿内出来,瞧瞧帝宫外那深浓的夜色,可不知怎么,脚下一晃,他身体略有异样。
张涣元拿了薄衣过来本想给他披上,却见皇帝在皇座上晃了晃身子,身上似有难受,他忙走过去,询问,“皇上,您怎么了?”
“去把白太医唤来。”君陌尘感觉嗓间似卡了一把锁,胸中憋着一股气,他低眉瞧见自己的双手突生多处红疹,还奇痒无比,心中似乎猜测到了什么,不觉得皱眉。
复又返回龙座上,弯弓着身子大口大口的喘气,张涣元已经走出殿内,他单手紧握着龙椅上的扶手,额间渗出许多汗来。
“白太医,这边。”
不多时,当张涣元疾步领着白景然跨进勤政殿时,抬头一看,不由大喝一声,慌忙上前,分明见龙座上的君陌尘脸色苍白,歪斜坐着,昏死过去。
一时间,整个勤政殿都为之颤抖。
白景然三两步来到君陌尘旁为他诊断,那出满全身的红疹,他喘息不畅的样子叫他不由一凛眉,当即松开了君陌尘的衣领,望向勤政殿内寝的龙榻上,对向张涣元:“皇上是食物过敏,你来帮把手,咱们将他移到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