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莫家来人把莫小奇的东西搬走了。
楼童曦早上被来人的敲门声吵醒,等到那些人风风火火搬完东西,已经全然没了睡意,干脆起来里里外外地打扫卫生。
莫小奇在这里住得不久,东西很清楚,楼童曦打扫了一圈下来,没发现有什么拉下的。
公寓面积不大,但和莫小奇一起住了一段时间,突然少了一个人还是变得冷清了些。楼童曦把早上来人的痕迹完全擦干净后,才终于心里舒服了点。之后她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想问问姑姑一家什么时候走,自己好去送一送。
她斟酌着词句,按下了发送。手机提示发送成功后,她拿着手机再次想起好心载自己一程的车主以及被自己弄坏了的座椅。
盯着手机傻傻地翻看了半天通话记录,这两天确实没有任何陌生电话打进。
这车主还真不心急。
她没再多想,放下手机,拿了换洗衣服进了卫生间洗漱。
一刻钟后,整理好自己的楼童曦没有等来姑姑的回信,手机倒是显示了两个未接来电,而这两个未接来电均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
她立马想到了那位车主,赶紧地回拨。
电话倒是很快被接通。
然而,听筒那边传来的是一个女声。在通电话的两分钟里,楼童曦的情绪从诧异到大脑一片空白继而转为狂喜。
她挂了电话,拿了包匆匆出门,打车来到了市区的一间咖啡馆外。
这是一家很有格调的咖啡厅。楼童曦来到这里见一位插画合作对象。
“请问是楼小姐吗?”侍者礼貌地询问。
随后,楼童曦跟着他找到了任雪薇。
那位楼童曦只在媒体上见过的美丽女人,穿一身干练的黑色职业套装,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正对着电脑不知道看什么资讯,十分专注。
服务员帮任雪薇换咖啡的时候,她嗅到纯正的咖啡香,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面前的女孩子。
被任雪薇的目光注视着,楼童曦有些紧张:“您好,我是楼童曦,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也不怪她如此激动,任雪薇是实打实的明星专栏作家,事实上,在接到她本人亲自来电的时候,楼童曦曾一度以为是谁的恶作剧!
“雪薇姐,我很喜欢您,您能帮我签个名吗?”说着已经从包包里掏出了本子和笔,双手捧着递到任雪薇面前。
然而,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任雪薇。
她的神情淡淡,只看了笔记本一眼,也不接,之后冷淡道:“楼小姐,我个人比较倾向和专业一些的人士合作。”
楼童曦脸红了红,有些尴尬地把笔记本放回了包里。
任雪薇果真和传闻的一样,不太亲切啊。
“坐吧。”任雪薇对着杵在一旁的楼童曦道。
她做事很有效率。在楼童曦坐下后,她收起了笔记本,从包里拿出样书。之后的两个小时,两人谈话的内容包括书的内容、任雪薇希望插画达到的效果等等;甚至,为了能尽快搞定合作事宜,任雪薇直接带来了本应由编辑准备的合同。
任雪薇说了很多,但也仅限于工作。所以,直到楼童曦走出咖啡厅,两人对对方的认识也只有名字与职业。
对于一上来就直入主题公事公办的合作对象,楼童曦也没什么不适应。只不过她想起离开前任雪薇对她说的话。
“我还是希望楼小姐能抽出宝贵的时间看看书的内容,这样会有利于我们的合作。”
……任雪薇的态度看着,实在不像是对楼童曦青眼相看的样子。
可是,如果不是任雪薇亲自点名,楼童曦实在想不出,她这样籍籍无名的插画师怎么可能会有机会和她合作。
一路走神到公交车站,等待的公交车抵达的时候,手机设置的闹铃声也同时响起。楼童曦看了眼时间,暗道不好。她无奈放弃了公交,一路又从市区打车赶至市郊。
市郊有一片玫瑰园。
玫瑰园不是真的种玫瑰,而是一片高档公寓,更确切的说法是,原先是一片高档公寓。
虽说地处市郊,但自玫瑰园破土起,它的工程状况便为媒体津津乐道。等它最终建成,渐渐开始拔起的广场、购物中心,让原本待开发的城郊甚至开始以玫瑰园为中心向外扩散。发展到后来,人们口中的玫瑰园已经不光光只是指玫瑰园公寓了。
而楼童曦的住处离玫瑰园不是很远,却实实在在的在这片经济区之外。
于是,每每楼童曦从住处赶往玫瑰园上班,让她体会最深的便是这个城市的资产两极分化。
下午两点一刻,在迟到了十五分钟后,楼童曦出现在了小区物业大厅。
富人区物业前台的工作大多时候是清闲的。
楼童曦到的时候,和她一起站班的何曼怡已经在岗了。楼童曦换了工作服溜进来,她就凑了过来:“运气好啊!经理下午就没见到人影。”
“呼!吓我一跳!”楼童曦夸张地做了个松口气的表情。
“今天怎么那么迟?”
“接了个插画任务。”楼童曦画画好,她常年和编辑出版社有联系,平时接点插画的活是大家都知道的。
“运气好啊!又有散活!”
听出她语气中的酸气,楼童曦用手肘捅捅她,暧昧道:“怎么?那家里卖肥皂的小开没翻你牌子?”
前段时间何曼怡去处理一个投诉,很是不对劲了一段时间。
“我说你为着这事儿可挤兑我不短时间了啊!我承认刚开始是瞎了眼,后来不是知错就改了么!”
她横了楼童曦一眼,之后又凑过来和楼童曦咬耳朵,“你是不知道,你轮休那两天,玫瑰园住进来个新业主,”她得意洋洋,好像那是她家可以炫耀的亲戚,“长得可俊俏了!”
“那你抓住机会上啊。”
“你当我不想?关键是被张芝儿那贱人捷足先登啦!”她忿忿不平,“你说我接的电话,我做的记录,凭什么她上的门,服的务?”
“……”
“你是没见她回来时候魂不守舍的样子!”何曼怡鄙夷道,“我敢肯定她绝对一直在脑补2102搂着她,在她耳边喊‘芝儿,芝儿’!”
何曼怡一直不待见张芝儿,偏偏张芝儿又很喜欢自己的名字,于是何曼怡经常毫不留情地拿张芝儿的名字开涮。
对于她这种恶趣味,楼童曦采取听而不闻的态度。
而何曼怡通常也不在意楼童曦是不是搭理她,继续在她耳边念叨:“我敢肯定,如果不是临有事,她一定会打电话要求和你换班!”
“诶,那感情好啊!”楼童曦有点遗憾,怎么就临时有事了呢?这样她也不用浪费那打车的钱。
“你能不能出息点儿!也不看什么时候你就偷懒!”何曼怡一脸鄙夷,既而她开始对楼童曦循循善诱,“想2102那张脸,他温柔的搂着你,在你耳边喊‘童童,童童’,你能无动于衷?”
何曼怡离楼童曦很近,说话的气声吹得楼童曦脖子痒痒的,她忍不住笑,推开她:“什么童童,童童的,你说这话的时候明明带入的是你自己吧,”说着,楼童曦模仿何曼怡肉麻的语气,“曼曼!曼曼!”
嬉笑的氛围,在玫瑰园物业处经理进门的那一刻荡然无存。
这位严肃的女士警告地瞪了她们一眼,便进了内部。
楼童曦刚松了口气,何曼怡又不怕死地凑过来:“不过说真的,你今天接到的电话统统得先让我过目,”她可怜兮兮地,“你可不能掐我桃花啊!”
楼童曦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何曼怡要接电话,她乐得轻松。
楼童曦轮班排到的工作时间是下午两点到晚上七点。
等她吃了工作餐回来,打算换何曼怡,却被等电话的某人一下拒绝。
楼童曦索性也不管她了,吃了两颗消食片,便开始写工作记录。
可能是中午没吃饭晚上又吃得太急的缘故,楼童曦的胃隐隐作痛,她拿了两颗胃药,刚想和水吞下,手边的电话就响了。
最激动的当然是何曼怡,她连忙凑过来,眼睛一扫号码便小声欢呼:“2102!2102!”
“那你还不快接。”
何曼怡深吸口气,扬起笑脸,接通的时候,声音能溺死个人。可怜楼童曦胃正不舒服的当口,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半分钟后,何曼怡把电话挂断,拿上记录板风风火火地往外赶。
楼童曦已经见怪不怪,她淡定地把水杯放回原处,开始整理台上的东西。
何曼怡这一去去了半个多小时。
七点差五分的时候,她身上裹着男人的外套,手里拎着出门前套在外面的大衣,样子狼狈地回来了。
她这样子把楼童曦吓了一跳,结果何曼怡一见她就像见到救星一样:“小童!我完了!”
楼童曦跟着何曼怡来到26幢2102的时候,临敲门,何曼怡怯怯地扯了扯她的衣角。
她已经换下了男士外套,身上正套着楼童曦放在换衣柜子里的衣服。
楼童曦看了眼她尚有些凌乱的头发,冲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之后转头按响了门铃。
屋主并未让来人久等,在楼童曦刚刚按响门铃不到半分钟后,门便打开了。
来人并未换上睡衣,长裤包裹着修长笔直的腿,深灰色衬衫勾勒出线条优美的窄腰宽肩。楼童曦没工夫惊叹男人有一张怎么样英俊的脸,蓦地对上男士深色的瞳孔,满脑子只有三个字。
太巧了!
在那个尴尬的时间点,好心载她一程的那位先生,竟然住在她一直服务的小区里!
楼童曦的一时怔愣,让身边的何曼怡紧张地频频拉扯她的衣服。
“先生,这位就是我说的我们小区最会修水管的物业人员。”
“请进。”
男人宛如大提琴般的嗓音,让楼童曦回过神,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尴尬地随着两人往屋里走。
屋内灯光明亮,楼童曦没敢到处打量,只低着头往前走,脑子里全是被她的美工刀划花的车座椅,直到男士的声音再度响起:“就是这里。”
楼童曦及时收住了脚,没敢看男人一眼,就进了浴室。
这样的情绪很不正常。
楼童曦有些懊恼。她不知道自己的愧疚从何而来,毕竟不是她逃避责任,而是受害者事后没找她负责任。
这样的话不算是肇事逃逸吧?
于是,也不知道是自己理思路太过投入还是身后两道目光太明显,原本用不了多长时间的检修工作,这次花了楼童曦近一刻钟。
揉了揉蹲麻了的小腿,楼童曦直起腰站起来:“是固定接管坏了。”
“能直接换新么?”
“您的设备是一体式的,可能需要联系品牌店全部换了。”
玫瑰园的公寓大部分是统一装修的,当然,根据需要,也有少部分业主另外自己掏钱设计装修,2102这家显然属于小部分的范围,设备坏了物业处也没法配备一模一样的。
骆兴晏微皱了眉,他不喜欢太麻烦的事。
而就在他点头表示了解,想要转身的时候,楼童曦的声音再次响起:“先生,由于您的设备是一体式的,固定接管损坏在先,被我们物业人员弄坏水龙头在后,所以,赔偿问题……”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却表达地很明确:设备是在物业人员进行修理之前就已经坏了,反正都要全部换掉,水龙头是不是坏了也没差。
这样的说法有些赖皮,看着何曼怡可怜兮兮望过来,楼童曦硬着头皮,开口的时候心里也七上八下。
在停顿了几秒后,有一副好皮相的骆兴晏果然也跟大家期待的那样有一副好心肠:“没关系,我不追究责任。”
何曼怡大大松了口气,但她的雀跃却没有对象分享,楼童曦在帮助她解决了麻烦后,眼神也没给她一个。
正纳闷间,她就听到同事熟悉的声音说着让她云里雾里的话:“先生,关于您的车座,请您告诉我需要我赔偿的金额。”
骆兴晏愣了一下,眼神几不可查地打量眼前身着职业装外套呢大衣的女人,终于明白了她所指的事。
他的记忆力不差,只是眼前的人实在难以和记忆中疯子一样冲出来拦车,全身乱糟糟的女人重叠。
何曼怡被弄得莫名其妙,片刻后,她再次听到了骆兴晏的原谅:“没关系,不用楼小姐赔偿。”
楼童曦被骆兴晏一句“楼小姐”叫得脸有些烫度,她是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没想到他还记得。
显然她是忘了自己胸前挂着的醒目的名字牌。
而忘了这事儿的楼童曦站在26幢楼下,反复警告自己别想这些乱七八糟没用的事。
揉了揉头,不由转向身边的何曼怡,声音有些恼:“你干嘛拉我出来!早赔早了!”
何曼怡被她弄得莫名其妙,“你说人家都不追究责任了,你还在使劲儿往前凑着赔钱干嘛?”她撒开楼童曦的手,“你说你那心眼实的!你以为你就弄烂了人一颗白菜啊?就这2102的身家,你就算弄蔫了他们家一片白菜叶,搁咱们普通小老百姓身上也是个大数目!”
“……你弄坏人家水龙头可值不少钱。”
“是啊是啊,吓死我了!”何曼怡轻拍胸,一脸后怕,“你别说,这么算起来我今天还赚了个品牌水龙头的钱。”她得意起来。
楼童曦懒得搭理她,开始琢磨自己的事。
当初给人家留了电话,她是万没想到人家没打算追究责任的。好在现在知道他家的住处,既然找到人事情就好办多了。
想来她也有些郁闷。
这都是些什么事?
主动承担起责任的肇事者遇到了不需要她负责人的受害者?
她是个老实人,毕竟这责任实打实出在自己,赔不赔是一回事,赔不赔得起是另外一回事。
心里寻思着什么时候再来一趟把事情说清楚,身边何曼怡的声音把她的思绪又拉了回来:“嘿我说你发什么呆呢!快告诉我你把人车怎么了?你什么时候有机会对他的车下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