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童曦在清晨的时候睁开眼睛。

　　房间里一片狼藉，她轻手轻脚起床，捡起地上散乱的衣物，快速套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始整理弄乱的房间布置，之后她仔细地检查了一圈，确认自己没有任何东西遗漏在这里。

　　等她做完了这一切的时候，骆兴晏还在熟睡。楼童曦站在床头，睡着了的骆兴晏浅浅地皱着眉，微聚拢的眉心提醒着她昨晚的事情。

　　骆兴晏的一句口误，让她的苦涩中夹杂了好奇甚至是妒忌，那个被骆兴晏称作“小玲”还是“小灵”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她是否就是那部老式手机唯一的联系人呢？

　　楼童曦苦笑，因为面前这个尚在熟睡的男人，昨晚她全然忘了自己来找他的初衷，他只要微微皱眉表现出苦恼的样子，楼童曦就愿意做一切缓解他的情绪。

　　好像是吃准了她，骆兴晏的动作毫无温柔可言，在他无意识地叫出别人的名字的时候，楼童曦气愤地哭出来。因为情绪激动让原本就患了重感冒的楼童曦更加不适，她的呼吸越发不畅，到最后只能张开嘴呼吸。

　　头疼愈烈，她想要推开骆兴晏，然而抗拒的动作却轻易被身上的男人压制。她想让骆兴晏知道他弄错了，她并不是什么“小灵”！她想要狠狠地踢他打他以此让他清醒过来！

　　然而理智最终在骆兴晏温柔的轻哄声中沦陷。

　　可是呢？无论她多么乖巧任他予取予求，他还是皱着眉头！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表情的骆兴晏！在她的心里，他应该是乐观开朗的，而非如今这般沉默寡言。楼童曦心里的那个小男孩曾经是她闭塞世界里的一道阳光啊！

　　可是，他怎么变成了这样了？是那个女人让他变成这个样子的么？

　　站在床头的楼童曦突然找到了词汇来描述他们之间的关系：共犯。

　　这两个字酌地她心口火辣辣地疼。

　　她环顾四周，房间已经在她的整理下恢复了原来的整洁，然而，也就在同一瞬间，她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很可笑，她觉得自己想要遮盖昨晚在这里过夜的事实是件很蠢的事！

　　清晨的时候楼童曦离开了骆兴晏的住所，抄小道回家。然而紧闭的房门让她想起了昨天自己的冒失。

　　门锁是件麻烦事。她也没有其它办法，只能穿着单衣等着小区里的开锁铺开门。

　　她不断来回走动，搓着手臂取暖，然而寒气还是不断从脚底窜上来，早春清晨的低温让她冷得直打颤。等到经营开锁铺的大叔终于开了门，楼童曦已经冻得四肢发僵。

　　她的脸色很不好，开锁大叔甚至一边继续手上的工作一边劝她去医院看看。楼童曦向他道谢，等到门打开了，她目送大叔离开后，不管不顾把自己投身到小床上，刚一沾到柔软的被子，眼皮就忍不住阖上。

　　先睡一会儿，不管怎么样等她醒了再说吧！

　　可惜没几分钟，她的睡眠便被手机铃打扰。一阵又一阵，打她电话的人显然有足够的耐心，好像她不接电话不会罢休。

　　楼童曦无奈起身，拖着病恹恹的身体翻找到手机。

　　屏幕上显示了无数个未接来电，除了一个陌生号码，其余全是任雪薇打来的。

　　对了！她竟然完全忘记了画稿的事！

　　这个认知让她吓得清醒过来。刚要回拨，电话就又响起来了，她没敢耽误立刻就接起来。

　　在任雪薇看来，楼童曦算是无故失踪了一个晚上。这位女士显然因为前面几个电话没联系到人而被惹火，在今早第七个电话总算被接通的同时，她的火气也终于找到了发泄口。

　　于是，在接通电话后的第一时间，楼童曦就清晰地听见了来自任雪薇严厉的数落。

　　在之后的一刻钟内，楼童曦紧张地正襟危坐，满怀愧疚地听任雪薇对于自己的指责。

　　她的话绕来绕去所要表达的不满不光是昨晚没有收到楼童曦答应过及时上交的改稿，更重要的是对于她昨晚加上今早没接电话的控诉。

　　楼童曦只能连连道歉，她向任雪薇保证画稿会在今天下午准时上交。

　　然而她在打保票的时候绝对没想到自己会再一次放任雪薇鸽子。昨晚没有休息好加之今早吹了那么久的冷风，她坐在绘图桌上不过一会儿眼皮便变得愈发沉重。

　　开始她还强撑着，只以为自己瞌睡犯了，还在心里一个劲儿地激励自己，但是渐渐的她就越发撑不住了。

　　手里握着的画笔滑落，楼童曦阖上眼睛，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楼童曦看见床旁边守着开锁王大叔的妻子。

　　她尚还云里雾里，女人一见她醒了连忙叫来医生。

　　常规检查后，医生嘱咐了一句好好休息便离开了病房。她帮楼童曦调整了靠枕，又递过来一杯水。

　　楼童曦连连道谢，只是脸上满是不解。

　　她的疑惑在女人递过来两把钥匙后得到了解答。

　　“你忘了你叫老王复制钥匙的事了？”大嫂说，“你说自己来拿的，结果老王等半天也等不来人，他说看你早上身体好像不大舒服，就叫我先把钥匙送过来。”

　　楼童曦才想起来这回事。因为被锁在门外，她觉得还是多复制几把钥匙比较保险。本来钥匙应该她亲自送去复刻的，但那个时候她头太疼，开锁的王师傅一家子在这个小区住了几十年，没什么不放心，就委托他拿回去复刻，原本是说好下午去拿的。

　　“还好我过来看了看，不然还真不敢想！”大嫂是个热心的，她与丈夫在小区里经营着一间杂货铺已经几十年了，小区里大部分人他们都脸熟。今天这种事她也曾经遇到过。以前小区有个寡居的老人忘了关煤气，也是她无意中救下来的。

　　“你门也没关我就觉得有些不对，进去一看，嗬！你那脸烫得发了高烧也不知道？”

　　“王大嫂谢谢您。”楼童曦十分感激，“谢谢，真是麻烦您了。”

　　“什么话！”王大嫂看着眼前纤瘦的小姑娘，“年轻人是工作忙的吧？”

　　楼童曦想到了骆兴晏，回答含含糊糊。王大嫂哪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只以为自己猜对了，这小姑娘还是在桌子边上昏倒的呢！

　　“再忙也不能不顾着身体不是！”王大嫂念叨开来，“小姑娘不知道等你到了我这岁数就会发现什么钱啊都比不上健康来得重要。”

　　面前这位五十多岁的大嫂几句话熨贴地楼童曦眼泪简直要流下来，她想到了卫阿姨。

　　她不计后果把自己交给了骆兴晏，结果第一次骆兴晏打发了律师来，第二次自己还直接住进了医院！

　　如果卫阿姨知道了这些事怕是会对她很失望吧。

　　她的情绪低落，话也少，王大嫂以为他们这种小年轻不爱听老人家唠叨，坐坐便要告辞，让她好好在病房休息一晚。

　　楼童曦向她道谢，也不挽留，她现在实在没心思应付人。

　　但没心思应付人的楼童曦不久后却在病房门口见到了任雪薇。

　　是了是了，自己放了她两回鸽子了，这位有意无意就流露出对她不喜的任大作家现在想必是十分后悔和她签约了。

　　到了现在楼童曦反而淡定了。在任雪薇一步一步走向她的病床的时候，楼童曦想她现在唯一能做的承诺只有尽可能早点把画稿完成上交。

　　所以，等任雪薇在楼童曦的病床前站定，就听到了来自眼前这个生病女孩的“对不起”，她向她解释了自己耽误画稿的原因，并希望她再给她一次机会。

　　任雪薇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身体还好吗？”

　　“恩其实就是感冒了。”楼童曦越说越小声，她吃不准任雪薇到底为了什么事来这里，据她了解，任雪薇可不是走温情路线的人。

　　果然，下一句任雪薇就对她说：“我问过医生你已经可以出院了，可以和我喝杯东西吗？”

　　“……好。”

　　已经是半夜了，大部分咖啡厅早就打烊，最终，楼童曦跟着任雪薇来到一个酒吧。

　　这是一间小酒吧，她们进去的时候，台上的驻唱歌手正在唱一首英文歌。

　　她们坐在吧台上，任雪薇给自己点了酒给楼童曦点了杯饮料。

　　任雪薇是个美人，她们刚坐下不久就有男人过来搭讪。可惜美人今天心情不佳，她连客套话也没有直接冷了脸。

　　男人悻悻离去，怪异的气氛让楼童曦有些紧张。

　　终于，驻唱歌手唱完了一首英文歌，任雪薇开始和她说话。她说：“你的画不用再改了。”

　　“为什么？”楼童曦诧异，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别紧张，”任雪薇对上她惊讶的眼睛，笑了笑，“我很满意，”她补充，“不光是我，你们的周主编也很满意，他满意的比我要早。”

　　这件事在年前楼童曦已经从钱编辑那听说了，只是她没想到任雪薇那么不避讳地说出来。

　　但是，她显然低估了任雪薇，她能说得更不避讳些：“我是在找你茬。”

　　“……”楼童曦不知道要接什么，只有埋头喝果汁。

　　任雪薇也没理会楼童曦为什么不追问，继续自己的思路：“你知道我小有名气，你们这种插画师想借我炒红的大概也不少，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楼童曦惊呆了，这么说起来与任雪薇的合作真的不是这位亲自点的她名？

　　对于楼童曦的反应，任雪薇丝毫不感觉异样：“你大概是觉得和我合作来得莫名其妙吧，其实对于我来说也一样。你也知道我的书对于插画需求不是很大，但有一天周主编突然和我说要安排插画师，”任雪薇开始解释，“这也没什么，但是这个插画师的名号在业内从没听说过，这就有得让人想入非非了。”

　　她转过身，没等楼童曦反应，便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对不起，是我弄错了。”她向楼童曦道歉，“我做事比较急，既然周主编定下了人我肯定会卖他一个面子，当时他放在桌上的文件袋我拿走了，里面是你的资料。”

　　所以？

　　任雪薇拿错了合作对象资料，她一直以为她是走了周主编后门才得到的合作机会？

　　“……为什么今天才告诉我？”楼童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任雪薇示意酒保把酒满上，“周主编打来的电话。”

　　所以她是借了某个人的福才能和任雪薇搭上关系？

　　楼童曦突然想到年前她去送画稿的时候，钱编辑欲言又止的样子。

　　看来她也是早就知道了。

　　“那么我们的合作……”楼童曦抱着侥幸问任雪薇，但她清楚既然机会本来就不是她的，那么一切大概会回到正轨。

　　“我说了，你的画稿我很满意，”这个女孩用漫画的作画方式技巧把自己书中单调的理论部分衬托地生动形象起来，客观来讲她的画确实很合适，“毕竟我们是签了合同的，如果你想继续合作，我这边会顶住压力。”

　　任雪薇对着楼童曦，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说：“换句话说，一切全看你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