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搬去翰家的日子，陆意安先送阿乔先到了翰老夫人那里，请过安后再去以后要住的地方。

　　还是在那个小亭子里，翰老夫人的笑仍然很慈祥。翰老夫人说过几句话之后，就让翰家的司机带着她去了翰家的另一个住宅，在郊区，环境十分清幽，通向翰家别苑的路上种满了梧桐。

　　到达别苑之后阿乔发现这里和翰府那样颇具北方特色的院落不同，管家赵挚告诉她这个别苑占地近五十五亩地。车子开进别苑大门，除了正前方的前厅，入目而来的是郁郁葱葱的小树林，前厅后面有几间屋子，大概是厨房会客厅之类的。穿过前厅走上几步，往左一转，便是一条长长的廊道，长廊两侧远处种着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近处似乎是一片桃花树林。下了廊道是一条短短石子小径，小径的尽头右侧有另一条小径，小径通往一个小院子，阿乔注意到，院门口的石匾上写着思齐院。管家赵挚说这里是别苑里丫头们住的地方。小径尽头前方的一个小院子的侧门上也挂着一个石匾，写着早麓院。走进院子，是一座小洋房。直走穿过院子，院子的另一扇侧门连接着早麓院隔壁的式微院，穿过式微院，是最后一座院子，黍离院，也就是阿乔以后住的地方。

　　阿乔发现这几座房子都是洋房，一个小洋房带一个小院子，走到现在，阿乔觉得整个别苑有种空旷的感觉，像是没有人住在这里似的。而且布局也略奇怪，又有廊道又有洋房。不过这里的环境倒是很好，清幽静谧。

　　赵挚让人把阿乔的行李拿到给她准备的房间，引陆意安和阿乔去了客厅，给阿乔介绍这里的情况，原来这么大的一个别苑只有两只手数的过来的丫头和小厮，赵挚说这是翰墨一个人的别苑，他喜欢清净，平时也不常住这里，所以人很少。

　　在别苑四处看了看之后，陆意安因为有事便要离开了。

　　“阿乔，以后要照顾好自己。”陆意安摸摸她的脑袋，缓声道，“记得常给我打电话，听到了吗？”

　　“我知道了哥哥。”阿乔微笑，“我会想你的。”

　　阿乔抱住陆意安，陆意安过两天便要会临州了，她实在舍不得。

　　陆意安也抱住她：“回临州之后，再过段时间，我就会来北都了，以后也会时常在北都。”

　　“阿乔，我得走了。”陆意安松开她，阿乔眼中的不舍让他心里暗暗难过。

　　说过再见之后，陆意安便离开了前厅，阿乔送他门口，直到看见车子开出别苑之后，才往回走。

　　赵挚见阿乔郁郁寡欢的样子，安慰道：“陆小姐，您不必太伤心，以后一定能时常见到家人的。”

　　阿乔点头，赵挚接着说：“陆小姐，这是以后照顾您起居的绿衣。”赵挚指了指站在一旁的一个女孩，年纪看着和阿乔差不多大。

　　“陆小姐。”绿衣对阿乔笑笑。

　　“陆小姐，少爷这几天就回来了。”赵挚说，“少爷住在您旁边的那栋楼里。要不陆小姐您先去房间休息休息，或者让绿衣带您去院子里逛逛。”

　　“我想先去休息。”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呆会儿。

　　“好的。绿衣，你带陆小姐回房间休息吧。”

　　绿衣应声“好”，在阿乔身边做了个“请”的姿势，阿乔于是跟着她走出前厅。

　　穿过一个一个院子，阿乔回到黍离院，洋房有两层，阿乔跟着绿衣上了楼，进了房间，便让绿衣做自己的事去了。她关上门细细审视这个房间，不会太大但也不小，地上铺着和床的颜色相近的暗红色地毯，墙上的壁纸是米白色的，壁纸上玫瑰花纹若隐若现，窗前的纱帘也烫着暗红色的玫瑰花纹，阳光透过纱帘，变成了暗红色的柔光。阿乔看得出来床是紫檀木做的，古色古香，床上铺着素雅的丝绸床单，被子枕头也是相同的图案和颜色。床的正前方靠着墙的地方有一张美人塌，美人塌上叠着一条羊毛毯。房间里还有一张梳妆台和一个衣柜，角落里放着一个精致的熏香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房间里的陈设还是相当简单的，但颇有几分复古的韵味。

　　阿乔走到窗边，窗户开了一半，她拨开纱帘，看向窗外，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桃花树在窗户前几米处，现在是初秋，叶子已经开始发黄了。阿乔向下看去，看见墙边中了一排植物，她看着那叶子，像是玫瑰花。阿乔不禁好奇，这个翰墨是不是很喜欢玫瑰花。

　　阿乔放下纱帘，躺到床上，刚躺下，便有人敲门，原来是赵挚让人把她的行李提上来了，绿衣问要不要进去给她收拾行李，阿乔婉言拒绝，自己把行李打开收拾起来。

　　阿乔收拾好东西，觉得无聊，于是下了楼，发现绿衣原来一直在楼下。绿衣住在一楼的一个小房间里，一楼共有三个房间，一个绿衣住的房间，一个书房，是给阿乔准备的，阿乔进去发现里面的书架上摆满了书，大都是诗词典赋，也有外国文学，书房里有文房四宝也有钢笔，一应俱全。

　　一楼还有一个房间是放杂物的，其实二层也有两个房间，一个阿乔住着了，另一个是空着的。

　　熟悉了房子之后，阿乔走到外面的院子里，院子的左边的院子是翰墨的住的式微院，而右边的墙上有一扇脱了漆的门，阿乔推开那扇门，发现是一条小径，小径在前方几米处右拐，阿乔自然也看不到小径右侧究竟是什么，不过她想，应该也是一片树林吧。

　　接下来的日子清闲又很无聊，每当阿乔无聊时就在自己的院子里逛逛获取廊道那坐一会儿。她有时也在书房里看书写字画画，日子过得很慢。这样的日子虽然无聊，但阿乔却希望能这样一直无聊下去，至少这样没什么要担忧的，她最近总是在担心翰墨要是回来了，她该怎么办。

　　她最近睡得不好，总是梦见父母和哥哥，半夜醒来总在想自己以后的生活到底会是什么样，想到这里阿乔就会闭上眼睛不想再想下去。有时半夜醒来会听到一个女人在唱戏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夜深了听着有些恐怖，同时也很好奇，这声音是哪里传来的。因为她白天有时也会听见女人唱戏的声音，所以她想这应该是人唱的吧……

　　一晃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北都又冷了很多，阿乔现在已经穿上三件衣服了。唯一让阿乔开心的是院子里的菊花开了，是小雏菊，听说以前有种，后来移栽了，但还是留下一些。阿乔于是趁着雏菊开得正盛，搬了小凳子在院子里写生，绿衣就站在她身后看，这些日子以来，绿衣和阿乔熟了许多，但绿衣恭敬的态度让她们还是有点生分。

　　“陆小姐画的雏菊真好看。”绿衣笑着赞道。

　　阿乔笑笑，专注于笔下的雏菊。

　　画着画着，阿乔又听见不知哪里传来女人唱戏的声音，寥远而落寞。

　　画完最后一笔，阿乔把画具都收了起来，让绿衣放进书房，她仔细听着断断续续的唱戏声，好像是从院子右边小径那个方向传来的。阿乔听者声音慢慢走过去，手放在门把手上正要开门，忽然式微院那个方向传来一阵喧闹，人说话的声音逐渐清晰。

　　阿乔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她慢慢走过去，走到连接两个院子的侧门边，看见翰墨住的那栋楼里的人进进出出，过了会儿，她看见一个坐着轮椅的人被人从屋里推出来，阿乔看不到他的脸，也看不见他的背影。接着一个十三四岁大小的男孩子从早麓院跑了进来，笑着对坐在轮椅上的人叫了一声“三哥哥”。然后阿乔看见赵管家从式微院的洋房里走出来，走到坐轮椅的人面前，恭恭敬敬地叫了句“少爷”，又低声说了些什么。

　　阿乔有点惊讶，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就是……翰墨吗？

　　她正惊讶着，那小男孩突然看见了她，只看了她一会儿，便跑到阿乔面前来，笑容灿烂地地叫了句“三嫂嫂好”。

　　赵管家看见阿乔，笑着对她点了点头，然后俯下身对坐在轮椅上的人说：“少爷，那是陆小姐。”

　　翰墨听罢，便慢慢把轮椅转了过来。

　　翰墨的膝上盖着羊毛薄毯，手放在薄毯上，指节分明。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衣，领口的金纽扣松着两颗，袖口挽着。他的肤色是苍白的，不健康的白，五官是英气的，剑眉，鼻梁很挺，唇型好看也很饱满，却也是苍白的失去血色的，眼神疏离，整个人看上去好像是在寒冰里浸过似的。那种病态的苍白让他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仿佛冰雪落在他的身旁永远也不会融化，仿佛是天上的天神般冰冷而充满距离感，仿佛是一副冬日里的雪景图，空旷而寂寥。

　　阿乔看着他，见他也看着她半天没说话，她才开口慢慢地说：“你好。”

　　翰墨也轻轻地回道：“嗯。”

　　声音是干净而悦耳的，如同冰泉流淌过石间。

　　自从翰墨回来以后，本来就寂静的别苑却变得更加寂静了。随着天气一点点变冷，院子里的树叶纷纷落下，到处都是一派萧索秋意。

　　翰墨回来之后，阿乔每天都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去，那天见到翰墨之后他们就再没有见面，倒是那个男孩每天每天地来找她。

　　男孩叫翰尹，十三岁，是翰二公最小的儿子，翰祺翰荛的弟弟，翰墨最小的堂兄弟。翰墨搬回来之后，他就在别苑住下了，住在翰墨左边的早麓院。

　　虽然他只是个孩子，可是阿乔有时候真是招架不住他。

　　“陆小姐。”绿衣轻轻推门而入，阿乔正坐在美人塌上看书，绿衣帮她盖上薄毯，慢声道，“天气凉了，陆小姐要注意保暖。”

　　“嗯。”阿乔放下书，“绿衣，我要下楼看看前几天中下的昙花。”

　　绿衣递了件披风给她，和她一起下了楼。阿乔走到花坛边俯下身，看了一会儿直起身子，自言自语道：“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嘛。”

　　绿衣在一旁笑：“小姐您才刚种下，又日日看着，怎么会看得出变化呢？”

　　绿衣话音刚落，从式微院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接着穿着宝蓝色衣服的翰尹跑进了黍离院，“三嫂嫂！三嫂嫂！”

　　当真是魔音贯耳，阿乔好不容易忽略那句“三嫂嫂”对他笑了笑，问：“小尹，怎么了？”

　　“三嫂嫂！你看！”翰尹说着便从身后拿出一束芙蓉花，深绿的叶，绯红的花瓣围绕着嫩黄的蕊，甚是好看。

　　“芙蓉……”阿乔接过翰尹手里的木芙蓉，一时凝了神。

　　“三嫂嫂，怎么了？”翰尹伸着手在阿乔眼前晃了晃。

　　阿乔回过神，笑着说：“没什么……小尹，芙蓉花是哪里摘的？”

　　“思齐院摘的，嫂嫂想看么？我带你去看！”翰尹拉了阿乔的手就要往外走，阿乔反握住他的手，正色道：“要是你以后再叫我嫂嫂，我就不和你说话了！”

　　翰尹委屈地看者她：“可是你本就是我嫂嫂啊……”看见阿乔晴转阴的脸色又改口：“我知道了陆姐姐！”

　　阿乔这才笑着和他出了院子，一路来到思齐院，翰尹指着思齐院洋房右边看起来已经荒废的花坛说：“陆姐姐，你看，就在那儿摘的！”

　　阿乔看过去，发现芙蓉花开得并不好，她手上的这枝倒是开得最好的了。草丛里的芙蓉花被秋风吹得七零八落的，她也不走过去，只站着看了一会儿便和翰尹回去了。

　　回来之后翰尹跟阿乔进了书房，坐不住地一下看看这个一下又看看那个。他打开抽屉，看见里面放着一摞画。他一张一张看过来，画的是风景花鸟，有水彩画有油画也有水墨画，无不传神，非常好看。

　　翰尹一脸兴奋地举着画朝坐在一旁椅子上的阿乔说道：“姐姐，这些都是你画的吗？”

　　阿乔抬头看一眼，应了一句。

　　“姐姐你画得真好看！”翰尹仔细看着画，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阿乔说，“陆姐姐，你给我画幅画好吗？”

　　“画什么？”

　　“呃……”翰尹转着乌黑的眼珠，“画玫瑰花。”

　　“好。”阿乔放下书，走过来对坐在书桌前的翰尹说，“我要坐这画画的，小尹。”

　　翰尹让了座位，看见阿乔拿出水彩，又说：“姐姐，我想要水墨画。”

　　阿乔抬头看他，玫瑰以艳丽出名，用水墨画她倒是从没画过。

　　“嗯，好啊。”阿乔拿出笔墨纸砚，铺平了画纸之后开始画墨色玫瑰。

　　翰尹搬来椅子坐在桌边，用手支着脑袋看，看了一会儿就困了，索性就闭上眼睛睡觉了。

　　阿乔画得很快，没等翰尹睡着便画好了。她轻轻推推翰尹，翰尹才醒过来，看见画纸上那簇玫瑰，先是仔细看着，随后慢慢笑了：“嫂嫂……你画得真好看！”

　　玫瑰的枝叶被略略带过，花瓣或用浓墨描绘或只勾勒出花瓣的形状，虽然不曾用其他色彩，但偏偏看着就是妖艳非常。

　　“真好看……”翰尹眼睛一亮，“嫂嫂，我拿走了哦！”

　　话音刚落，翰尹便将画卷起来跑了。

　　阿乔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