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后,翰尹就神秘兮兮地来到了式微院,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翰墨的书房门口,推开门,看见程炎在里面,冲他笑笑后敲门进了书房。
“三哥哥。”翰尹走进去,翰墨正坐在书桌前,见他进来,便让程炎出去了。
翰墨问他:“怎么了。”
翰尹笑嘻嘻地凑过去,把上午阿乔画的画摊平在他面前,“三哥哥,这个送给你。”
翰墨低头看向画上的玫瑰,过了会才抬起头,神情平静而疏离:“送我这个做什么。”
“我知道三哥你喜欢玫瑰花。”翰尹见他多看了一会儿,心想三嫂画的果然非同凡响。
“我从未说过我喜欢玫瑰。”
“啊?可是我见院子里很多玫瑰花……”翰尹挠挠脑袋,又马上变了神色,神秘兮兮地说,“三哥哥,你知道这是谁画的吗?”
翰尹知道翰墨不会理会他,于是凑过去说:“是三嫂嫂画的,是不是画得很好啊?”
“嗯。”翰墨视线重新落在那幅画上,“小尹,时间晚了,我要休息了。”
“那三哥哥好好休息,我也回去休息了。”翰尹笑着出去了。
翰墨疲惫地闭上眼睛,感觉到身体里的虚寒一阵阵侵袭而来,他端起桌上那碗温度正适的药喝下去:“赵挚。”
赵挚闻声进来,恭敬地问:“三爷有什么吩咐?”
“我要回房休息。”翰墨把画卷起来,放进抽屉里,轻声道。
“是。”赵挚走到他身后,慢慢地把轮椅往外推。
“三爷,是不是要小宛来给您按摩双腿?”
“嗯。”
翰墨的房间在一楼,赵挚推他进了房间,扶着他躺到床上,俯身与他说:“少爷,明日的家宴定在中午。”
翰墨点了点头,赵挚便出去了。
小宛片刻就到了。她从小学医,翰墨回来之后,韩老夫人特地把她调到别苑来照顾翰墨。翰墨的医生罗暻时吩咐她要每日给翰墨的腿做按摩,因为翰墨每日坐在轮椅上,双腿需要通经活络。所以这样的按摩,每天要按上半小时,翰墨从小身体虚弱,只是这虚弱并不是先天的。他被恶疾缠身,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接受治疗,最近听说顽疾终于有了起色,于是回国调养。回来之后翰墨的身体一直由罗璟时照顾,罗医生精通西医,也善于中医,是北都最有名的医生之一。
按摩好后,小宛帮翰墨盖上被子和毯子,便出了房间。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小雨滴滴答答打在窗上的声音,又是一场秋雨。
今天是阿乔第一次正式去见翰家人的日子,阿乔醒了却一直躺在床上没起床,直到绿衣来叫她。
绿衣为阿乔准备了一身湖蓝色的旗袍,上面绣着合欢花,清新雅致。
阿乔吃过早饭,上了淡妆,坐在书房里看着书,最近她在读《诗经》,正好读到齐风篇里的《甫田》:无田甫田,维莠骄骄。无思远人,劳心忉忉。无田甫田,维莠桀桀。无思远人,劳心怛怛。婉兮娈兮,总角丱兮。未几见兮,突而弁兮。
阿乔反复念着这几句,走到窗边,轻推开窗,秋雨寒意瘆人。
不要苦苦思念远方的人,忧思绵绵伤心神。不要痴情远方人,忧思痴情愁断魂。看那扎两束羊角的小男孩儿多俊俏,几日不见,他便戴上成人帽。
原来北都的秋天也会下这样的小雨,临州也在下雨吗?家里的爸爸妈妈是否一切安好,是否也在想念我?当初的少年少女早已戴上了成人帽。
阿乔伏在窗上,望着秋雨发着呆。绿衣进来给阿乔披上外套,小声说着不要着凉了,过了一会儿,赵挚过来请阿乔,两人便要出发去翰府了。
这是阿乔第一次近距离和翰墨相处,两个人坐在车子的后座,前面坐着翰尹,阿乔觉得很尴尬。
翰墨还是和阿乔印象中的一样,沉默,疏离,不食烟火的样子。
“嫂嫂啊,你今天真好看。”翰尹转过头看着阿乔笑嘻嘻的。
阿乔对他笑了笑,看着窗外却没说话。
翰尹又和翰墨说了一会儿话,翰墨似乎没什么兴致聊天,于是翰尹就乖乖坐在前面等着到翰家。
翰家别苑和翰府的距离比较远,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上次来时没注意,这次阿乔才发现翰府光是大门就有好几道,三人进了客厅,客厅里的挂钟正好指向十一点。
翰墨仍然坐在轮椅上,腿上盖著毛毯。
翰府里的人比别苑多多了,在这里做事的丫头小厮们对翰墨也非常恭敬,他们在客厅坐了一会儿,翰荛便来了,看见翰墨笑着迎了过来。
“三哥啊,终于见到你了!”翰荛大笑道。
“多谢四弟记挂。”翰墨微笑回道,阿乔第一次看见他笑,说那是笑吧,可阿乔偏偏没看出一点笑意,那笑容和他说话的样子一样淡漠,却又有着恰到好处的礼貌。
“陆小姐。”翰荛看向阿乔笑道,“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清丽脱俗。”
“谢谢。”阿乔轻声回道。
前厅后又走出一个端庄明秀的年轻女人,她和翰墨阿乔翰尹打过招呼后,便对翰荛说,“阿荛,老夫人让大家都过去用餐,已经准备好了。”
原来是翰荛的妻子云林。
“好,我们进去吃饭吧,二哥马上就到了。”翰荛说完,站在一旁,赵挚便推着翰墨先往前去了,阿乔和翰尹跟随其后,翰府很大,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用餐的房间,翰老夫人已经坐在上位上等着了,她身边站着个打扮颇艳丽的年轻女子,她和进来的人一一打过招呼,也坐下了,是翰祺的妻子赵书琴。
大家刚坐下不久,翰祺就来了,他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我来晚了!”
翰祺坐下,笑道:“老夫人,我来晚了。”
翰老夫人笑着点头,他又与其他人打过招呼,看向翰墨的时候更是笑容灿烂:“三弟,许久未见了!”
翰墨应他之后翰祺又对阿乔说:“陆小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阿乔点头。
佣人正往桌上端着菜,赵书琴突然笑着说:“小尹,你怎么坐在那里。”
翰尹正坐在翰墨阿乔的中间,他抬头笑嘻嘻地说:“我想和三嫂嫂三哥哥坐在一起。”
“你都说了是三嫂了,还不知道应该让你三哥和三嫂坐在一起吗?”赵书琴调侃道。
阿乔尴尬地低下头,感到脸微微发烫,她实在是不喜欢这种氛围。
翰尹正犹豫,翰老夫人微笑着开了口:“算了,随小尹吧,就这么坐吧。”
餐桌上于是安静下来,大家都开始用餐。
“阿乔,这几天住在别苑还习惯吧?”翰老夫人问阿乔。
“……习惯。”
翰老夫人点头,这时翰祺的妻子又笑着说:“老夫人,您还别说,这么一看三弟和陆小姐,真是般配极了!”
翰老夫人笑了笑,翰尹接道:“像三哥哥那么好看的人当然也只能我三嫂嫂才能相配!”
话音刚落,大家都笑起来,翰荛道:“小尹这嘴啊,是越来越能说会道了!不过话说的倒很真,我当初在翰家拍卖会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陆小姐,就觉得陆小姐仪姿不凡!”
云林淡淡笑着:“我自小住在云州,总是听祖母母亲提起临州陆家夫人秀丽端庄,后来又听她们说陆家的三小姐清丽秀气,今日一见,是这样没错。”
“大家实在过奖。”阿乔浅浅笑着,眼底却有一丝不适,明显还未习惯这样的场合。
“老夫人,二叔怎么样了?”翰墨突然问道。
“还是老样子,一会儿你走前去看看他也好。”
“好。”翰墨点头。
翰二公翰镇在五十岁时因为中风,失去神志,人变得恍恍惚惚的,再也不记得从前的事了,身体也每况愈下。
“还有。”翰老夫人放下了筷子,“我最近在想阿乔和你订婚的日子,下个月初二如何?”
阿乔一怔,还未反应过来,翰墨先开了口:“一切您安排就好。”
“嗯。”翰老夫人笑了笑,“阿乔你呢?”
阿乔垂下眼帘地点了点头:“您安排就好。”
一顿饭终于结束,阿乔如释重负,坐在这里当真是如坐针毡。不过在离开翰府之前,她还要和翰墨一起去看翰镇。
由丫头在前引着,走过一间又一间房,到了翰镇所住的房间,走进去便看见翰镇坐在床边,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二叔。”翰墨叫他,翰镇毫无反应,仍然呆坐着。
翰墨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会儿便让赵挚推他出去了。
阿乔觉得奇怪,但也不想多问,与翰墨一同出去了。
翰尹早就坐在车里等着,翰墨和阿乔坐上车,司机便启程回别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