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疏雨影深深 第18章 莫做独醒人 二
作者:影疏君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车子慢慢驶进云京馆前的空地,空地上早已站满了记者,一见到翰家的车子,纷纷举起照相机“咔嚓咔嚓”地拍起照来,闪光灯一闪一闪,阿乔不禁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等会儿下了车,跟着我走就可以了。”翰墨看了眼窗外,放低了声音说道。

  “嗯……”

  “不用紧张。”他的声音沉静,阿乔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车子在云京馆的门口停下,两人一同下了车,阿乔轻挽上翰墨的手臂,两个人一起向云京馆里走去,短短的一段距离,闪光灯不停,人群相互拥挤,场面实在热闹非常。

  眼前掠过一张张陌生的脸,阿乔的笑容已经僵硬了,手心也渗出了细密的汗,走进去,直到看见父母哥哥和冯珮仪,她才安心下来。

  进了会馆里面,翰墨和阿乔径直走进了会馆一楼的贵宾室,门一关,阿乔才放松了下来。

  此时订婚礼尚未正式开始,还需稍做准备。正式开始后,翰墨阿乔才会重新出去,翰陆两家人此时也在另一间房间稍作休息。

  “新夫人,该换礼服了。”随行来的嬷嬷把放着绯红色旗袍的盒子拿了过来,阿乔跟着她进了房间里的更衣室换礼服,换上了绯红色的绣合欢花烫金边旗袍,将头发重新挽了个低髻,簪上红玛瑙银钗,耳环是两颗圆润洁白的珍珠,衬得阿乔肤若凝脂,温婉娇柔。

  走出更衣间的时候翰墨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着外面,嬷嬷走上前去嘱咐了些事情之后就出了房间。

  阿乔在沙发上坐下,见翰墨一直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他的膝上盖着薄毯,脸色苍白了许多。坐了一会儿,一个男人从门外进来,提着一个箱子,看见她微微一笑道:“陆小姐。”

  阿乔正不知该如何回应时,翰墨转过头叫了一声“暻时”,然后男人便走到他身边,打开箱子,里面是针灸包等医用物品。男人蹲下来拿出针灸包,看着像是要给翰墨针灸,阿乔转回头,只听见那边传来:“腿感觉怎么样?”

  “疼的紧。”

  “你这腿尚且不能下地,今日你的腿若是劳累过度,以前的休养可都付之东流了。翰墨,不如还是用轮椅?”

  翰墨沉默了一会儿才答:“也就一会儿的事,无碍。”

  男人叹了口气,就没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便响了,门外响起一个声音:“三爷,订婚礼就要开始了。”

  “好。”翰墨答。

  医生收好东西嘱咐了几句便先行离开了房间,翰墨拿着根手杖慢慢走过来,走到阿乔面前,轻声道:“我们走吧。”

  “你的身体还好吗?”阿乔有些担心地问。

  “无碍。”翰墨轻轻抬起手臂,阿乔稍稍犹豫,有些不自然地挽了上去,两人慢步出了房间,翰陆两家人已在台上发言。正好是陆定京在说话,说完后翰祺和陆定京碰杯喝祝酒,喝完后,翰祺站到话筒边笑道:“接下来就请翰墨和我们翰家未来的三夫人!”

  翰墨将手杖递给赵挚,便和阿乔一同上了台,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剩相机咔嚓咔嚓的声音。大家都很好奇翰墨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传说中掌控着翰家的翰三爷,鲜少在公共场合露面,这次一回国便宣布了婚讯,翰陆两家的联姻预示着什么?与韩姜两家的联姻是否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没有人清楚。也都对这位南方显赫世家陆家的千金非常好奇,这位陆小姐是陆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之一,也是翰家未来的女主人,这双重地位让人不禁想深入探究,却也因为这原因,平时根本查不到有关她的任何信息。

  “今天是我和意乔订婚的日子,多谢大家拨冗前来参加。”沉默了一会儿,翰墨干净淡漠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能和陆家联姻,我很荣幸……”

  阿乔正听着,眼神忽然停在一个人的身上,瞬时间身体僵硬,大脑也一片空白……翰墨的声音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在她耳边回荡,却将她的思绪越推越远。

  她早该想到的……他怎么可能会不来,只是,他来与不来现在又与她有什么关系,早就已经没关系了……阿乔移开眼睛,仿佛从没看见过他,只是脸上的那一份苍白仍是退散不去。

  韩棠昭一直在看着阿乔,从她从车上下来,穿着那一身显眼的大红色礼服,她走路的时候身上散发而出的似曾相识的气息,她如丝绸般的长发挽成的优雅的发髻,她凝白的皮肤,浅褐色的瞳仁,圆润的耳朵上两颗熠熠生辉的珍珠,她的手臂,她眉间的忧思,她的一切,曾经都为他所有,现在却是要完全属于另一个人。韩棠昭从没想过的是,原来从分开起的那一瞬间开始,她就完完全全属于未来,不再属于他的过去。

  他的脸逐渐隐向黑暗中,手中色调柔和的香槟在高脚杯中轻轻摇晃,只是一转眼,韩棠昭就消失在了明亮的大厅中,伴着翰墨最后一句“与各位同乐”中,韩棠昭在通往门外的长廊中回过了头,深褐色的眸中那一抹飞扬的神采逐渐消散而去。

  订婚宴已经开始了很久,阿乔随着翰墨饶了一圈,虽然滴酒未沾,头却是昏沉沉的,会宾客告一段落后,阿乔去了二楼稍作休息,还要换一身礼服。换好绯红色旗袍后,阿乔在梳化上躺了一会儿,仍旧有些不舒服,于是便让跟着来的嬷嬷去盛杯水来喝,嬷嬷消失在楼梯间,阿乔站在门口正觉得有些冷,忽看到房间外面走廊尽头的阳台门开了,浅金色的帘子随着风飘飘扬扬,门后的阳台上依稀能看见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过膝的长黑色风衣,站在那一动不动。

  阿乔正觉奇怪,那人却突然转了个身走出阳台,低着头走向了阳台口边的通往一楼的楼梯,只留下浅金色的帘子继续飘着。

  一阵寒风吹来,阿乔不禁打了个寒战,她向阳台走过去,刚关上了阳台门,拉好了帘子,右手边楼梯突然响起了脚步声,不知为什么楼梯的灯没有亮着,根本看不清来的人是谁。

  “是嬷嬷吗?”阿乔对着昏暗的楼梯问道。

  没有应答,阿乔心中疑惑,越是盯着那人看,看那人膝下晃动的风衣衣角好像是刚才站在阳台上的人。

  “你是谁?”阿乔又问。

  那人脚步逐渐逼近,阿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本来是疑惑的表情,却在看到那人走到灯光里时慢慢清晰的脸表情突然变得惊愕,恐惧,甚至连身体都开始抖动。阿乔踉跄了两步,脸颊瞬时煞白,嘴唇毫无血色,瞪大的眼睛里尽是惊恐……

  那人走到阿乔面前,普通平凡的一张男人的脸,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他勾了勾嘴角,慢声道:“陆小姐不认识我了么?”

  阿乔连着往边上退了好几步,看着他脸上奇怪的笑容,惊恐之情溢于言表,“别…….别过……”

  话还未讲完,阿乔忽然转身近乎狼狈地跑向了走廊的另一头。

  灯火通明的大厅中仍在觥筹交错着,吊顶上巨大的水晶灯照耀着这个如梦似幻的地方,厅中香气四溢,有花香,有脂粉香,有酒香,大家都还在谈笑风生,今夜是北都名流们相聚的一夜,会馆外的夜空为了衬托这华丽的夜宴,夜没有一丝云,只有点点繁星闪烁其中,仿佛是精心编织的天鹅绒一般幽深光滑。

  在会过所有重要的宾客后,翰墨终于有时间回到房间休息一会儿,但此时他却没有休息的心思。阿乔从刚刚去二楼到现在,就没有再出现过,二楼房间里空无一人,连随身跟着的嬷嬷都不见踪影,休息的房间门大开着。他刚让人在会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仔细找一遍,现在还没有消息,翰墨站在窗边,感受到身体里散开的一波一波的虚寒,脸色逐渐苍白。

  门口响起了脚步声,翰墨转身,还未等那人开口便问:“怎么样了?”

  “三爷,上上下下都找过了,没有见到陆小姐的身影,不过在一楼的杂物间发现跟着陆小姐的嬷嬷晕倒了,我已经找了医生来看,目前还没醒过来。”

  翰墨眸中神色凝重,还未说话,外面进来了陆定京和陆意安,还有翰祺和翰荛。

  “翰墨,阿乔不见了?!”陆定京不敢置信地问道,眼中的担心恐惧尽显无遗。

  “这到底怎么回事?”陆意安皱着眉看着翰墨,翰墨不置一词,外面又有人进来,是差去外面找的人,那人急匆匆进来,进来便说:“三爷!门口的一辆车不见了!”

  这时又进来一个人,那人身后跟着一个年级约莫十三四岁的孩子,“三爷!这个孩子说一刻钟前见过陆小姐!”

  “你见过陆小姐吗?”不等那孩子反应过来,翰墨便凝神问道。

  “是是…..我是这里的车僮,一刻钟前陆小姐从会馆侧门跑出来,向我要车钥匙……我……我知道她是陆小姐……所以就把钥匙给了她…..”车僮战战兢兢地答着,有些害怕地看着翰墨。

  “陆小姐把车开走了吗?”

  “是……是……我亲眼看见的,陆小姐看起来很慌张,她拿了钥匙……她……”车僮逐渐语无伦次起来。

  “别着急,慢慢说。”翰墨道。

  “是……”车僮勉强定了定心神,慢慢说道,“那时天色刚暗下来,我在侧门站了差不多有三刻钟,楼上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我转过身看,就看见陆小姐神色慌张地跑下来,陆小姐跑得太急甚至没注意到我,是我叫了她一句,她才看见我,站在原地看了一圈,突然问我要车钥匙,我当时身上的车钥匙正好是翰家的车,也没犹豫太久就给了陆小姐,陆小姐拿了车钥匙就又急匆匆地走了,走的时候还望了我几眼……翰三爷,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了……”

  只见翰墨略有沉思:“陆小姐走了之后,你还有见到有人下来吗?”

  “没有了!直到三爷叫我来这之前我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别人下来了!”

  “你是在东边侧门守门的吗?”

  “不是……是西门……”

  翰墨凝神片刻,沉声道:“李勤,你带他下去吧。”

  一人应下,带了那车僮出去了。

  这边只见翰墨转身对陆定京鞠了一躬,他道:“陆世伯,我先向您说声对不起,没有照顾好阿乔。”

  陆定京早已忧心得头晕坐在椅子上,见翰墨道歉竟没立刻出声。

  “的确是我大意了,以为没人会在翰陆两家的订婚礼上闹事,现在小侄心中歉疚,只想快点找到阿乔的下落,我刚听那车僮说,他是在西门守门的,但是阿乔休息的房间是在会馆东侧,而且刚刚他说,阿乔走前望了他好几眼,我猜阿乔不是在望他,是在望身后追她的人有没有追上来。”

  陆意安接话:“与我想的一样,阿乔休息的房间在东侧,偏偏又在西门出了会馆,除非是被人追否则还真是找不到其他原因。”他皱着眉,神色担忧。

  “只是会是谁呢?”陆定京站起来,脸色不佳,陆意安忙上前扶。

  翰墨声有愧意,道:“是小侄大意了,还请世伯世兄责罚小侄。”

  陆定京叹了口气:“居然敢在两家的订婚礼上做出这样的事来,如此胆大妄为,不把两家人放在眼里,也是我的错,竟没有照看好阿乔。”

  翰荛忙接道:“这种胆大包天之徒!请陆世伯和陆世兄放心!翰家定会全心全力彻查此事!”

  几人皆是忿然之色,翰墨这时说道:“天色也晚了,陆世伯陆世兄是否先回去休息片刻,我马上去查此事!”

  “这时候我是再休息不了的,我还是留下来和你一起查。”陆意安皱眉道,又转身看着陆定京,“父亲,还请您先回去休息,近日您的身体越发不好,阿乔的事情有我和翰墨,一有消息就会通知您。”

  见陆定京犹疑着,翰墨忙说:“世伯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再者伯母肯定也需要您的照顾,阿乔肯定也不希望回来的时候看见您身体抱恙,这里有我和世兄,您可以稍稍放心。”

  陆定京面有难色地同意了,翰墨便差了人送陆定京回陆公馆。吩咐李勤去拿今日的宾客名单之后,便出去稍稍处理一下订婚礼余下的事,宾客陆续散去后回到房间。翰祺去查车的下落,翰荛回翰府打点余下的事。只剩下陆意安和翰墨和今天主要做事的人李勤,翰墨已拿到今日的宾客名单,三人正看着,翰墨的眼睛掠过一个名字,便问李勤:“李勤,韩棠昭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李勤忙答道:“我立刻去看门口管出入的人那里查一下。”

  “把他们的记录册带来。”翰墨低头看着宾客名单,若有所思,眸中微光沉潋。

  “翰墨,你怀疑是韩棠昭吗?”陆意安正色问道。

  “目前也说不上是怀疑,只是先查一查,毕竟韩家是唯一一个能与翰家陆家抗衡的。”

  “只是,韩家这么做目的何在呢。”陆意安皱眉,心里否定了这一想法。

  翰墨不置可否,只是翻看着宾客名单,眼中雾气不散。

  很快李勤拿了出入记录来,翰墨翻开,看见韩棠昭的出入纪录,眼中的雾气愈加寒气逼人,整个人似乎浸在寒冰中,浑身透出冰冷的气息。

  陆意安接过出入册,眼神掠过一条条纪录,停在韩棠昭的纪录上:“韩棠昭入申时三刻出申时(宴会伊始一刻钟后)”。

  陆意安正看着那条记录慢慢陷入不安之中,这时电话突然突兀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