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四月，天气转暖。

　　别苑里的树木都冒出了新芽，芄兰院门口的那棵桃花树上也有了粉白色的花苞，黍离院里的小草地上，新草从土里窜出来，一眼看去，浅绿色的一片，还点缀着细碎的野花。而式微院里那两棵梨树，枝桠交缠，已经落了一地的梨花瓣。

　　去年入了秋来的别苑，虽说别苑里很多花草树木，但到了春天，阿乔才真正看出这的美，长廊两边是一片桃花林，枝上的花苞正含苞待放，而每个院子都有不同的景色，地上落满各种颜色的花瓣。式微院左边的早麓院里开满了绯红色的垂丝海棠，式微院落了一地的梨花，还有角落养在爬满了苔藓的酒坛里的雪白水仙，而黍离院里种了一排的玫瑰，只是现在还未到花期，玫瑰枝上只有墨绿的叶子。

　　这天下午阿乔搬了张椅子坐在院子里写生，她最近每天都在画那簇还未开花玫瑰，宛平第一个表示不理解，她拿了一条薄毯过来披在阿乔身上：“小姐，今天有风，不要在院子里坐太久了。”

　　“还有小姐，你每天都画这些玫瑰，不闷吗？”宛平歪着头看着前方的玫瑰，还没开花呢，一点都不好看。

　　“不会啊，就像一个人，今天和昨天是不一样的。”阿乔低头在画板上调色，“而且这几天阳光很好，在院子里坐着很舒服。”

　　宛平抬头看了看天，笑道：“这倒是，在临州城的时候一到春天春雨就下个不停呢，北都的天总是晴好。”

　　“小姐我去给你倒杯茶。”说罢便跑进屋了。

　　一阵春风吹来，还带有一丝凉意，式微院的梨花随风被卷过来，轻轻落在阿乔脚边的草地上阿乔俯身拾起一片花瓣，还未细看便被另一阵风卷向半空。

　　阿乔微微一笑，又低头画着。

　　阳光洒在这片土地的每一片叶子上，宛平按照阿乔的吩咐，正在给玫瑰丛洒水，水滴落在墨绿色锯齿边的叶上，折射着每一缕阳光带来的温暖光芒，亮晶晶的，像是玛瑙，在闪闪发光。

　　一副画画完，阿乔让宛平收了画具，在宛平的要求下，带上薄毯向芄兰院走去。她已经养成了习惯，每天下午画完画就去芄兰院门口听翰青柳唱戏。

　　春天一到，芄兰院的小径上长出了稀疏的小草，松树林也更加挺拔翠绿了，阿乔在门口的阶梯上坐下，耳边有婉转的戏曲声，身边是早春的风和干净的空气，阿乔轻靠在芄兰院的门上，盖上薄毯，闭上眼睛，阳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片细密的阴影。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泰安姜府。

　　吴管家已经打点好了行李和车，就等姜瑞恩和姜采薇了。

　　大婚将至，姜瑞恩，姜采薇马上就要出发前往北都。

　　姜采薇先从大门后走出来，身着一件粉色连衣裙，肤白若雪，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里盛满了笑意。

　　“吴伯，我坐哪辆车？”姜采薇走过来，笑问。

　　“小姐，您坐这辆。”吴祥指了指后面那辆车，笑答。

　　吴祥开了车门，姜采薇坐进去，刚关上车门，姜瑞恩便出来了。

　　他今日仍是一身灰绿色军装，左手拿着军帽，右手插在口袋里，懒懒地走了过来，走到姜采薇前面那辆车前坐了进去。

　　三辆车子一齐启动，缓缓前行。

　　他们要出发去火车站，做火车前往北都。听吴伯说，姜瑞恩包下了一整列火车，其实不是包下，是泰安当地官员为了姜瑞恩清空了火车。

　　车子缓缓驶进火车站，火车站里也被清空了，火车站外的人被政府军拦着往里面探头探脑。而站在门两边的几个官员满脸笑意地看着他们从车上下来。

　　“姜都统！”一个圆脸官员迎上来，“都统，火车已经驶进月台了，随时都能走。”

　　姜瑞恩没看他，径直走进去，又一个官员迎上来：“姜都统，姜小姐，这边走。”

　　姜瑞恩还是如同身边没人一般，目视前方，脸上仅有的那一丝若有所思笑意也是懒懒的。

　　这几个官员都是这次要一同前去北都，参加姜韩联姻的，都是泰安掌有最高权力的人，当然，姜瑞恩不在泰安的时候，自然是最高权力。

　　几人一路到了月台，上了火车，姜瑞恩看见里面迎出来的男人笑了笑：“君尧。”

　　周君尧是姜军的副都统，姜瑞恩不在国内时，都是他在处理姜家的事宜。他虽然没有姜瑞恩高，但也算是身材挺拔，很有一种内敛的沉稳之气，长相端正，很有精神。

　　“君尧哥。”姜采薇笑着问好。

　　“都统。采薇。”周君尧笑答。

　　众人都上了火车，火车开始鸣笛，轰隆隆的声音响起，火车开动了。

　　此去北都需要一天时间，明早就能到达。姜采薇和姜瑞恩坐在一节车厢里，还有周君尧，所以也不太尴尬，因为姜瑞恩在和周君尧说话，不过是用法语，她听不懂，所以好像还是蛮尴尬的。

　　姜采薇转头看着窗外越来越快的风景，这几天她想了很多，关于从前，还有未来。过去已经成为过去，毕竟未来掌握在她手里。虽然这么想，可晚上也经常梦见棠昭哥哥和......那个陆小姐。

　　姜采薇出了一会神，阳光落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恍若透明，似乎可以看见皮肤下的血管里流动的血液。

　　“采薇。”

　　听见有人叫她，姜采薇回神，才发现姜瑞恩不知何时出了车厢，也不知去哪了，只剩她和周君尧两人。

　　“君尧哥。”

　　“怎么出神了。”周君尧笑道，以前姜瑞恩不在国内，姜府的事宜都是他处理，进出姜府的次数也就多了，每次见到姜采薇，她都是一副活力十足青春洋溢的样子，今日看起来却像是有心事，“怎么，要出嫁了，有心事了。”

　　姜采薇笑笑：“是有点儿。”

　　这时姜瑞恩回来了，周君尧笑着对姜瑞恩道：“采薇有心事了，都统您这个哥哥可得好好开解。”

　　姜瑞恩挑了挑眉，一双深邃的眼睛看了过来，脸上的笑不明意味。

　　火车疾驰在铁轨上，掠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川，留下一行浑浊的烟尘。

　　目的地北都，已经入了夜。

　　唐子源快步走在廊上，走到书房前敲了敲门，听得里面一声“子源”便推门进去。

　　“棠昭。”唐子源关上门，笑着走了几步在韩棠昭面前坐下。

　　还未等韩棠昭说话，唐子源先开了口：“每次来你书房，都觉得惬意的紧。”

　　书房一应摆设都是用得黄梨木，各处摆着名贵瓷器珊瑚等装饰品，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屋里燃着檀香，每次一进来就让人想睡觉。

　　“你喜欢，我让人给你布置个一样的。”韩棠昭笑道。

　　“这样的话那几个花瓶我可全要真的，可别忽悠我拿次的来充。”唐子源笑笑，又正了正神色，“好了，不开玩笑了，棠昭，我已经把北都的韩军都整顿好了，有两个的姜家的内线已经被我用钱收买了，他们愿意配合我们演出戏给姜瑞恩看。”

　　“好，他们那么轻易就被我们收买了？”

　　“自然没那么容易，我许诺他们，等事成之后，给他们在韩军留两个职位，他们便信了。”唐子源轻蔑一笑，“棠昭你放心，等事成之后，我会解决掉他们。”

　　韩棠昭点头，眼睛里的那轮艳阳此刻已冷了下来，只有冰冷的光透出来：“军火商那边怎么样了？”

　　“谈妥了。”唐子源严肃道，“军火商答应在双方交易之前，不会走露任何消息。”

　　韩棠昭往后一靠：“就差最后一步了，成功了，我们多年的努力也算没有白费。”

　　唐子源双眼放光，也靠在椅子上：“天定不负你。”

　　韩棠昭勾了勾嘴角，握紧了黄梨木的椅子把手。

　　春天的夜晚，薄云覆盖住那一轮单薄的月牙，从薄雾一般的空气里透出一缕月牙白的凉意。

　　一夜雾气散去，太阳刚刚露出半个脸，早晨还微凉的阳光照在火车站的月台上，姜采薇下了火车，看见远处走来的元冯，却不见韩棠昭。

　　元冯走近，先向她问了句好，便转向她身后的姜瑞恩：“姜都统，一路辛苦了。我已经安排了车，这边请。”

　　姜瑞恩看了看他，拿起手里的军帽，戴正，跟着元冯大步往前。

　　三辆车一路往韩府开去，引得不少人注目。

　　路人好奇地探头看着车里的人，只见一个戴着灰绿色军帽，五官深邃的男人也正看着他，忙转了头，等车开过去，想起刚刚那个有几分外国人模样，眼神深邃的男人，忙问身边人：“这都谁啊？”

　　那人挑眉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不久之后不是韩家和姜家联姻吗，我猜他们是姜家的人。刚刚那位，应该就是姜家的那位了。”

　　“这你怎么知道？他们脸上又没贴姜家两个字。”

　　那人扬起手里的报纸，只见头版的标题：姜瑞恩今日抵达北都姜韩两军或将合并。

　　车里，姜瑞恩扬手打了个呵欠，嘴角勾着一丝笑，眼神中透出几分莫名的愉悦。

　　一旁的姜采薇微皱着眉，马上就要看到韩棠昭，她竟有些紧张和......一些不甘愿。

　　顺利抵达韩府，姜瑞恩和姜采薇下了车，姜瑞恩唇角的笑意更深。

　　进了大门，姜采薇听见右边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好久不见了，姜都统。”

　　众人往右边一看，韩棠昭身后跟着唐子源还有几个人从那边走过来。

　　韩棠昭穿了一件白色衬衣，袖口挽起，胸前的两颗扣子也松着，大步走来，气宇不凡，翩翩如松下风，说不出的风流神采。

　　“棠昭。”姜瑞恩笑了笑，摘下军帽，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猎物，渐渐从那愉悦里透出一丝丝带有侵略的光来。